一句話沒說完,安全屋中的記憶姍姍來遲。
像燒得橙紅的金屬絲,精細一條,抽冷子往哪一杵,燙出一蓬白花花的、羞臊的熱氣。
熱痛的後頸,蜷縮的jiao趾,悍鐵般扳著他的手臂與起伏的胸肌,那一迭聲磨著他耳朵的,甜蜜又放肆的“寶寶”“寶貝”“小辭”,以及那眼中濃烈得令他窒息的情緒。那麼直白,直白得近乎可怖,像頭癲狂的野獸,要把他生吞活剝了,易感期的A+居然是,是那樣的……葉辭喘不過氣,胸廓好像仍被那條悍利的胳膊勒著,臉蛋憋得紅彤彤。他一滾,咣地撞上圍擋,躲避霍聽瀾拿著熱毛巾的手,激動得像個躲流氓的姑娘,要不是有圍擋他直接就得滾地上去。
霍聽瀾的手一僵,像猝然被人攪疼了傷處,怔住了。
那掌心確實帶傷,繃帶拆了,但四道暗紅的血痂仍在。
葉辭瞄見,挨了燙般撇開眼。
霍聽瀾收回手,毛巾丟開,以示不會碰他,聲音很低:“抱歉。”
這句抱歉出自真心。
那一晚他確實沒想要標記葉辭,他是存了歪念頭,想偷吮一口蜜,可也僅此而已。否則他起初也不用那樣苦苦忍耐。
如果不是葉辭找上門,攔都攔不住地把小脖子往那滴著饞涎的尖牙利齒底下塞……
“沒想給你臨時標記。”霍聽瀾視線平直地望著葉辭,不賣慘乞憐,不推卸責任,也不挾恩自重,A+級易感期熬刑般的痛苦,葉辭自投羅網的疏失,近兩個月來對葉辭的悉心呵護……他隻字不提。
“是我失控了,對不起。”
他僅為自身的過失致歉。
像溺水者扒著浮木,葉辭攥著床沿的金屬圍擋,警醒地用眼梢瞟人。
霍聽瀾來醫院照顧人,沒打扮,幾縷額發搭著英挺的眉骨,休闲襯衫沒打領帶,扣子也解了一枚,氣質年輕了幾歲,與平日葉辭叫慣的“叔叔”不沾邊了。鎖骨平直,漸隱入衣領的遮掩,肌肉撐起霧藍色的襯衫料子,矜貴,性感……
耳膜轟鳴,驀地灌飽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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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體的穿著,冷靜的表情,平實誠懇的口吻……葉辭卻撇開臉,看了黃書般不安。
“……小辭,”霍聽瀾輕輕叫他,“我真的很抱歉。”
葉辭喉結滑動,嗯了一聲,含糊道:“沒怪您。”
他在霍聽瀾易感期強闖地下室,心是好心,可釀成這後果,也難說自己沒責任。
那晚換任何一個A+級Alpha,都不可能臨時標記了事。
沒什麼可說的,他不怨誰。
“真的。”他小聲強調了一遍。
接著,就不吭聲了,也不看人,專跟圍擋上塗的金屬漆過不去,又摳又搓,弄得指尖兒緋紅。
珍稀的幼獸軟軟地委頓在原地,團成小球,不給反應,也不往任何一個陷阱裡掉。
甚至看不出那顆小腦袋在琢磨什麼。
他又把自己藏起來了。
前功盡棄的可能性使霍聽瀾心底泛起一絲罕見的焦灼。
感覺到兩道銳利的目光正冰鑿般逡巡著自己的臉,企圖尋覓出薄弱處一舉擊潰,葉辭匆匆一耷拉腦袋,躺下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個溜嚴。
霍叔叔的洞察力他領教過。
“我還,還是困,想睡會兒。”被子裡傳出的聲音發悶,直撵人,“您去,去忙吧。”
被子外隻漏出幾绺軟乎乎的黑發,玉米須須似的攤在枕頭上。
“好。”霍聽瀾閉了閉眼,起身立在床邊,聲音很低,“有事隨時找我,手機給你充滿電了,在床頭櫃上。”頓了頓,他又道,“你現在的情況,最快明天可以出院,你們學校昨天和今天是期中考試……”
被子下浮凸的人形微微一動。
葉辭很重視這次期中考,一直盼著這次成績的進步能給自己打一劑強心針。
“……我要來了備用的B卷。”霍聽瀾猜得出這層心思,怕葉辭失望,溫聲安撫,“難度和A卷很接近,分數可以作為參考,你掐時間自己考一次。”
被子裡的人靜了幾秒,像在平定某種情緒,再開口時嗓音有點顫:“謝,謝謝霍叔叔。”
“不客氣。”霍聽瀾笑笑,安靜片刻,微微俯身,用指關節輕輕碰了碰葉辭漏在被子外而的發梢。
被子裡而……
葉辭沒察覺到霍聽瀾的小動作,隻徒勞地用手捂著兩個紅得快透光的小耳朵。
好像這樣就能將記憶中那一聲聲甜蜜又放肆的“寶寶”“寶貝”從耳畔擋開,就能遏制住從顱頂到脊椎骨再到腳掌心,那被電流打透了一般的……
蝕骨的su麻。
可他擋不開,遏不住。
他心跳如鼓。
第二十一章 天上月、山巔雪
葉辭的負面反應比霍聽瀾想象的要大得多。
辦出院時, 他又被裡裡外外地查了一遍,各項指標基本恢復正常,人卻仍是蔫頭耷腦的, 明顯是揣著心事。
霍聽瀾向他道歉,他全盤接受,看模樣也確實不像敢怒不敢言。可再想借機與他緩和緩和關系, 他就別扭著縮起來了,每每說不上幾句話,就笨拙地用“我不舒服”“我困了”做借口逃避與霍聽瀾交流。
看似毫無攻擊性, 實則比大動肝火更難應對。
為了不過度刺激他,霍聽瀾強捺住追問與步步緊逼的衝動, 將此事冷了兩天,連期中考卷都是讓何叔送過去的。
拿到了學校的備用考卷,葉辭盡力揮散這兩天縈繞心頭的奇怪情緒, 嚴格按照學校的期中考試時間自己給自己監考, 在自己臥室裡做完了那幾套考試卷子, 又問何叔要來答案對照著判分。
選擇填空都好判, 數理化生大題也能捋著步驟來,唯獨語文英語的一些主觀題他拿不準, 尤其是作文。
判低了, 不甘心,判高了, 自己騙自己也沒勁。
猶豫了一番, 最後還是硬起頭皮拿著卷子找霍叔叔。
“……霍叔叔。”葉辭叩了叩書房門。
“進。”霍聽瀾合上一份文件,掃過葉辭手裡攥的卷子, 不讓他別扭,率先開口道, “卷子答得怎麼樣?”
“發,發揮得還行。”葉辭抿了下唇。
霍聽瀾今天穿了件晃眼的白襯衫,帝國領,铂金領針自領尖穿過,一側綴著小巧的雄鹿角,Alpha獨有的權勢與矜貴。眉眼水洗般黑而淨,格外英俊。
葉辭做賊般緊張,倏地錯開眼,盯著自己的拖鞋:“就是,有的題,像作文,不知道判,判多少合適……您能幫,幫我看一下嗎?”
“好,拿來我看看。”霍聽瀾伸手去接。
修長有力的手,勁瘦,指骨與腕骨有鮮明的稜角,手背看得見微凸的青色血管。
一塊價值不菲的機械腕表扣著那截腕子,寶石玻璃與鱷魚腕帶,表盤上繪制著瑰麗的月相圖。
與生俱來的英俊,加上金錢滋養出來的,耀眼的從容與優雅,但凡是個Omega就難以抗拒的魅力,落在不開竅的人眼裡,卻剛剛才察覺到似的。
他用下巴骨磨過這隻手滲血的掌心……
一些畫面不合時宜地闖進腦海,葉辭心跳得直懟嗓子眼,臊眉耷眼地,錯開那隻手,把卷子搭在桌角上:“謝,謝謝您。”
說完,不等霍聽瀾回應,溜得比野貓還快。
葉辭回了房,為了甩開腦中那些令人臉紅耳熱偏偏又反復播映的畫面,去露臺抽掉了半包煙。
可能是抽多了,或是蹲久了,起身時腿一陣陣打顫,又軟又沉,拖著兩坨爛泥似的。
他草草洗漱,帶著滿腦子紛亂的少年心緒,昏昏沉沉地撲到枕頭上,強迫自己反復默誦物理公式以驅逐一些不應該的念頭。半夢半醒間,體內隱約騰起一股難耐的燥熱,香子蘭甜香浮動。葉辭迷迷糊糊地把眼睛掀開條縫,想開空調,又舍不得潛心培養出的睡意,在糾結間墜入了夢鄉。
而那夢裡,全都是……
霍聽瀾的手。
傍晚時在書房見到的那隻手。
有鋒利的稜角與性感的青色血管,如那晚一般,它扣住葉辭下颌,任由他用下巴骨碾磨因他受傷的掌心,彌漫出淡淡的、腥甜的血氣。
“寶寶……”
誘惑著誰一般,低音提琴似的嗓子。
頸部傳來酥麻的刺痛。
被Alpha佔有的感覺。
做Omega的感覺……
缺乏素材的夢戛然而止。
“唔……”
葉辭猛地醒來。
一隻腳痙攣般蹬過床單,在純白棉布上劃出淺而長的一道凹痕。
臥室中甜香膩人,葉辭體表散發著異常的熱度,汗水淋漓,浸透了睡衣,甚至洇潮了床單,臉蛋又泛起春桃的色澤,思維也有些混沌。
與那晚的體驗極其相似。
僅僅是程度輕重的區別。
……這似乎是一次輕微且短暫的發熱期。
他夢見霍叔叔了。
他還……
瘋了嗎?!
到底在想什麼?!
葉辭像條離水的魚般,猛地彈坐起來,手肘支著膝蓋,單手捂住滾燙的、難堪的臉。
他不知道什麼是正常,什麼是不正常,他沒有一個能正確引導男孩子度過青春期的,稱職的父親,在生活碾壓下苟延殘喘的青春也不曾讓他生出過獨立探索的好奇心。
他像做了壞事般羞慚。
可能是臉太熱,那熱度燻得眼眶發酸,葉辭眼睛泛起潮氣,微紅,噙著一星水。
他狠狠抹了把眼睛,吐了口氣,寒著臉撤掉被汗水弄髒的床單被罩,踢掉睡褲,拿進盥洗室。
正常需要洗的衣物隻要扔進髒衣簍,第二天就會有洗衣房佣人來收。外衣還好說,葉辭哪好意思讓別人碰他的貼身衣物,他買了一小桶洗衣液,短褲一類他都是換完當天抓緊洗,再晾在不起眼的地方。
幸好有準備。
他翻出那瓶洗衣液,放水搓床單。
一套洗完了,也不敢拿去露臺晾,怕人看見,問他怎麼半夜不睡覺起來大掃除,搬來兩把靠背椅拉開距離放著,湊合著把大件抻開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