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屋裡的宋厭面容漠然呆滯,似乎死了,但又沒有完全死。
那一刻,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今天在學校門口看見這個漂亮富婆時,自己高貴冷豔的那一句“雖然我不太清楚你們是什麼關系,但是我還是想說一句,夏枝野未成年,而且已經不是單身狀態了,所以希望您能注意好分寸。”
注意好分寸。
分寸。
嗯,分寸。
宋厭看向夏枝野,抱有最後的希望:“她真的是你的堂姐嗎?”
夏枝野完全能夠理解宋厭現在想消失在地球的心情,有些於心不忍,但還是選擇了誠實點頭:“她是。”
她是。
所以自己以為的對夏枝野心懷不軌的漂亮富婆姐姐其實是人家親堂姐。
結果自己還警告夏枝野離她遠點。
還用小富婆的馬甲和她爭風吃醋。
甚至還當著她的面趾高氣揚的宣示主權。
最過分的是還被她親眼撞見了自己和夏枝野摟摟抱抱不知檢點。
那一刻,宋厭決定親自給夏枝野摳出一座帝王等級的雙人陵墓。
等殺死他後,自己就去陪葬。
他再也不想獨自苟活於這個充滿羞恥和社死的骯髒世界了。
Advertisement
這輩子實在太長,毀滅吧,他累了。
“夏枝野。”
“嗯?”
“我們殉情吧。”
“???”
第66章 手工
後來,每當夏枝野回憶起十七歲那年的生日,都會覺得他沒有被埋葬在那一年的冬天是因為宋厭真的很愛他。
在他聽到宋厭說了“我們殉情吧”五個字後,心裡直接一沉,覺得這次不見點血的話,可能真的哄不好了。
然而緊接著卻看見宋厭生無可戀地抬起手,在身旁的木質陳設架上輕叩了三下,再沒有靈魂地輕“呸”了三聲:“算了,生日說這種話不吉利,暫時收回。”
聲音氣若遊絲,目光也呆滯沒有生氣。
仿佛在剛才那短短的一剎那,他的靈魂已經死過了一回,現在隻是憑借著對夏枝野最後的愛意苟存於世,維持著最後的善念和理智。
看著他這樣,夏枝野更加自責愧疚了,剛準備好好哄哄,門外卻再次響起了夏瑜的聲音:“夏枝野!七點五十了!快出來切蛋糕了!”
伴隨著篤篤的敲門聲,非常破壞氣氛。
夏枝野隻能輕揉了一把宋厭的頭發:“我們先去切蛋糕,等回去我再跪鍵盤好不好,青軸紅軸茶軸的隨便你挑,榴蓮也行。”
“滾去切你的蛋糕。”
宋厭一巴掌打掉夏枝野的手,語氣疲憊又無力,“但是把圍巾先給我。”
聽到這話,夏枝野的心髒直接一緊。
難道宋厭是想和收回送給自己的禮物然後和自己分手?
忙摁住圍巾,語氣非常嚴肅:“不行,你送給我的就是我的了,怎麼還能拿回去呢?”
就一條破圍巾,還一副生怕被搶走的寶貝樣子,什麼出息。
宋厭沒好氣道:“誰稀罕你這條破圍巾,我就借一下,用完就還你。”
“你借它幹嘛?”
夏枝野還是一副捂著圍巾不肯撒手的寶貝樣子。
宋厭終於沒忍住,喊了一句:“因為我覺得沒臉見人了行不行?!”
非常暴躁又生氣的一句,吼得夏枝野一頓,然後看到宋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徹底紅透的耳朵和面頰,才想起來他們厭厭的小臉皮有多薄。
忍不住低笑一聲:“借你不是不行,但你確定隻是用一下,以後會還給我?”
“廢話!”宋厭徹底沒了耐性,“這麼醜的圍巾老子有一條還不夠?”
那就是還打算留著情侶圍巾的意思。
隻要不分手,怎麼都好說。
夏枝野一下就滿意地笑了。
走近一步,取下圍巾,給宋厭圍上:“誰說我們的圍巾破和醜了,我們厭厭送我的圍巾就是全世界最好看最漂亮的圍巾。”
“你審美是不是……唔。”
“有點問題”四個字還沒說出口,宋厭就看見跟前的人低下頭,在他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即使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那種輕柔的微妙觸感還是讓宋厭怔了一怔。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又被偷襲了剛準備暴躁罵人的時候,偷親他的那個臭不要臉的就已經捏著圍巾邊緣往上一提,然後彎著那雙桃花眼,看著宋厭僅剩在外的一雙眼睛,笑得招人又溫柔:“真好看,我的審美果然全天下最好。”
也不知道是在說圍巾好看,還是在說戴圍巾的人好看。
總歸宋厭滿腦子想罵夏枝野的話突然之間就被攪成了一堆亂碼,然後就隻剩下撲通撲通小鹿亂撞的心跳和一個荒唐的念頭——
——夏枝野這個大狗比果然是個狐狸精,居然還會用媚術。
宋厭正被他媚得在情緒的兩個極端反復橫跳的時候,急促的敲門聲和夏瑜焦急的嗓音及時地拉了他一把:“你們快點,爺爺和宋叔叔過來了。”
宋厭的意識才伴隨著巨大的羞恥心瞬間回籠。
想到外面還有一個可以讓他當場社死的人,宋厭心中亂撞的小鹿直接一頭撞死並黑化成冤魂惡鬼,一腳踹開夏枝野:“起開,回頭再跟你算賬。”
說完就打開了休息室的門。
正好撞上夏枝野的爺爺和宋明海走了過來。
宋明海一眼就注意到宋厭圍到鼻尖的那條醜紅色的圍巾,微蹙起眉:“你戴著別人的圍巾像什麼樣子,還有沒有點禮貌了,快取下來。”
宋厭還沒開口,那頭剛撿起刀的夏枝野就從後面摟上了他的肩膀:“宋叔叔,別這麼兇嘛,是我讓宋厭戴的。他突然有點咳嗽,我怕他受了涼,就讓他擋一擋。而且這條圍巾本來也是他送我的,他戴一下也沒什麼。”
松懶帶笑的嗓音和溫暖可靠的臂彎都像是給宋厭撐著的靠山。
宋厭索性也就是撩著眼皮,冷冷看著宋明海,一點都不給他好臉色。
而宋明海也不知道自己哪兒招惹到夏家這個寶貝孫子了,從一開始就皮笑肉不笑地懟個不停,偏偏還礙著夏老的面子不能反駁,隻能強裝著通情達理的長輩的樣子,笑道:“原來是這樣,那看來是我錯怪宋厭了。”
另一頭的夏老也很給兩個小孩面子,故意嗔怪地瞪了夏枝野一眼:“那你不早說,人家小厭又送你圍巾又送你匕首的,結果我們連個回禮都沒準備,太沒禮數了。”
“可不是嘛。”夏枝野明顯是打算替宋厭把惡氣出完,摟著宋厭,看著夏老,做出一副遺憾至極的表情,“其實小厭之前還準備了一個禮物,差不多花光了他的全部生活費,我也特別特別喜歡,結果不小心被宋叔叔弄壞了,太可惜了。”
“被你弄壞了?”
夏老有些驚訝又有些疑惑地看向宋明海。
周遭其他人看過來的視線也紛紛帶著質詢。
宋明海本來還有些懵,但一對上宋厭冷漠的視線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塊小王子手表是宋厭給夏枝野準備的。
而宋厭也面無表情開了口:“哦,忘了告訴你了,你上次從車裡扔出去的那塊表就是要送給夏枝野的,我當時還以為你是覺得夏枝野這人不行,所以不同意我跟他走得太近呢。”
夏老看向宋明海的眼神一下就變得嚴厲起來:“還有這回事?”
宋明海用力咬了一下牙。
他當時要是知道那塊表是送給夏家的寶貝孫子的,還至於費這麼大周折嘛。
現在被捅出來,指不定生意就得黃。
但是大庭廣眾之下,尤其還當著夏老的面又不能說什麼,隻能賠笑:“當時確實怪我,不小心手滑把表掉到車下來,但絕對不是有意的。畢竟像夏枝野這麼優秀的孩子,能和小厭做朋友,我怎麼可能不同意呢。那塊表我也早就讓助理去重新買了,明天就能送到小野手裡。”
表面上聽不出什麼毛病。
場面上也能應付過去。
但是夏老活了這麼一大把歲數了,哪能看不出裡面的貓膩。
於是微斂了些笑容,語氣也不算和藹地緩緩道:“明海,你這人呀,什麼都好,就是對孩子管得也太多太嚴厲了些。孩子都大了,有他們自己的想法和觀念,這個年紀的孩子也最單純最講情義,所以小輩們的一些事情,我們這些老油條就不適合再去指手畫腳,讓這些關系變復雜了,你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敲打之意再明顯不過。
宋明海生怕因為這事就落了個不寬仁慈厚急功近利的印象,忙謙和笑道:“是這麼個道理,夏老說得對,晚輩以後一定多多注意。”
“會注意就行,行了,也不是什麼大事,走吧,小野,跟爺爺切蛋糕去,其他客人都還等著呢。”夏老笑眯眯地一手扶著拐杖,一手招呼著夏枝野過去。
切蛋糕這種事情,向來都是一家人一起切的,宋厭還沒那個臉跟著一起湊到人堆中央去,於是連忙扒開了夏枝野勾著他肩膀的手。
夏枝野本意是想帶著宋厭一起的,但一對上宋厭僅剩在外的那雙寫滿“你再敢帶著老子到大庭廣眾之下丟人現眼老子就殺了你”的羞憤雙眼,決定見好就收:“那你等我一起吃蛋糕。”
說完看向夏瑜,等到夏瑜給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才不那麼放心地跟著他爺爺往宴會廳最中間的十層蛋糕塔走去。
宋明海一心想拉攏關系,自然也就說笑著跟上。
剩下終於可以獨自冷靜冷靜的宋厭,深呼吸一口氣,轉頭就準備往跟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
結果一轉身,就對上正笑眯眯地看著他的夏瑜,腳趾瞬間就蜷縮起來摳住了地面:“那個,富婆……嗯……姐……嗯……夏小姐。”
宋厭磕磕絆絆地換了好幾個稱呼,最後才換成了聽上去好像沒什麼差錯的夏小姐。
即使蒙著臉,也能從那雙瞬間變大的丹鳳眼感受到局促不安。
夏瑜從夏枝野那裡聽說過他的小男朋友很可愛,但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可愛,那種天生的就喜歡逗弄漂亮小男生的惡趣味頓時湧上心頭。
露出意有所指的曖昧笑容:“不用那麼客氣,既然你和小野是那種關系,那你就跟著他叫我姐姐好了。”
那……那種關系?
也就是說夏瑜知道他和夏枝野到底是什麼關系了?!
宋厭瞬間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想到下午見到這個小男生對方還是一副冷淡高傲拽炸天的酷哥樣,現在卻被兩句話就逗的連手背都開始泛紅,夏瑜有被反差萌翻。
看來世界上竟然真的還有這麼純情的小男生,夏枝野真是撿到寶了啊。
忍不住上前一步,剛想彎著那雙和夏枝野一看就是一個家族遺傳出來的桃花眼調戲兩句,就發現面前的小男生緊張得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用一種一聽就是強行壓制下來的冷靜語氣飛快說道:“姐姐我身體有點不舒服就先讓司機送我回去了你幫我和夏枝野說一聲謝謝晚安再見。”
全程連個標點符號都不帶停頓的,說完轉身就跑,等夏瑜反應過來的時候,面前就隻剩下空空蕩蕩的一條走廊。
“……?”
這還不到兩秒就看不見人影了?
臉皮有這麼薄?
嘖,看來夏枝野有的苦頭吃咯。
夏瑜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慢條斯理且幸災樂禍地回了宴會廳。
而等夏枝野應付著他爺爺說完了感謝詞,切完了蛋糕,然後端著那份他精心挑選出來的材料最豐富的蛋糕四處張望的時候,卻發現全場都沒了那個可可愛愛的小身影。
好不容易看見了夏瑜正慢悠悠地晃了過來,卻發現她身邊空空如也,連忙兩步上前,問:“宋厭呢?”
“哦,他身體不舒服先走了。嗯……”夏瑜端起一份蛋糕,坦白道,“不過也可能不是完全因為身體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