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眼雜時, 盧深借機離開。他不敢再待下去, 生怕暴露行蹤。憑借高超的身手,盧深躲過侍衛的追蹤和巡邏, 順利回到城東的小院。唐慎也一夜未眠,就等著他回來。
兩人一見面, 唐慎便道:“城中是何情況,可與那耶律舍哥有關?”
盧深心有餘悸, 道:“與耶律舍哥無關,但是與那耶律勤有關。大人,耶律勤遇刺了, 就在末將的眼皮子下, 一個蒙面刺客闖入他的書房,奪走了一封信。但是、但是……”
盧深吞吞吐吐,唐慎直接問道:“但是什麼?”
盧深疑惑不已,他將自己瞧見的情況說了出來:“耶律勤剛把信拿出來,那刺客就來了, 顯然已經等候許久,就為了那封密信而來。但是他來得匆忙,耶律勤大聲呼喊,很快喚來了守衛。刺客沒能殺了耶律勤,就拿了信急忙逃走。可就在他走後,耶律勤竟然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捅了自己一刀!”
唐慎聽得目瞪口呆。
耶律勤……捅了自己一刀?
這事簡直玄幻至極!
其實盧深也不敢相信,耶律勤沒被刺客傷到,會那般心狠地捅自己一刀!要不是他親眼所見,他也不敢相信一個文弱的文官竟然能下的了那麼狠手,直接把自己的肩骨都給捅斷了。
唐慎仔細思索,很快,他的腦中便想到幾種可能性。
但唐慎百般思索,還是覺得不夠缜密。他道:“你將蕭府酒宴後,耶律勤和耶律舍哥的言行全部告訴於我,包括他們回到府上後,具體做了哪些事,說了哪些話。”
盧深一一道來。
唐慎聽完後,冥思片刻,他倏地抬頭:“你方才說,耶律舍哥對耶律勤說,要他早點休息,明日一早還要他陪同自己去軍營閱兵?”
盧深:“是,這種事末將絕沒記錯。”
唐慎倒吸一口涼氣:“此事,怕是與那耶律舍哥也有關聯!”
盧深驚道:“大人的意思是,那刺客是耶律舍哥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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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曾這麼說。目前我們都不知道,耶律勤到底是誰的人,也不知道耶律舍哥在這件事上扮演者怎樣一個角色。但毫無疑問,此事他定然有參與。”頓了頓,唐慎突然臉色一沉:“不好,明日出城恐怕有誤!”
就在唐慎意識到不對的時候,析津府左相耶律翰來到耶律勤的府上,這時的耶律勤已經悠悠轉醒。他並未受什麼重傷,隻是年紀不輕,又流了許多血,所以才昏厥過去。他的床邊,二皇子耶律舍哥早已換上一身錦袍,面色凝重地站著。
耶律勤想要起身行禮,被耶律舍哥攔下:“都部署大人受了傷,在床上歇著就好。”
耶律翰道:“下官見過二殿下,見過都部署大人。此事甚為嚴重,下官已經派人封鎖了整個析津府,防止那刺客逃走。這大膽賊人竟然敢夜闖都部署府,簡直是目無王法!殿下放心,下官一定會將賊人緝拿歸案。隻是都部署大人,請問您可曾看到那刺客的面孔?”
耶律勤虛弱道:“他蒙了面,我未曾看到。但是他年紀很輕,孔武有力,是個有武功的。”
這說了等於沒說。
耶律翰轉首看向耶律舍哥:“二殿下,請您放心,臣一定抓住賊人。”
耶律舍哥陰秀白皙的臉上是沉沉的怒意,他凝眉怒道:“竟然敢闖入都部署府,當眾行兇,今日他傷了我大遼的都部署,明日可就是要殺了本殿下?如左相所說,封鎖析津府,捉拿刺客,定要人贓並獲。”
耶律翰聞言,眉毛一動。
人贓並獲?
也就是說,那刺客還偷到了什麼東西?
耶律翰抬頭深深地看了耶律舍哥一眼,右手握拳橫放於胸,行禮道:“臣定不辱命!”
南京析津府,剎那間,風起雲湧。
耶律翰身為析津府左相,出了這樣大的事,他責無旁貸。他親自率領士兵,嚴密搜查整個析津府。與此同時,城西一座荒廢的宅院裡,一個蒙面刺客悄悄推門進入。他重重地喘著氣,急忙從袖中拿出那封信,迅速打開。
在看到信上內容的那一刻,這刺客雙目圓睜,驚駭道:“這等大事,定要通稟大人!”
然而這刺客很快發現,整個析津府都被封鎖起來,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他頓時急得仿佛熱鍋上的螞蟻,一邊想著要盡快送信,一邊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都部署府上,耶律勤臉色蒼白,喝了藥後,他命令小廝下去。
房門吱呀一聲關上,屋子裡沒了外人。耶律勤立刻想從床上起來行禮,耶律舍哥“啪嗒”一聲打開折扇,宛若一個翩翩公子,他溫和地笑著,隻是那笑容莫名帶著一股陰惻惻的氣息。他用扇面輕輕按住了耶律勤,沒讓他起身。
耶律舍哥輕搖折扇,聲音清潤:“受傷可重?”
耶律勤老實道:“臣自個兒捅的一刀,並不算多重。”
耶律舍哥露出驚訝的神色:“那刺客這般沒用,都沒將你刺傷?”
如若是他人聽了這話,恐怕都會有些心寒。
耶律舍哥早就知道會有刺客來行刺,他依舊讓耶律勤去當誘餌,甚至還嫌棄刺客沒傷了耶律勤。但耶律勤也並非常人,他並未因耶律舍哥的話而動氣,反而冷血無情的耶律舍哥才值得他敬佩,值得他擁護。
耶律勤道:“假的密保已經被臣‘送’給了那刺客。如若他這次能逃出析津府,假密保可以魚目混珠,作為後手,讓咱們將他們一軍。若他逃不出去,那密保便作廢了。”
密保的事耶律舍哥當然知道,甚至那封假密保還是他親手寫的。
耶律舍哥的字在遼國也是有一番名氣的,他親手寫的信,更能迷惑敵人。
耶律舍哥冷笑道:“如此,那還真是希望那刺客既能把信送出去,又能被咱們抓住,當了證據。”
那刺客恐怕這輩子也沒想到,他千辛萬苦偷來的信,竟然是假的!
耶律舍哥和耶律勤是在請君入瓮。
甚至耶律舍哥和耶律勤如此陰險狡詐,還特意寫了封假密保,就是為了在迷惑敵人的同時,還給自己留了一手。不過他們二人都沒想過這封信能送出析津府,他們真正要的隻是抓住刺客,劍指刺客身後的人。至於假密保,就聽天由命了。
次日清晨,唐慎換上衣服,乘著馬車,抱著希望想要離城。
還沒到城門口,馬車便被守衛攔下。
“車上是什麼人?”
盧深扮作車夫,他跳下馬車,道:“官爺,我們是來析津府做生意的商人。家中出了點事,急著回去。”一邊說,他一邊給這守衛塞錢。
盧深說的是遼國話,但是那守衛一聽就道:“宋人?”
馬車中,唐慎心中一沉。
盧深賠笑道:“是是是,小的從宋國來。”
守衛大大方方地收了錢,卻一腳把盧深踹了回去,不屑道:“滾滾滾,給老子回去。析津府封城了不知道?遼人都出不去,你一個宋人也想出去?現在趁早回去,老子就當什麼都沒看見。”
盧深:“你……!”
唐慎掀開車簾:“這位官爺說的是,老盧,走吧。”
眾人隻得再回去。
回到小院,唐慎叫來喬九,面色凝重地說道:“本官必須回幽州城了。十日前蘇溫允從幽州城來信,說已經有人注意到我的行蹤,他不好再替我打掩護。幽州城也未必上下團結,或許就有遼人的細作安插其中,我不能再停留多久,必須回幽州。”
喬九細細想了想:“我與那蕭律關系不錯,大人,小的去求求蕭律?”
唐慎:“這不失為一條計策。”
當即,喬九就去找了蕭律,說家中老母親出事,想讓兒子回大宋看看。
蕭律這些天忙著拍耶律舍哥馬屁,早就忘了喬九和他的兒子喬景的事。如今一聽,他忽然想起了唐慎,以及他那副風雅清高的文人模樣。
蕭砧讓蕭律不要再去想給耶律舍哥“送禮”的事,但蕭律這些天怎麼也討好不了耶律舍哥,此時也是走投無路,喬九送上門,他就又想起了這件事。
耶律舍哥喜歡男子,且最喜歡的是俊美文雅的宋國文人,這件事在遼國高官中並不是秘密。蕭律就是從左平章政事蕭砧那兒聽說的。尋常長得美豔的娈童不能討好耶律舍哥,非得那種有風骨又雅致的文人,才能入了他法眼。
蕭律回想起唐慎的模樣和氣質談吐,覺得他定然能討耶律舍哥的喜歡。
蕭律眼珠子一轉,他道:“喬大哥放心,你的事小弟怎能不管。隻是如今析津府封了城,這事難辦。如此,你先回去等著,我去替你想想辦法。”
喬九不知道耶律舍哥喜好男色,更不知道這蕭律又把主意打到了唐慎頭上。他給蕭律送了禮,抱著期望回了小院。他剛走,蕭律就去了都部署府,拜訪耶律舍哥。
耶律舍哥並沒有想起這人是誰,還是他的小廝提醒了一下,他才想起來。
耶律舍哥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這蕭律找我,能有何事?”
他將蕭律喚了進來,蕭律先恭恭敬敬地說了一大堆恭維的話,接著道明了來意:“小的有位宋商朋友,是宋國江南人,他的母親突感重疾,他想讓他剛剛及冠的兒子回宋國照料母親。二殿下,小的也是沒了法子,才來求您。小的能拿頭上姓名擔保,那宋商和他的兒子絕無問題。我曾經與他那兒子見過一面,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他如今要出城,小的隻能來見您……”
聞言,耶律舍哥抬起狹長的眼,漆黑陰冷的雙眸直勾勾地凝在蕭律身上。
良久,耶律舍哥笑了,他打開折扇,道:“宋國的讀書人?蕭先生是別有深意麼。不過倒也無妨,對本殿下而言隻是小事而已。帶那人來本殿下面前瞧瞧,出城而已,一封手諭罷了。”
蕭律喜出望外,連忙答應,他沒有聽出耶律舍哥話語中的殺意。
當夜,蕭律就派人來小院,告訴喬九,明天他要帶唐慎去見二皇子,他請了二皇子出面,幫唐慎出門。
喬九一聽就知大事不好。
唐慎得知此事,面色難看。他倒是沒想過自己被人當禮物送了出去,他想的是:“耶律舍哥就住在都部署府,和那耶律勤住在一起。明日我定然不能去。”思索許久,唐慎冷冷一笑,他找來盧深:“想要出城,無非就兩種法子。第一,偷偷出去;第二,耶律舍哥和耶律勤不是要抓刺客麼?我們幫他們抓了就是。”
盧深道:“末將親眼瞧見那刺客往西邊去了,這事連耶律勤都不知曉。”
唐慎點點頭:“此事就交給你去辦。”接著,他對喬九道:“我們廢了這麼多功夫,才在析津府扎了根,取得一定優勢,絕不能就此放棄。這次是我疏忽,露面被那蕭律看見。整個析津府,隻有他知道我的模樣。等盧深抓到刺客後,喬九,這是你的機會。你要做的是想方設法,把這件事和你扯上關系,讓你入了耶律勤的眼。除此以外……”
聲音停住,唐慎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中的明月。
忽然間,他有些想念王溱了。
如果王溱在,聽到他此刻要說的話,不知會是什麼心情,會怎樣想他?
下一刻,唐慎淡淡道:“殺了蕭律。”
作者有話要說: 說實話,小唐郎如今才是一個真正的官。
對了,之所以遼國劇情慢了點,不知道妹子們發現沒,它慢是因為,這次小唐郎是一個主謀、是一個策劃者。之前的幾次劇本,他都是旁觀者,就算參與其中,他不是下棋的人。這次由他親自下棋,所以很多以前不需要寫的事【畢竟那些下棋的人不是咱們主角】,現在都會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