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一片死寂,竟無人開口。
等到唐夫人把唐雲帶走,唐璜和姚三才反應過來。
唐璜激動壞了:“哥,你說梁大儒收你做學生了?”
姚三:“小東家這是真的麼!”
唐慎:“這事我騙你們作甚,明日我確實要去紫陽書院報道了。紫陽書院是姑蘇府的府學,我又不是秀才。若不是老師作保我能去讀書?”
“太好了!你看那唐雲啞口無言的模樣,我能記一輩子。”
大家高興了一陣,姚三淬了口唾沫:“呸,那個唐雲真是嬌生慣養,眼高於頂。小東家,你沒看唐夫人來之前他那不依不饒的模樣,我可真想把這小子狠狠揍一頓。”
“你以為我不想?”
“啊,小東家,我看你都沒動怒。”
唐慎看著滿院子的碎瓦片:“在你心裡,我就是個泥人?泥人都有三分脾氣呢。但是姚大哥,我要打了他,唐夫人心裡肯定會生龃龉。”
姚三:“不是吧,唐夫人人很公允,這明明就是那唐雲沒事找事。”
“是,我那大伯母是個公允的人,她心裡也拎得清今日的事全是我們受了委屈。然而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就那一個親生兒子。以後我們是要合伙開鋪子的。正因為她是個公允的人,今日我們忍下的委屈,來日她定會加倍補償。打了唐雲,我們和唐夫人有了罅隙。不打他,任他當著唐夫人的面為非作歹,便是唐夫人心存愧疚。”
姚三:“小東家真不愧是讀書人,您說的真對。”
唐璜:“哥,你三個月後真要去參加縣考?”
唐慎:“……”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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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慎?”
唐慎仰頭看天,無語凝噎:“自己吹出去的牛逼,哭著也要吹完啊!”
第二日,唐夫人派人抬了兩大箱東西上門,同時讓管家給唐慎帶了句話:“小少爺,夫人讓我對您說,唐雲平日裡是驕縱慣了,但以他的脾性還不至於不分青紅皂白地上門砸東西。這件事她會好好調查,一定給您個說法。另外精油的事,今日鋪子裡已經開始辦了,夫人想問您大約什麼時候能做好第一批貨。”
唐慎:“半個月後,就能出貨。”
“好!”
送走了管家,唐慎連早飯都沒吃,他拿了一根長布綁在自己的額頭上,跑到梁府。這時梁誦還在吃早飯,忽然就聽管家說唐慎到了。梁誦奇怪道:“這才什麼時辰,他來做什麼,不是該去府學報道麼。”
還沒說完,就見唐慎頭上系了根長布,淚眼汪汪地跑過來。
“老師,救救學生吧!”
梁誦:“啊?”
唐慎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老師,您說還剩三個月,以學生的聰明才智,能通過縣考麼?”
梁誦:“……”
“老師!”
梁誦差點一腳踹在唐慎屁股上,他笑罵:“你這小潑皮,求人就求人,還得誇一句自己。還你的聰明才智?你連八股制式都不知,一手字寫的別說館閣體了,你這人看著有多俊俏,寫的字就有多不堪入目!”
唐慎:“……老師,我寫的字好像也沒那麼醜吧。”
梁誦沒好氣道:“說吧,出了什麼事。”
唐慎:“老師救我!”
作者有話要說: 小唐郎:自己吹的牛逼,哭著也必須吹完!
第14章
唐慎將自己明年要去縣考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梁誦看了他一眼:“還瞞著什麼呢?”
唐慎義正言辭:“沒了。”
“為什麼一定要明年去參考?”
唐慎默了默。
“再不說實話,老夫可不管你這個小潑皮,就看以你那一手不堪入目的字,如何過的了縣考!”
唐慎心想還剩幾個月,大不了每天在家練字讀書,以我後世國內TOP2高校的博士學歷(雖然是理工科),再加上過目不忘的穿越金手指,區區一個縣考還不在話下。
……應該不在話下吧?
梁誦:“嗯?”
看著老師故作嚴肅的模樣,唐慎想了想,隻好把自己吹牛的事講了出來。
梁誦哈哈一笑:“我當是何事,原來是與你那堂兄置氣了。你再怎麼聰慧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偶爾有些小孩脾性也很正常。所幸你這次說的是縣考,假若你說的是鄉試,哪怕是文曲星再世也隻能铩羽而歸。”
唐慎:“小子還沒傻到那份上。”
梁誦睨他一眼:“倒是狂到那份上了。”
唐慎裝傻糊弄過去。
唐慎並不知,梁誦定要問清楚他原因,並非好奇心過重,而是擔心唐慎受了什麼影響,決定提前縣考。唐慎年歲尚小,又天資聰穎,若是有人得知他是梁博文的學生,心生嫉恨,或許會挑撥離間,激他早早縣考。一旦他落榜,極有可能信心大傷,造成傷仲永的結局。
梁誦:“你先前說,四書五經都已倒背如流。”
“是。”
“以你的本事,縣考應當不難。既然如此,你今日先去府學報道。梁管家,你陪他去,與餘伯巖說上一說。”
管家道:“是。”
唐慎來得早,他在家用了早飯,梁誦又留他下來喝了碗熱粥。吃完早飯,唐慎和管家前往紫陽書院,還沒出門,梁誦又道:“且等等,我去寫封信。”很快,他在書房寫了封信,交給管家。
紫陽書院在城南,唐慎與管家進入書院時,學生們早已開課。
書院大門是一座重檐歇山頂單門,正門前懸著黑底白字的“紫陽書院”四字匾額。紫陽書院的文聯是梁博文去歲親筆題字的,右側抱柱上是上聯“仙人承露盤”,左側是“談笑翰墨香”。
入了書院,便聽到學子讀書的聲音。
古人讀書講究大聲誦讀,以求熟記於心。除了唐慎這種極個別的關系戶,以及買學籍進來讀書的富家子弟,能在府學讀書的至少是秀才。每個讀書人通過縣考,成了童生;再通過府考,成了秀才。當上秀才,才有資格進府學讀書。
然而就算是秀才,他們在府學也不過是個學生。
唐慎跟著管家,繞過聖人祠和講堂,找到了紫陽書院的山長餘伯巖。
餘經,字伯巖,開平十四年進士。他中進士時已經年過半百,三年前解甲歸田,來到紫陽書院擔任山長。
管家見了餘伯巖,作了一揖。唐慎也跟著行禮。
餘伯巖接過信看了一遍,又抬頭看看唐慎。接著他再仔細地將信看上一遍,道:“梁大人的意思我已然清楚,隻是現在已經過了入學儀式,距離縣考也隻剩四個月。如此,你是叫唐慎吧?”
“學生是。”
“你且做個旁聽,每日你可與其他學生一同進學。”
進府學的事比唐慎想得容易,第二日他就帶著書籃去府學讀書。古人對於插班生,或者轉校生並沒有太過看重。當日教學的夫子進了講堂,餘光裡瞥到了唐慎,很快移開視線,開始講課,完全沒“介紹轉學生”這種流程。
不僅僅是夫子們,其他學生也對唐慎並不在意。起初還有人驚訝怎麼突然多了個陌生面孔,第一堂課下,幾個學生聚在一起,悄悄打量唐慎那邊。
過了片刻,一個略顯富態的小胖子被眾人推了過來。這胖子頭戴寶玉冠,腰上系著一塊和田白玉的玉佩。他走到唐慎的書案前,道:“我叫孫嶽,你叫什麼。”
對方並無而已,唐慎便道:“唐慎。”頓了頓,他又道:“什麼越?越女採蓮的越?”
孫嶽一愣:“不是,是四海五嶽的嶽。”
唐慎心想:原來不是孫越啊。
孫嶽哪裡知道唐慎在心裡已經把他和後世一位知名相聲捧哏聯系到一起,他道:“你倒是個生面孔,以前從未見過。你是哪兒的秀才,剛到姑蘇府麼。看你個頭雖高,瘦弱得很,有十五歲了麼。”
唐慎:“我今年十三,不是個秀才。”
“咦,你不是秀才?”
遠處的學生們也聽到了唐慎的話,他們稍稍松了口氣,眼中的敵意消退了大半。
這孫嶽卻樂了,他一屁股坐在唐慎旁邊的座位上,道:“那你是和我一樣,家中捐錢進紫陽書院讀書的了?你可別怕,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唐慎沒解釋自己不是捐錢進來的,而是走關系進來的。他是梁大儒的學生,這事沒必要到處宣傳。他哭笑不得道:“我沒怕,再說我們怎麼又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孫嶽:“你看到那些同窗沒,他們都是秀才,今日講堂裡就你與我不是秀才。他們十年寒窗,好不容易考上秀才,可是要通過院考、成為廪生,那是在太難了。不通過院考,想參加鄉試就難如登天。他們本以為你是別地的秀才,剛剛搬到姑蘇府,所以這才進書院,以後要和他們一起參加院考。院考每縣隻有二十多名額,你如此年輕,能考上秀才定然是聰慧斐然,可不就是他們的強敵。”
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孫嶽拍拍胸脯:“別怕,以後我罩著你。”
鼻頭輕輕一動,唐慎稍稍湊近,聞了聞這小胖子身上的味道,他心中一動:“桂花香?”
孫嶽笑道:“沒想你鼻子竟這麼靈。是了,這是我娘前幾日從珍寶閣帶回來的香油。這東西好像名為黃金縷,現在整個姑蘇府都沒得買,今日讓你聞見了。你若喜歡,我明日換個味道的,再給你聞聞。”
“……你就給我聞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