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當然知道要跑,他在發現遊蕩者身形的瞬間就嗖一聲從椅子上蹿了起來,打算翻窗戶順著水管從十五樓爬下去,然而系統好死不死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並且給陸延發布了一個不啻於五雷轟頂的任務:
【叮!恭喜宿主觸發兩條支線任務!】
【支線任務一:請在遊蕩者的攻擊下存活24小時,在此期間不許離開樓棟,任務成功獎勵異能進階,任務失敗則立刻抹殺!】
【支線任務二:請擊殺這名遊蕩者,任務成功獎勵五千積分,任務失敗扣除一千積分!】
陸延忍不住飆了一句髒活:“艹!你還嫌我死的不夠快是不是!”
他整個人已經爬出去半截了,聽見系統頒發的任務又立刻從窗戶外面翻了進來,在狹小的屋子裡靈活躲避女鬼的攻擊,東西砸了一地,乒乓亂響。
與此同時,直播間的觀看人數以一種近乎恐怖的速度開始飆升,普通老百姓哪裡見過遊蕩者這麼恐怖的東西,見過的人都去找閻王爺報道了,這不是妥妥的現實版“虎口逃命”嗎?
排名第一的頂流主播原本還在表演熱舞,結果莫名其妙就掉到了第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堪稱寒酸的直播間,要說內容也沒什麼稀奇,一個戴著口罩的男人被女鬼在家裡追得上蹿下跳而已。
而已……
那些主播舞也不跳了,遊戲也不打了,呆呆看著裡面堪稱生死逃亡的一幕,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
【臥槽牛逼啊兄弟!!你為了吸粉玩得也太大了吧!】
因為空間狹小,施展不開,陸延好幾次都被女鬼的舌頭狠狠抽傷,生命值哗哗往下掉,對方的實力明顯比上次的那個肥魚哥高出不少,一舌頭抽過來一百生命值就掉沒了,把直播間的觀眾看得心驚膽戰。
【完了完了,主播八成要掛了,誰去打一下巡邏隊的電話!】
【你傻了吧,魔鬼城這種破地方哪兒來的巡邏隊,你以為是天空城啊!】
【兄弟,給你刷了一百朵菊花,安息吧。】
陸延無暇顧及評論區的一片默哀聲,自從上次異能進階後他已經可以發出兩道雷電,但這顯然不足以滅掉那隻遊蕩者,力氣得使在刀刃上。他一邊艱難躲避,一邊尋找女鬼的弱點,最後發現對方的腹部微微凸起,像懷孕了一樣,隻是因為裙子太過寬大所以看起來不太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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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延眼睛銳利眯起,他在觀眾看不見的地方抬起右手,掌心憑空出現了一道藍紫色的雷電,帶著無聲的威懾,正對女鬼腹部。
女鬼見狀居然停下了攻擊,那張面目可怖的臉閃過一絲慌亂,她身形扭曲一瞬,最後變成一團黑色的霧氣往外逃去,轟一聲撞開房門,直接鑽進了隔壁鄰居家的門縫,隻餘滿地狼藉。
“轟隆——!”
本來就不結實的門經過這麼一撞,直接散架倒在了地上,煙塵四起。
陸延剛才被撵得滿屋子亂竄,現在好不容易發現女鬼的弱點,哪兒有不找回場子的道理,他從廚房抽了把菜刀,氣勢洶洶地追了上去:
“站住!別跑!!!”
剛才這個女鬼撵得陸延滿屋子亂跑,現在情況完全反了過來,陸延提著菜刀在後面追殺。
直播間的觀眾看見這一幕,空氣瞬間陷入了死寂,過了大概十幾秒的時間,才有人小心翼翼發了一條消息:
【這哥們兒在幹嘛?!】
另外一名觀眾呆呆回復道:
【如你所見,追殺遊蕩者……】
【草草草!誰把直播鏡頭給我轉一下!主播你快回來!!!有熱鬧帶我們一起看啊!!】
【重金懸賞!有沒有黑客能遠程操控主播電腦!!求求了孩子想看熱鬧!】
陸延不知道評論區的一片咆哮聲,他提刀追到鄰居門外,擔心女鬼繼續害人,直接一腳把門給踹開了,腐臭氣迎面撲來,差點把人燻個倒仰,然而當看清裡面的情景時,他卻瞳孔驟縮,驚得連刀都掉在了地上。
“當啷——!”
清脆的聲音響起,在寂靜的樓道裡顯得格外突兀。
不知是不是天黑的緣故,隔壁這家男人終於舍得開燈了,在客廳半明半暗的光線下,隻見其中一面牆放滿了腌泡菜的玻璃壇子,大概有成年男子小腿那麼高,然而裡面裝的卻不是泡菜,而是一具具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屍體。
他們還維持著在母親子宮裡蜷縮的姿勢,肚子上連著半根臍帶,或幹癟,或腐爛,連眉目五官都尚且沒有長開,還是一團模糊的影子。
破舊的木板床上躺著一名女人,她的四肢都被鐵鏈鎖住,眼神呆滯地看向天花板,皮膚上堆積著不知多久沒洗過澡的泥垢,身上是一件髒汙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吊帶長裙。她雙腿無力張開,身下是一灘血跡和羊水的混合物,腥臭暗紅,嘴裡還在喃喃自語:“不生了……不生了……”
語氣呆板麻木,就像行屍走肉。
陸延隱隱感到了不可思議,他驚駭走進屋子,卻聽裡面的小隔間傳來一陣微弱的嬰兒啼哭聲,隔著一道布簾,隻見今天見過的鄰居男人正背對著他蹲在地上,面前放著一個澡盆,澡盆裡是一具瘦弱的、連血都沒擦幹淨的嬰兒,他連眼睛都睜不開,哭聲微弱,手腕卻被男人死死攥住。
鄰居男人扶著嬰兒低聲輕哄,顯得格外投入,連陸延踹門進來了都沒發現,調子詭異的童謠讓人毛骨悚然:
“乖寶寶……不哭哦……把你的生命值給爸爸……爸爸給你吃糖糖……”
“我們一家去天空城裡住……天空城裡有太陽……太陽公公笑呵呵……”
男人一邊唱,一邊緊緊貼住嬰兒的手腕,他的生命值以肉眼可見飛速上漲,而嬰孩的生命值卻越來越微弱,到最後連哭聲都消失了。
上天為什麼要將時間作為人類交易的貨幣?這個問題至今都沒有人能給出答案,我們隻知道任何東西一旦被賦予了和“貨幣”等同的價值,那便有著摧山倒海般的破壞力,連最基本的人倫三觀都能被輕易擊垮。
在這個世界,所有人都在不停地工作,好賺取活命的時間,隻有嬰兒從出生開始就擁有十八年的喘息機會,男人卻利用漏洞,將這一切當做了籌碼。
外面的客廳裡放著數不清的嬰兒屍體,裡面的隔間裡藏著一具早就腐爛的女子屍體,小小的出租屋陰氣籠罩,真正讓人感受到了什麼才是魔鬼城,什麼才是人間煉獄。
“去你媽的禽獸!”
來不及多加思考,陸延衝上去一腳把男人踹翻在地,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隔壁住了個畜生,怪不得天天都能聽見小孩哭聲,怪不得這個男人炫耀自己馬上就要住到天空城去了,原來他一直逼著女人給他生孩子,再把這些孩子的生命值全部搶過來!
陸延無視男人的痛呼,一陣拳打腳踢,使出了這輩子最大的力氣,眼眸猩紅駭人,到最後男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被怒火灼燒的大腦這才冷靜幾分,不知想起什麼,跑到了外面那名被囚禁的女人身旁。
鐵鏈的另外一端釘在牆上,因為年久失修,釘體有大半都露在了外面。陸延走上前,原本想幫她解開鎖鏈,結果女子一聽見鎖鏈哗啦的聲響就像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忽然驚聲瘋狂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別過來!!!別過來!!!!”
她驚恐的尖叫聲刺激到了什麼東西,床下忽然飛出一根猩紅的舌頭朝著陸延襲來,裹挾著迅疾的風聲。
“砰!”
陸延就地一滾,飛快躲過了攻擊,他定睛看去,這才發現原來剛才那名女鬼就躲在女人的床下,然而對方此刻好像誤會陸延要做什麼壞事,可怖的白臉裂成一塊一塊,嘴角撕裂,從床下以一種扭曲的姿勢飛快爬了出來,憤怒對他展開了攻擊。
“臥槽!”
陸延扭頭就跑,在走廊裡和女鬼上演了生死逃亡,他原本想故技重施,攝出雷電對著她的肚子打去,但沒想到對方此刻處於憤怒邊緣,完全不怕他的攻擊,雷電劈在身上和撓痒痒差不多。
完蛋了完蛋了!
死定了死定了!
就在陸延感覺自己的小命今天要交待在這裡的時候,剛才被他揍昏迷的男人終於蘇醒,他捂著流血的額頭踉踉跄跄從地上起身,卻發現自己好不容易攢到一百年的生命值經過陸延剛才那麼一揍,居然掉成了九十八年,不由得驚駭瞪大了眼睛:“我的生命值!”
他瘋癲搖頭:“不不不,不行,攢夠一百年才有資格踏進天空城,不能少!一天都不能少!”
男人近乎瘋魔地撲到床邊,攥住女人的肩膀使勁搖晃:“生孩子!再給我生一個孩子聽見了嗎?!還差一點點!”
女人的神色痛苦而又扭曲:“不……不生了……不生……”
男人聲嘶力竭道:“我讓你生聽見了嗎!!”
女人的精神終於瀕臨崩潰,她布滿血絲的眼睛一瞬間異常可怖,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忽然撲上去狠狠咬住了男人的脖頸,鮮血霎時噴濺而出——
“啊啊啊啊啊!!!!!”
陸延正在逃亡,忽然聽見隔壁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不由得驚了一瞬,而那名女鬼不知為什麼,忽然放棄追殺陸延,身形化成一團黑色的煙霧嗖一聲飛進了屋內。
紀錄片裡曾經提過,獅子老虎等猛獸可以一口咬斷人類的咽喉,卻很少提及人類是不是同樣可以效仿。
陸延走進屋內的時候,隻見床上噴濺的到處都是血跡,剛才還孱弱麻木的女人瘋了似地撕咬男人咽喉,血管在堅硬的牙齒面前是如此脆弱,除了洶湧地往外噴濺血液,什麼都做不了。
男人一開始還在掙扎,到最後氣息就漸漸弱了下去,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而女人也仿佛失去了力氣,身形從床上滑落在地,鐵鏈受到拉扯,蹦地一聲斷裂了開來。
鎖了她十幾年的鐵鏈,原來一掙就能斷掉。
女人躺在地上,渾身都是血,看起來比不遠處的女鬼還要可怖一些。她緩緩轉動眼珠,看的卻不是陸延,而是不遠處的女鬼,嘴角輕扯,露出了一抹虛弱的笑意:
“我終於可以死了……”
在這個人人都想求生的世界,她卻期盼著死亡,無聲動唇:
“我終於可以死了……”
“不生了……”
天邊黎明破曉,一線陽光斜斜穿過房門,照亮了屋內的血腥,那名女人終於緩緩闔上了雙眼。
女鬼猙獰撕裂的面容忽然一點點恢復正常,略顯悲哀地望著女人的屍體,她空洞的雙眼流瀉出陸延難以理解的傷痛,最後看了一眼小隔間裡腐敗的女人屍體,嘭一聲化成黑煙消失了。
遊蕩者隻能在黑夜出現,天光一旦乍亮,她們就必須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