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闢疆明顯知道些什麼,聞言驚疑不定看向他:“陛下怎麼會忽然讓我們抓刺客?”
姑胥王微微搖頭:“隔牆有耳,先回王府再說。”
陸笙對外一向是清正廉潔的姿態,王府並不算豪奢,與匯聚天下奇寶的風陵王府堪稱天差地別,院中栽有怪石青竹,風骨盡顯,倒也不失身份。
姑胥王和萬闢疆一路來到議事的書房,吩咐旁人不許進來打攪,這才像是被抽空力氣似的忽然跌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的吐出了一句話:“父皇他,怕是知道了……”
萬闢疆一驚:“殿下,此事不可胡言啊!”
姑胥王閉目倒入椅背,頭疼扶著太陽穴,這才將今天的事疲憊道來:“昨夜老三府上剛剛出事,天不亮父皇就把本王叫進了宮中,話裡話外都離不開‘天璣宮’三個字,說這個江湖門派恰好建在姑胥洲,又是本王的封地,要本王務必將那些刺客抓捕歸案。”
萬闢疆遲疑出聲:“會不會是殿下多心了,或許帝君隻是湊巧……”
姑胥王睜開眼,目光沉沉:“現在父皇是否知道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本王該怎麼向他交差,難道真的要將天璣宮的人交出去?!”
萬闢疆咬牙道:“殿下,天璣宮雖得力,到底也隻是一個江湖門派,陛下既然已經察覺端倪,咱們就算想動手腳也不行了,斷尾求生要緊啊!”
姑胥王下意識攥緊了椅子扶手,他扶著額頭,眉眼陷入陰影,緩緩吐出了一句話:“老三,你何德何能……”
另外一邊,陸延已經開始耍賴裝可憐向帝君求藥了:“父皇,兒臣昨夜受了驚嚇,氣血虧虛,太醫說要服些大補之物強身健體才好,您庫房裡不是有一顆血蟾丸嗎,不如賞了兒臣吧。”
“放肆!”
帝君神情喜怒難辨:“此物乃天下至寶,你若要補氣血,庫房裡多的是鹿茸參片,怎麼無緣無故討起血蟾丸了。”
陸延低頭委屈:“那些都是俗物,兒臣吃了沒用。”
帝君哪裡看不出他在故意作妖:“朕倒不知你何時這麼金貴了,怎麼,你的身子異於常人,旁人吃了都有用,偏你吃了沒用?”
陸延呲溜一聲滑跪到地上,拽著帝君的龍袍下擺道:“就是沒用,父皇如果不把東西賜給兒臣,兒臣今日就賴在這裡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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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拂袖起身:“你既然不願意走就在這裡跪著,愛跪多久跪多久!”
他語罷命貼身太監將折子整理好,轉身就要去寢殿批,誰料陸延抱著他的腿就是不撒手,帝君氣得直接一個窩心腳把他踹下了御臺,力道雖然是虛的,但陸延還是轱轆一聲滾了下去。
陸延捂著胸口哎呦了一聲:“父皇,你好狠的心!”
“沒出息的東西!”
帝君低斥一句,帶著侍從離開了。
陸延倒在地上,苦著臉揉了揉心口,心想父皇一把年紀了,力氣倒是不小,不就是在這裡待著嗎,有吃有喝有炭爐,誰怕誰。
陸延把視線落在牆角的宮女身上,對她招了招手:“小美人,你去,給本王抱床被子過來!”
宮女一愣:“啊?”
陸延催促道:“愣著幹什麼,快去呀!”
帝君回了寢殿,還是覺得心氣不平,他靠坐在榻上批了一會兒折子,直到朱砂墨都用完了,這才擱筆看了眼外間的天色,捏著鼻梁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陛下,快申時了。”
佘公公適時上前替帝君捏了捏脖子,神情欲言又止。
帝君閉著眼問道:“那個混賬東西走了嗎?”
佘公公更尷尬了,吞吞吐吐道:“風陵王還未走呢,他……他叫宮人拿了床棉被,直接睡在地上了。”
帝君聞言倏地睜開眼,姿勢也從倚靠變成了坐直:“他睡地上了?!”
佘公公尷尬點頭:“是。”
聽說睡得還挺香。
帝君臉色難看:“朕英明一世,怎麼就生出了這麼個混賬東西,吃喝嫖賭,無一不精,正事卻是一件不做。”
佘公公試探性道:“南浔王英武不凡,姑胥王穩重知禮,風陵王年紀小,玩鬧些也是應該的。”
帝君盯著自己的右手,似是嘆了口氣:“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二這次糊塗啊……”
這話佘公公不敢接,隻能低頭裝聾子。
陸延昨天一夜未眠,找小宮女要了床棉被,躺在團花羊絨毯上睡得正香。宮門快落鎖的時候,他是被佘公公給晃醒的:
“殿下,殿下,快醒醒啊。”
陸延一睜眼,就見佘公公那張老臉對自己笑成了菊花,他沒忍住打了個哈欠:“佘公公啊,您怎麼來了?”
“哎呦喂殿下,瞧您說的,奴才這不是擔心嗎,大冷天的您躺在地上睡,若是寒氣入體不小心凍著了可怎麼好。”
佘公公說著就要扶他起來,卻被陸延直接躲開,一言不發對他伸出手,攤開了掌心。
佘公公傻了眼:“殿下?”
陸延嘖了一聲:“裝什麼傻,血蟾丸呢?”
佘公公見狀直起身形,正色道:“殿下可曾聽說過一句話,奇寶無功難受?”
陸延疑惑:“怎麼講?”
佘公公從袖中取出一枚錦盒,打開來看,隻見裡面放著半顆剔透猶如紅寶石的丹藥,赫然是血蟾丸:“陛下說了,此物若賜予殿下也不是不行,隻是殿下需應允一件事,事成之後,另外半顆丹藥自然奉上。”
陸延心中莫名有股不祥的預感:“什麼事?”
佘公公俯身靠近陸延耳畔,也不知說了些什麼,隻見陸延的臉色由青轉白,由白轉紅,堪稱精彩紛呈。
第65章 美人
陸延趁著夜色離開了皇宮,他回到王府時,除了滿身風雪,另外還有懷裡捂得溫熱的半顆血蟾丸,他連傘也顧不上打,一下馬就快步朝著商君年所住的偏殿而去,想盡快把丹藥給對方服下。
鶴公公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形跡好似鬼魅,腳步落在雪地裡痕跡清淺:“王爺,您莫急,商公子跑不了的。”
陸延聞言腳步倏地頓住,回頭看向他,語氣不善:“本王是著急怕他跑了嗎?”
他著急的明明另有其事!
鶴公公笑了笑,他是一個面相過於陰沉的人,其實不適合做這種表情,看起來像不懷好意:“殿下還在為了今天答應陛下的事煩惱?”
陸延想起今天答應帝君的事,不由得神情凝重:“龍泉司都沒辦成的事,偏偏交給了本王,父皇分明是故意刁難。”
他語罷拿出懷裡捂得溫熱的錦盒,在手中輕拋兩下,自言自語道:“國相大人啊國相大人,你這次如果不以身相許,那可真是說不過去了。”
陸延語罷掀開擋風的門簾,快步走了進去,然而掃視一圈卻見屋子裡空空蕩蕩,隻有炭火爐還在燃著,下意識看向旁邊行禮的婢女:“人呢?”
婢女神色驚惶跪地,吞吞吐吐道:“回王爺,商公子……商公子去了地牢。”
陸延皺眉:“地牢?”
坊間都傳言,風陵王府的地牢比閻羅殿還要可怕三分,能從裡面出來的隻有死人。陸延入宮前雖然對府中人吩咐,以後商君年可以隨意行走,相當於半個主子,但對方怎麼會無緣無故去了地牢。
闔宮家宴已過,這約摸是今年冬季的最後一場雪了。陸延踏過一地瑩白的雪路,在鶴公公的陪同下再次步入了那間漆黑陰森的地牢,傷口腐爛的臭氣和血腥氣一個勁往腦子裡鑽,燻得人喘不過氣。
時不時有嗚嗚咽咽的哭聲從暗處傳來,悲涼悽慘,在偌大的地牢裡回蕩不休,好似鬼蜮。
陸延放輕腳步走到關押刺客的地方,恰好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從拐角走出。那人穿的單薄,唯獨肩上披了件狐狸毛披風,潑墨似的長發挽起,以青玉冠相束,愈發顯得眉目清冷,恍如謫仙。
不是商君年是誰。
可他手中握著一柄沾了血的匕首,垂眸用白帕緩慢擦拭,刀刃上還帶著零星皮肉,又無端讓人覺得膽寒可怖,從謫仙一瞬間變成了索命閻羅。
陸延見狀一愣,反應過來快步上前:“大美人,你怎麼來這兒了?”
鶴公公暗自挑眉,心想殿下這是瞎了眼了還是瞎了眼了,商君年身上的血腥氣那麼重,他是真沒看見還是裝沒看見,美人雖美,也得顧及小命不是。
哎呦,罪過罪過,他一個當奴才的怎麼能議論主子。
鶴公公暗自拍了拍嘴,連忙跟了上去。
商君年聽見陸延的聲音,動作微不可察一頓,但他沒有絲毫遮掩的意思,不緊不慢用帕子將刀刃裹住,這才問道:“殿下不是入宮了麼,怎麼過來了?”
陸延走上前替他將有些散落的披風系緊,好像沒看見那把刀似的:“本王去房中找你,伺候的婢女說你來了這兒,地牢寒氣深重,你傷又沒好,怎麼能待在這裡。”
他語罷牽住商君年冰冷的右手,想帶對方出去,誰料拉了兩下卻沒拉動。
商君年垂眸看向他的手:“殿下就不問問我為什麼來這裡嗎?”
陸延的好奇心倒也沒那麼重,他聞言回頭看向商君年,側臉在地牢陰影中更顯深邃,那一雙眼睛總含著與這陰暗之地不符的潺潺春水,笑如彎月,更顯風流:“國相大人,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就不說,本王不會懷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