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他重生以來一直顧著提防喻澤川和蔣博雲,全然忘記原身欠了一屁股高利貸,現在人家找上門來了。
天臺支著一個黑色的燒烤架,白色的燻煙順著風吹的方向飄了很遠,油膩味和羊膻味充斥著鼻腔,讓人控制不住想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天氣的冷意驅散了厚重的蚊蟲,但還是有許多不知名的蟲類飛蛾撲火般往旁邊的燈泡上撞。
旁邊的矮桌堆滿了歪七扭八的啤酒瓶,一名瞎了右眼的中年男子就坐在旁邊,一邊吃烤串,一邊喝啤酒,花白的頭發讓他看起來有些風燭殘年,但僅剩的一隻左眼卻帶著歲月沉澱的毒辣。
他大概就是那些打手口中說的“崇叔”了。
“進去!”
陸延被身後的打手狠狠推了一把,踉跄上前,險些摔倒在地。
崇叔見狀放下手中的啤酒瓶,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沿,當啷的聲響讓人不禁思考這個玩意兒敲在頭上是不是也一樣的脆:“小子,聽說你最近搬進了高級公寓,過得很舒服啊,怎麼,有錢享受,沒錢還債?”
這熟悉的場景一度讓陸延以為自己回到了上輩子,他為了治病在外面欠下一屁股債,沒少天天被人威脅。
穩住,千萬不能慌。
陸延思考片刻,冷靜開口:“崇叔,這個月沒有及時還錢是我不對,您再給我一段時間,下個月該還多少,我另外多付十萬塊的辛苦費,怎麼樣?”
反正下個月他要麼掛了,要麼任務成功,肯定不會在這裡待,陸延許空頭支票許得良心一點也不痛。
崇叔是老江湖,聞言哼笑一聲,自然不會那麼容易被他诓騙過去:“小子,我可給了你不少時間,今年拖明年,明年拖後年,九進十三出的利息,把你賣了也還不起。”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欠著癩頭東的錢呢,你還了他,還不起我,還了我,還不起他。不如趁著現在手裡還算寬裕,照顧照顧我這個老人家?”
一張欠條被拍在桌上,清清楚楚寫著欠款數額,崇叔仰頭灌了半瓶啤酒:“這些年你陸陸續續借了不少,零頭我就給你抹了,剩下連本帶利一共一百三十五萬,今天還了就兩清。”
陸延聞言心中一沉,一百三十五萬?!他統共就從蔣博雲那裡坑了五十萬,這段時間租房買監聽設備都花了一大半,哪裡去憑空再變出個一百萬來?!
陸延試探性打商量:“崇叔,要不我今天先還三十五萬,剩下的一百萬下個月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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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呀。”
崇叔出乎意料的好說話,然而還沒等陸延松口氣,隻聽對方話鋒一轉:“不過你今天得留隻手下來,是左是右,你自己選,如果想像老頭子一樣瞎隻眼睛,也不是不行嘛哈哈哈!”
他此言一出,四周頓時響起一片哄笑聲,隻見剛才攔住陸延的寸頭男子直接從堆著啤酒瓶的角落找了把刀出來,快步上前,一把將陸延按在天臺上問道:“小子,要那隻手?”
這棟樓有八層高,陸延往下看去的時候,一陣頭暈目眩,獵獵風聲從耳畔刮過,讓他連氣都喘不過來。
不過他還算鎮定,半個身子都掉出天臺了,還有心情討價還價,低沉的嗓音在冷風中格外清晰:“你把我手剁了,一分錢也別想拿。”
寸頭男惱怒:“你他媽的,真以為我不敢動手是不是?!”
冰冷鋒利的刀刃已經死死壓住了陸延的尾指,隻要稍稍用力,不死也殘,然而陸延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隻是平靜重復道:“我說過了,但凡我今天身上破了點皮,你們一分錢也別想拿到手。”
“你!”
一旁的崇叔忽然開口:“阿平,把刀收起來,整天打打殺殺像什麼話。”
魚死網破不是崇叔想要的結局,人都死了,他找誰要錢?
一段時間不見,陸延這個軟骨頭倒是硬氣了不少,崇叔起身走到陸延腳邊,意味不明的笑了聲:“小子,說說,你到底想怎麼辦?”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欠了我這麼多,總要給個交代,三十五萬可不夠。”
陸延無聲咬牙:“我可以找人借。”
崇叔掀了掀布滿褶皺的眼皮:“借?找誰借?”
陸延:“我大舅。”
崇叔:“……”
蔣博雲今天和鼎遊集團的代表有飯局,鑑於董事長林鴻景的寶貝千金最近迷他迷得緊,不少合作都讓他佔了便宜。酒桌上推杯換盞,哪怕蔣博雲這種擅長偽裝的人,臉上的笑意也不由得真實了幾分。
“嗡——”
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起,在杯盞碰撞聲中格外突兀,蔣博雲身旁的林安妮瞥了眼手機屏幕,好奇問道:“咦,誰在給你打電話呀?”
蔣博雲看見來電顯示,面不改色掛斷:“沒什麼,公司財務,總喜歡下班打電話煩我,明天去公司再解決吧。”
林安妮哼了一聲問道:“財務?男的還是女的呀?”
蔣博雲臉上掛著風度翩翩的笑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別多想,當然是男的。”
林安妮反問:“難道你不喜歡男的嗎?”
蔣博雲一頓,臉色也僵了,林安妮卻像沒事人一樣,笑得一臉甜美:“親愛的,我可不管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總之以後不許在外面拈花惹草,知道嗎?”
蔣博雲勉強笑笑:“當然不會。”
蔣博雲是gay,對女人當然沒感覺,但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似乎也需要一個女人傳宗接代。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搭上鼎遊集團這條線,林安妮的無腦痴戀給了他一定的保障。
電話接連打了三次都被掛斷,到後面直接被拉黑,打都打不通了。
崇叔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形容了:“小子,你耍我?”
陸延在心裡把蔣博雲罵了一千遍一萬遍,這個廢物點心,關鍵時刻不頂用,攪屎的時候比誰都棍子,他面不改色掛斷電話:“沒事,我再換個人借。”
“砰!”
崇叔一巴掌差點把桌子拍翻:“你他媽的還想找誰借?!”
陸延試探性出聲:“……我二舅?”
第28章 邀請
陸延其實不覺得喻澤川會來,他上一秒才婉拒了對方,喻澤川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又怎麼會大老遠趕過來救自己——
最重要的是……到底哪個傻子會借一個認識沒幾天的人一百萬啊摔!
但陸延現在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誰讓他的手機通訊錄裡就喻澤川和蔣博雲這兩個有錢人。他當著崇叔的面撥通了喻澤川的電話,聽著對面的嘟嘟聲響起,內心十分矛盾。
他既希望對方接電話,又希望對方別接電話。
喻澤川昨天一晚上沒睡,精神狀態有些差,他吃完藥躺在床上正準備睡一覺,然而眼睛剛閉上不到五分鍾,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嗡——”
當人的神經衰弱到極致時,任何一點輕微的動靜都可以把他驚醒。
喻澤川隻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數不清的疲憊潮水般湧來,讓他腦袋像裂開了一樣疼。骨節分明的手摸索到枕頭下方,看也未看,直接按了掛斷。
會給他打電話的隻有薛晉和騷擾廣告,這兩個無論掛了哪一個,喻澤川都覺得他們活該,畢竟晚上十一點是正常的睡覺時間。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客服甜美的聲音讓陸延的心一瞬間墜入谷底。
完了,喻澤川直接掛了他的電話,八成還在為下午的事生氣,怎麼辦,難道自己今天真的要交一條胳膊出去?
陸延還欲再撥,崇叔的耐性卻徹底告罄,他一腳踩上桌子,直接把陸延手裡的手機搶了過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小子!我總算看明白了,你他媽的分明是在耍我們玩!你家親戚不是都死絕了嗎,哪裡來的大舅二舅,阿平,給我剁他一根手指頭下來長長記性!”
“知道了崇叔!”
阿平早就看陸延不順眼了,聞言提著刀應聲上前,一把攥住了陸延的肩膀,誰料還沒來得及使勁,肚子上就冷不丁挨了一記狠腳,被陸延踹翻在地。
趁著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陸延直接躍上了天臺邊緣,夜間的冷風將他的衣角吹得獵獵作響,八樓的高度,正常人都會腿軟,他卻笑吟吟的:“崇叔,這就沒意思了吧,我誠心誠意要還錢,你何必非要見血呢?”
崇叔帶著四五名小弟哗啦一下子圍了上來,他仰頭看著陸延,僅剩的一隻左眼滿是怒火:“媽的,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不敢逼死你,今天有種你就跳!你要是敢跳,這筆賬老子跟你一筆勾銷!”
陸延雙手插兜,故意邁出一隻腳踩空:“真的假的?”
他好似渾然不怕死,天臺邊緣不過腳掌寬,他卻沒事人一樣站在上面,隻讓人覺得一陣稍猛的風都能把他吹下去。
崇叔後背驚出了一身冷汗,他隻是想催債,可沒想鬧出人命,否則把警察引過來誰都沒好果子吃。但多年混社會的傲氣讓他不想在陸延這個毛頭小子面前矮了半截,指著陸延狠聲道:“跳!你現在就給老子跳!我數三聲,誰不跳誰是狗!”
陸延微微一笑,又將腳伸出去了一點:“崇叔,那我可就……真的跳了?”
下面有個小天臺,跳下去也不是不行,就是容易半殘。這個時候拼的就是誰膽子更大、誰更不要命。
時間的流逝好像都緩慢了下來,所有人不自覺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陸延的動作,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敢跳下去。
崇叔喘著粗氣的聲音響起:
“一!”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