籤約的事一經落實,容鈺珩便把它丟到一邊,重拾對周漱白的人文關懷,像隻善解人意的百靈鳥飛到後者的床頭。
周漱白正坐在床上看雜志,見到容鈺珩立馬目露親近,宛如見到了專屬剝蛋機。
“有什麼事?”
容鈺珩讀懂了他的表情,並大度地選擇原諒,“漱白哥,聽毅哥說你耳返出問題了,解決了嗎?”
一說到這個,周漱白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容鈺珩心頭一跳,莫非有什麼內情?
周漱白默了兩秒,最後長長地嘆了口氣,“人為的事故。”
“臥槽!?”一直豎著耳朵旁聽的蒲在希和鄒毅同時發出了小草的聲音,“草,是誰敢害你,不忌憚你家裡的背景嗎?”
周漱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容鈺珩看他的臉色,忽然心頭浮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不是學員,對嗎?”
周漱白點點頭。
不是學員,更不可能是導師,和周漱白有關系又不怕他家裡背景的人……容鈺珩心底一沉。
那不就是他家裡人。
鄒毅腦筋直,還沒明白過來,“那是誰啊,漱白,你不也是素人參賽嗎,之前也不認識圈裡的人啊?”
周漱白扯了扯嘴角,“我家裡不是特別支持我在娛樂圈發展。”
蒲在希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你家裡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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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幾人同時陷入沉寂。
默了半晌,鄒毅試探地開口,“那你家裡想讓你回去做什麼,繼承家業?”
周漱白搖搖頭,“沒有這個打算。”
鄒毅松了口氣,“我就說……不出道就要繼承家業這種事,也就小說裡才有。”
周漱白說,“嗯,我是單純回去享受榮華富貴的。”
鄒毅,“……”
這一次,宿舍裡的空氣是死一般的寂靜。
直到周漱白的電話鈴響,他皺著眉看了一眼走出門去,隻剩三人的宿舍內空氣才重新恢復流動。
鄒毅整個人在沙發上一癱,“我的天,這是人說話?”
蒲在希和他並排癱成一團,滄桑地放空目光,“不出道就要回去享受榮華富貴……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這種人,要不是今天親耳聽到,你敢相信嗎鈺珩?”
從剛才起就一直沒有說話的容鈺珩心虛地移開眼神,輕輕搖了搖頭,
“不敢相信。”
-
帆宇的經紀人是第二天中午到的。
容鈺珩得到通知時正在吃飯,聞言順了塊全麥面包和酸奶就往樓上去。
推開二樓休息室的門,就看見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坐在沙發上,面相和善,眼底透著精光。
他見到容鈺珩,就立馬起身招了招手,“來坐來坐,我是經紀人徐蓀。”他說著從包裡掏出一份文件,“這是籤約協議,你籤了就是帆宇的練習生了。”
容鈺珩客氣地叫了聲“蓀哥”,接了文件又順手遞了酸奶過去,“喝點酸奶嗎,樓下食堂的。”
徐蓀立馬笑得眼睛眯縫,拿過酸奶,“哎呀我們鈺珩就是來事兒,那你看看沒什麼問題就籤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容鈺珩總覺得他有點催促的意味,他稍稍在心底留了個神,“蓀哥你先坐吧,我文化不高,可能要多看會兒。”
徐蓀被那張具有迷惑性的臉擊碎了心防,擺擺手坐在沙發上,“沒事兒沒事兒,慢慢看啊。”
容鈺珩走到另一頭的桌子前坐下,開始翻看。他留學的時候學過一點法律,基本的文書能看懂,但其中的彎彎繞繞還是需要專業人士來鑑查。
徐蓀沒想太多,在他印象裡,容鈺珩就是一個前半生過得不好、需要靠選秀出道來賺錢養活自己的孩子。因此容鈺珩一個人在那頭翻協議,他也沒多關注,一邊喝著酸奶一邊玩起了手機。
容鈺珩裝模作樣地翻了兩頁,抬眼看到徐蓀沒再注意自己,便偷偷拿出手機把協議拍了一份,傳給了陸鳴喧。
【容鈺珩】:兒子,爸爸要籤約了,找個專業點的人幫忙看看,可別讓我把自己給賣了。我被賣了你就隻能去託兒所度過餘生了。
【容鈺珩】:[圖片文件]
【陸鳴喧】:你求人的姿態倒是一如既往的高傲。
【容鈺珩】:快點!
給陸鳴喧發過消息,容鈺珩又厚著臉皮去戳溫擇琤。
【容鈺珩】:溫老師!孩子在籤約了,經紀人是徐蓀!
容鈺珩本來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戳的,他以為溫擇琤這種大影帝應該很忙,但沒想到後者很快就回復了。
簡直就像潛伏在對話框裡一樣。
【溫擇琤】:徐蓀比較精明,你稍微留個心。
【溫擇琤】:在集訓點是嗎,我剛好要到了,先別籤,等我。
草!容鈺珩當即就愣了一下,這是什麼霸總既視感?
這時,徐蓀的聲音突然從沙發那頭傳來,
“鈺珩啊,看好了嗎?”
容鈺珩瞬間撅起小嘴發動賣萌普攻,企圖拖延時間,
“蓀哥,好多詞語我都看不懂,我再查查好嘛?”
徐蓀深吸一口氣——我靠,可愛!
徐蓀,“看吧看吧看吧……”
“謝謝蓀哥!”
隔了會兒,陸鳴喧的消息就過來了。
【陸鳴喧】:我找公司高級法律顧問幫你看的,有問題的地方直接給你圈紅改動了,你自己看看。
【陸鳴喧】:[圖片文件]
【容鈺珩】:你真是個大孝子,爸爸愛你~[海獺嘟嘴.jpg]
【陸鳴喧】:滾。
桌上就有筆筒,容鈺珩抽了支筆,按照返回來的圖片原封不動地給改了上去。
他有些法律基礎,改著改著就覺出不對勁兒來了。
藝人創作詞曲的版權歸公司所有,公司又有權利決定或更改藝人的藝名、創作馬甲。這麼一來,不但著作權無法得到保障,就連署名權也容易收到侵犯。一旦藝人被雪藏,創作馬甲下隨時可以換人,這種情況比比皆是。
個人的力量很難對抗整個行業,到時候也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吞。
容鈺珩無比緩慢地誊抄了一遍,盡量拖延時間等溫擇琤過來。
徐蓀等了一會兒,抬頭就看見前者筆下刷刷地不知道在寫什麼,神色肅穆宛如在修訂一部法典……他頓時警惕地起身走過去,
“怎麼啦,有什麼問題?”
容鈺珩手上一頓,虛弱開口,“……沒呢,就改改錯別字。”
徐蓀都要笑了,他覺得容鈺珩是真適合去講相聲,“這哪兒能有什麼錯別字?你是有什麼意見嗎,沒事,蓀哥就看看。”
容鈺珩抿著嘴把改好的合同挪過去。
合同本來就是徐蓀擬的,他一眼便看出了容鈺珩填補的漏洞,心底陡然一驚。
合同上的明溝暗瘡居然一個不漏地補上了,就連一些法律專業人士都不一定能看出來的門道也被找了出來,一一修改。
現在他手上這份合同就是一份完美公正的協議。
徐蓀的腦海中驀然跳出容鈺珩那句“我文化不高”,腦仁兒一陣抽痛——男人的嘴,果然是騙人的鬼!
“鈺珩,你以前學的是法律?”
容鈺珩腼腆地低下頭摳手手,開始和徐蓀對面飆戲,“以前打過很多官司……久病成醫。”
徐蓀,“……”
他以前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徐蓀捏著合同舔了舔嘴唇,“我明白你的訴求,但公司也有公司的章程,別的藝人都是這麼籤的,原則上不允許做改動。”
容鈺珩接著低頭摳手手,不言不語。
徐蓀苦口婆心,“反正這麼改,公司是不允許的,一些輕微的改動我可以考慮,這樣,我們各退一步好吧?”
容鈺珩一招不成,又使一招。他醞釀著情緒,眼底漸漸浮出淚光,
“蓀哥,我以前總受人欺負,這合同要真這麼籤,我指不定以後還要受欺負。”
徐蓀雖然精明,但也不是壓榨藝人的無良經紀人,看容鈺珩這樣有些不忍,“唉……條款是條款,隻是說不太缜密,但你想的那種情況是最壞的情況,不會發生的。”
容鈺珩神色一動,渾身散發出無與倫比的蓮花氣息,“啪嗒啪嗒”地落下眼淚。
徐蓀,“……”
正當徐蓀手足無措時,休息室的門被“咔噠”一聲推開了。
溫擇琤一進門就對上了容鈺珩哭得蓮花帶雨的臉。
“……”
他維持著握門把的姿勢愣了兩秒,隨即毫不猶豫地退了出去,“哐當”一聲關上了門。
門外的溫擇琤:一定是我打開的方式沒對。
深吸一口氣,溫擇琤再次把門“哗啦”一聲推開。這次,門內的兩個人都一臉沉凝地望著自己。
容鈺珩的臉上還帶著淚痕,眼神卻無比關懷,
“溫老師,你這開開關關的是在扇風呢?”
溫擇琤,“……”
徐蓀本來是仗著容鈺珩不懂,想要從他身上多分一些利益。這份合同也不是公司硬性規定的,隻是大多數新人都不懂,不會為自己爭取。
現在溫擇琤一來,徐蓀就不敢瞎說了。
他是真沒想到容鈺珩和溫擇琤關系這麼好了,後者竟然願意撐腰。
溫擇琤這會兒已經拿著合同在翻了,越往後翻眉頭皺得越緊。
徐蓀頂不住這無聲的壓力,開口道,“我們還在商議,看看怎麼改……”
溫擇琤,“那就按他說的改。”
徐蓀,“唉琤哥……這,其他藝人都沒這要求的啊。”
溫擇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能看透他的想法,“那是他們自己沒提要求。既然容鈺珩提出來了,也在合情合理的範圍內,就沒有理由拒絕。”
容鈺珩及時探出腦袋,“蓀哥你放心吧,我很乖的,又不會給你闖禍。”
兩個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徐蓀本來就理虧,自知诓不到容鈺珩了,幹脆就賣影帝一個面子,日後抬頭好相見。
“那行吧,我去樓上重新打一份,你們先在這兒休息休息。”
容鈺珩瞬間開花,“謝謝蓀哥!”
徐蓀嘆了口氣,走出休息室帶上門。
他一走,室內便隻剩容鈺珩和溫擇琤兩個人。
溫擇琤幽幽地盯了他一眼,“眼淚可以擦擦了。”
容鈺珩抬手,“喔。”
溫擇琤嘆了口氣,坐在沙發上,“合同改得很專業,你自己改的?”
容鈺珩謙謹又羞澀,“多虧了道上的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