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自己爹說擔心都是假的。他那天喝得歪歪倒倒,就是跟霍無咎喝的酒。能把她爹都放倒,想來霍無咎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她爹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
所以她也沒想好好辦事,隻來走個過場,回去就說進不去靖王府的門,她爹也不能因為這個把她揍死。
隻不過……
她看向站在面前的靖王殿下。
這人還穿著朝服,應該是從衙門裡回來的。她身在軍營,從沒見過長得這麼漂亮的男子,更何況,氣質清冷卻又總覺得帶著兩分溫柔,特引人注目。
斷袖就斷袖唄,也不妨礙她欣賞。
便見那位靖王殿下淡淡一笑,說道:“這樣啊。既如此,婁小姐隻管入府便好。”
婁婉君還是不想去。
她又問道:“聽我爹說,你和霍無咎住一塊兒的?會不會不方便?”
那靖王明顯愣了愣。
好家伙,美人害羞,婁婉君有點兒興奮了。
這長得漂亮的斷袖男人,是比軍營裡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有意思點兒,還會不好意思呢。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江隨舟。
卻不知江隨舟心下已然有些緊張了。
這是讓婁婉君誤會了吧?畢竟自己斷袖的名聲在外,霍無咎又是那樣的身份,想來常人不誤會是不可能的。旁人誤會也就算了,若是婁婉君想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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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隨舟知道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厲害,他即便喜歡霍無咎,也不願在這樣的時候,讓誤會拆散他們人,反讓霍無咎失了良緣。
但是這解釋話,他又無法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堂而皇之地告訴她。
他頓了頓,忍住心下的難受,淡笑道:“沒什麼不方便的,姑娘請。”
婁婉君眨眼看了看他。
美人反復邀請,豈有不去的道理?
“那就謝謝王爺了。”她衝著江隨舟一笑,抬手請他一同進門。
即便是江隨舟,也不得不承認這笑容惹眼。他勉強回了個笑,與婁婉君一同往裡走去。
卻不知,那笑落在婁婉君的眼裡,又成了另一番模樣。
漂亮男人,平日裡冷得眉眼冰涼,雖長得漂亮,卻隻可遠觀。卻在驟然露出兩分笑模樣的時候,像雪山上驟然開起的花,原本的精致和俊秀,都變得鮮活勾人起來。
婁婉君在心裡嘆氣著搖了搖頭。
這誰頂得住?他霍無咎要是待在這人身邊這麼久都風雨不動的,那肯定是霍無咎瞎。
作者有話要說:在靖王府這樣的龍潭虎穴裡艱難求生是什麼體驗?
婁婉君:雖然沒邀請我,但是我一定要回答。首先答主這個問題感情色彩就太重了,問題就不成立,你懂嗎?作為十級顏控,老天爺賞飯吃的天才科學家,靖王府是什麼地方?那不是龍潭虎穴,那是世外桃源。
總之現在我就是樂不思蜀,什麼建功立業,什麼鐵馬金戈,都是瞎白話。
就是覺得前頭二十年白活了,現在才是真的快樂。
第82章
他們二人一道入了府,江隨舟的步輦已然停在了道邊,隻等江隨舟回來。
看見那步輦和迎面迎上來的孟潛山,江隨舟想了想,接著搖頭道:“不必了,我同婁小姐同行。”
雖說他平日裡身體虛弱,府中面積大,向來是坐著到各處去的,但此時這兒隻有一抬步輦,總不好他自己坐在輦上,讓客人跟在旁邊走。
孟潛山連忙應下,揮手讓小廝們先將步輦抬遠了。
這在王府中極為尋常,反倒是婁婉君對靖王這般前呼後擁的架勢頗感興趣,笑著同他攀談了起來。
即便江隨舟仍需持著那番清冷矜傲的模樣,都有些招架不住,沒一會兒,便與她交談了起來。
他不得不承認,婁婉君的身上有種極鮮活的吸引力,是多年在沙場和軍營中生活的經歷帶給她的。
二人走著說著話,漸漸便到了安隱堂院外。王府面積大極了,江隨舟許久沒走過這麼遠的路,走到院門前時,腳下已然有些打飄了。
婁婉君敏銳地覺察到了。
“靖王殿下身體也太孱弱了點。”她說。
江隨舟低了低頭,道:“姑娘見笑了。本王這病氣是胎裡帶出的,這麼些年,一直未曾見好。”
婁婉君直搖頭。
果真,人要真是十全十美起來,連老天都要嫉妒他。
說著話,二人便走到了院裡。江隨舟抬手,往霍無咎的住處示意道:“就是那兒了。姑娘自便,本王先回房歇息了。”
他們二人見面,合該有話要私下說,自己也得有些眼色。
婁婉君卻詫異道:“你們兩個沒有住在一起啊?”
江隨舟點頭。
便見婁婉君不知為何嘆了口氣,接著道:“好吧,那就多謝王爺了。我沒什麼話說,去去就走,王爺不必擔心。”
江隨舟聞言衝她點了點頭。出於禮節,又因著回到自己的院子不必太顧忌,他點頭時,還朝著婁婉君笑了笑。
婁婉君心滿意足地朝他一拱手,便領著身後的小廝,往霍無咎的房中去了。
江隨舟看著她的背影,沉默了片刻,繼而像是要逃避什麼一般,一言不發地轉頭回了主屋。
房門靜靜地闔上了。
——
婁婉君打小就不大喜歡霍無咎。
從小,她父親調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恰好是她記事那段時間,她父親帶著她去了陽關。
她母親是難產死的,不管是她爹還是周圍的長輩,對她都多憐愛些。而邊關長大的那些熊小子,都是沒見過小姑娘的,平日裡玩起來,也都讓著她。
唯獨霍無咎是個例外。
邊關那群熊小子裡,唯獨他性格最差,人又最不聽管教,即便霍伯父那種身強體健的人,有時候都要被他氣得捂心髒。
但他偏偏長得高,打架騎馬都厲害,即便傲得下巴朝天、目中無人、誰都不愛搭理,那群小孩兒也還是愛貼他的冷臉,唯他馬首是瞻,活像個佔山為王的土霸王。
而他霍無咎,天生不愛帶小姑娘玩。
也就是那段時間,婁婉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排擠,還是讓人有苦說不出的冷暴力——霍無咎雖不嘲笑她,卻也不搭理她,手一揮,帶著一群野小子呼啦啦地就跑到野外去了,翻牆上樹,騎馬打獵,沒一樣是婁婉君跟得上的。
她那會兒小,氣得直哭,也幸好霍無咎還有個性格安靜的哥哥霍玉衍,願意留下來等她一起玩。
“無咎不過是性子傲些,他沒有惡意的。”霍玉衍總這般慢條斯理地勸說她。“你不要同他計較。”
但婁婉君不聽這個。等長大些,習了武,她就找著要去跟霍無咎一較雌雄,就為了有朝一日把霍無咎揍服了,自己當大哥,孤立霍無咎。
結果,姓霍的那又冷又傲的性子,還看不起她是小姑娘。即便她一個個把霍無咎手下的小弟都揍服了,霍無咎也不稀罕和她動手。
他們二人就這般,由婁婉君單方面地水火不容了十來年,一直到現在,婁婉君再想起來,都恨得牙痒痒。
她父親還讓她嫁給霍無咎?
還不如殺了她痛快。
婁婉君大步走到了霍無咎的門前,也不敲門,一抬腿,門便應聲而開了。
她轉身接過小廝手裡的禮品,揚了揚下巴,道:“門外等著。”便徑自進了房,又將門踢上了。
五間的大房子,寬敞極了,內飾奢華,家具擺設也是一等一的好,一看就知道,霍無咎這家伙在這兒吃香喝辣的,根本不用人關心。
她抱著東西,四下打量了一番,便聽見了碌碌的輪椅聲。
她循聲看去,就見輪椅上坐著個高大的年輕男人,一雙腿尤其長,擱在輪椅上頗有幾分纡尊降貴的委屈。
那人眉目凌厲,一側眉峰赫然被傷疤切斷,眉下的眼睛如鷹似隼,赫然就是霍無咎。
婁婉君噗嗤笑出了聲。
“喲,殘廢?”她笑著走上前,將手裡的禮品往旁邊桌上一放,抬腿就在霍無咎的輪椅上踹了一下。
卻驟然有一道陰影,山似的,將她籠罩住了。
竟是本該殘疾的霍無咎站起來了。
高得很,渾身的氣場也極有壓迫感,逼得婁婉君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
“你……”她一時有些結巴,盯著霍無咎,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裝的?”
霍無咎瞥了她一眼,抬腿走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有事?”
他一點也沒有與婁婉君久別重逢的親近,反倒跟七八年前一樣,那副不把人放在眼裡的傲勁兒,還是那麼討打,讓人拳頭痒痒。
婁婉君瞪他一眼,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道:“不過是來看看你死了沒。愣著幹什麼,不去倒茶?”
後半句,是對站在旁邊的魏楷說的。
魏楷一哆嗦,連忙應聲上前,給這位姑奶奶倒了一杯茶。
他屬實不敢招惹這位姑娘,甚至對她的恐懼,已經要刻在骨子裡了。
沒辦法,這位姑娘打小兒跟將軍不對付,又揍不著將軍,隻好揍他們這群小嘍啰。雖說他們也不是吃素的,但這位姑娘屬實厲害,他們每次都打不過,還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臉腫。
實在不敢回想。
婁婉君喝了口茶,正打算略坐坐就走,卻聽霍無咎說話了。
“你剛才怎麼跟靖王一起來的?”
語氣中竟有兩分興師問罪的味道。
婁婉君一抬頭,才覺察到今天霍無咎的不對勁。
這個人,目下無塵,誰也不放在眼裡,招他笑一笑難,讓他皺眉頭卻更難。但是,打從今日她進門,霍無咎的眉頭就沒松開過,看向她的目光,也極其不善。
她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不知道哪兒招惹到他了。
這倒是稀奇。
婁婉君笑了一聲,滿不在乎道:“怎麼不能一起來?我倆門口碰見的,聊聊天怎麼了?”
隻見霍無咎眉頭擰得更深了。
“他沒坐輦?”他問道。
婁婉君道:“沒啊。哦,進門時是停了一抬,他沒坐,跟我一起走來的。”
這話說完,她隻覺霍無咎的目光又冷了幾分。
嘿?
這倒讓婁婉君覺得稀奇了。
這麼個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家伙,怎麼今兒個開始計較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婁婉君便接著說起來,字字句句都是心裡話。
“別說,這靖王雖然風評差點兒,人確實不錯,可見朝中文官以訛傳訛,他們才不是好東西。”她說。“這麼些年,我還沒見過這種長得又漂亮、性格又好的男子呢,當真稀奇,你說是不是?”
她眼看著霍無咎的臉都黑了。
他片刻沒說話,旁邊的魏楷也是噤若寒蟬。
半晌之後,霍無咎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