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去,竟是一隻高大漂亮的雄鹿被人從林中趕了出來。
這雄鹿不似方才那隻山羊,健壯而高大,跑得快極了。雖有數個侍衛騎馬驅趕它,它卻半點不見疲態,甚至有人攔在他面前時,他還會低頭以角攻擊。“皇上!”旁邊立時有臣子喊道。
後主眼睛緊盯著那隻鹿,馬鞭一揚,道:“且看朕去將它獵來!”
說著,便往那隻鹿的方向衝了過去。
江隨舟心下認命地嘆了口氣,揚鞭跟上。
便見後主又是一個勁地朝那隻鹿射箭,接連幾箭都是空的。漸漸的,後主也有些急了,直從身後摸箭。
終於,一箭射在了那隻雄鹿的後腿上。
便見那隻雄鹿哀鳴一聲,竟是發起狂來。它一頭將最近的侍衛頂下馬,竟徑直朝著不遠處的森林中衝了過去。
周遭眾人都慌了手腳,急忙要去追。但這又是皇上的獵物,皇上不發話,他們誰也不敢動手獵殺它。
便見後主四下一尋,竟一轉馬頭,朝著江隨舟去了。
“五弟,還不去幫朕把那頭鹿追回來!”後主高聲道。
江隨舟一愣。
他去追?
可是,不等他拒絕,後主已然衝到了他身側。他拽著韁繩要躲,卻見後主竟揚起馬鞭,狠狠的一鞭子,甩在了他的馬上。
那馬嘶鳴一聲,朝著那匹鹿的方向便衝了過去。
江隨舟大驚,連忙拽起韁繩想將馬停住。可卻在這時,身後隱有一道破空之聲,極快地一下,便聽見他的馬又長嘶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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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這馬像是瘋了一般,直往前飛奔而去。
江隨舟瞳孔驟縮。
分明是暗器!
可他卻顧不得其他,隻拼命在馬上穩住身形,防止被從馬背上甩下來。眼看著前頭便是茂密的叢林,再往前去,便是隱沒在層林中的群山了。
要想辦法讓它停下來!
可這馬分明中了暗器,已然發了瘋,此時隻顧著往前衝。旁側似有侍衛想要上前阻攔,卻聽到身後傳來了後主的聲音。
“都讓開!”後主道。“靖王急著要去給朕追獵物,你們擋什麼路!”
江隨舟心下一寒。
劇烈的顛簸和狂風之中,他隱約想起了方才後主的神色。
滿臉的不懷好意,還頻頻與龐紹對視,原來,龐紹給後主準備的這麼多大禮中,自己才是壓軸的那個。
——
鹿衝進林中,飛快地便跑不見了。
緊接著,江隨舟的馬也衝進了林裡。
林中枝葉繁茂,總算絆住了幾分這馬的速度,讓江隨舟隱約能看清周圍的情況。
但這馬仍舊是在飛跑著,甚至隱約有幾分踉跄。江隨舟連忙試著去拉韁繩,即便拽不住它,也要控制住它的方向。
可江隨舟本就騎術不佳,身體又弱,此時已然耗空了渾身的力氣,非但控制不住馬,自己也漸漸握不住韁繩,要被從馬背上摔下去了。
他緊咬著齒關,嘴唇都抿白了。
他知道,這馬本就高大,在這樣的速度之下,摔下去非死即殘。林中又多枝杈,比起平地裡,更是危險。
他逼迫自己盡量冷靜下來,去想此時的對策。
這馬跑得快極了,眨眼之間,他已經沒入了一片深不見底的森林中。他知道,天平山地勢險峻,前方非但群山連綿,而且多峽谷深淵。若這般一直跑下去,他即便不摔下馬,也必死無疑。
可見這些時日之後,龐紹有多恨他。
就在這時,江隨舟看見,不遠的左前方,有一顆朽斷了的大樹,橫亙在林中。那樹高大,又有旁側的樹木撐著,正橫在半空中。
這裡!
江隨舟要緊了牙,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扯著韁繩,將座下的馬扯向了那個方向。
一聲巨響,馬匹一頭撞在了巨大的樹幹上。
那馬嘶鳴一聲,便摔倒在地。借著它驟然慢下來的速度,江隨舟躬下身子,同它一並摔倒在了地上。
馬摔倒在地,江隨舟也摔在地上,隻覺渾身都摔散架了一般。但在這樣摔打的痛裡,他的足踝卻發出了一陣極其尖銳的刺痛。
那是方才他最後摔在地上時,腳下撐了一下,應當是扭到了。
江隨舟痛吸了一口氣,深深喘息了起來。
還好。他心道。總算是大難不死,停下來了。
可是,還不等他松一口氣,隨著他摔躺在地的視角,他看見了周遭茂密的樹冠之上,有幾道黑影。
有人!
緊跟著,熟悉的破空之聲迎面而來。
一支銳利的箭映入了他的瞳孔,箭尖向著他,破空飛來。
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江隨舟早精疲力盡,更何況這箭速度極快,不過眨眼之間。
他知道自己是躲不開的。
他迎著那支箭,閉緊了眼睛。
卻在這時,一陣勁風襲來。
在他前方,清脆地“鐺”的一聲,竟有什麼東西,將那支箭攔下來了。
江隨舟不可置信地睜開眼。
可不等看清面前的情況,他便被人握住了胳膊。極強的一股力道,將他一把從地上提了起來。
他順著慣性,徑直撞到了一個高大挺拔的人的懷裡。
下一刻,他腰上一緊,被這人緊緊攬在了身側。
電光火石之間,他腰側的佩劍便被一把抽出。江隨舟眼前銀光一閃,便見那人攬著他,單手將那把劍舞得滴水不漏,十幾聲清脆的銳響,便有被砍斷了的箭簇,簌簌掉在了他周圍。
江隨舟愣愣地抬起頭,便見稜角利如劍刃的側臉,映入了他的眼簾。
長睫之下,是一雙銳利如鷹的黑眼睛。
……霍無咎?
第63章
江隨舟愣在原地,一時間隻覺是自己出了幻覺。
不過下一刻,他便被拉回了現實裡。
隻聽嗖嗖幾道風聲,伴著樹杈和枝葉簌簌的聲響,幾道黑影轉瞬間便將他們二人團團圍住。
不等江隨舟反應,他便覺腰身讓人一帶,便被那人緊緊護在了身前。
“小心。”他聽見旁側那人短促地低聲說道。
那群人圍攏上前,便如黑夜裡捕食的狼群一般,從四下裡密不透風地衝上前來。
以少敵多,且被團團圍住,分明如死局一般。
但是,一柄在他那裡不過裝飾的長劍,卻在霍無咎手中成了見血封喉的利器。那劍鋒不見半點花哨的架勢,卻讓周遭數個刺客根本無法近身,隻十數個來回,撲上前來的黑衣人便一個一個地倒了下去。
一陣凌亂的枝葉聲響,周遭恢復了平靜。
唯獨霍無咎足下橫了七八具屍體,鮮血將褐色的泥土都染上了深色。
他定定地抬頭,便見霍無咎單手握劍,垂眼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屍體。
他手上的劍鋒上還淌著血。
“……霍無咎?”江隨舟愣愣地開口道。
是他瘋了還是幻覺?為什麼霍無咎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還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雙腿像是根本沒受過傷一般。
可不等霍無咎回應他,便有一道細微的破空聲響起。
一枚銀光熠熠的暗器衝破黑壓壓的樹枝,直衝江隨舟的面門而來。
立時,他便被霍無咎帶著朝旁側一閃,那銀色的暗器將將擦過他的臉頰,削斷了他的一縷頭發。
與此同時,有一人徑直從樹冠上躍下,不過眨眼之間已到眼前,一柄短匕直取霍無咎的咽喉。
竟是這群殺手的首領,以暗器吸引走霍無咎的目光,再趁他分神時偷襲。
霍無咎因著方才那一躲,此時已迎著那刀鋒而去了。他雖已不及阻擋,卻半點不慌,手下的劍花沉著一挽,下一刻,那人溫熱的血已經濺上了他半邊身體。
不過,那把匕首,也徑直插進了他的肩窩。
江隨舟離他極近,電光火石之間,他連那二人的招式都未曾看清,隻在短促的幾個來回之後,聽見了一聲微不可聞的悶哼。
是從貼著自己後肩的那道胸膛中發出來的。
他瞳孔驟縮,回頭看向霍無咎。
卻見霍無咎的雙眼四下逡巡一圈,繼而緩緩松手,當啷一聲,將劍丟在了地上。
“可有受傷?”江隨舟聽見霍無咎沉聲問他。
而他自己,則頗為淡然地抬手,拔出了自己肩上的匕首。
鮮血漫出,和殺手的血融在了一起。
不知怎的,江隨舟的眼眶,頓時泛起了一陣熱意。
“……你受傷了。”他說。
——
後主眼看著那匹發了瘋的馬將江隨舟帶進了林中。圍場前那片森林,是天平山原就有的,裡頭地形復雜,枝杈茂密,且深不見底。
周遭的侍衛和大臣們皆大驚失色,唯獨後主昂首挺胸地坐在馬上,頗像一個得勝歸來的將軍。
“誰也不許進去。”他盯著那片吞人野獸一般的森林,道。“朕要看看,朕這個五弟,究竟有沒有本事,替朕獵回那頭鹿。”
朝堂上下誰不知道,那位靖王殿下因著身子弱,從小沒習過一天武?
他自然沒有獵鹿的本事,隻有在叢林深處摔斷脖子的本事。
但是誰也不敢說,因為這是皇上的家事。
皇上要他去獵鹿,他就得去獵;皇上要他死,那他也不得不死。
所有人臉上的神情都是諱莫如深的,唯獨後主,緩緩抬頭,看向那片森林後的遠方。
那是被密不透風的樹木遮蓋住的崇山峻嶺。
他的眼中全是笑意。
他自是想殺了江隨舟,這早不是稀罕事了。但同時,祖宗禮法在上,他又不能輕易殺江隨舟。
不過這一次,他舅父答應他了。
他舅父保證,這一回,誰都不必動手,靖王不會活著回來的。
後主遠遠看著後頭的山嶺,片刻之後像是方才什麼都沒發生一般,鞭子一甩,便引著馬匹調轉方向,朝著前頭幾隻分散在草場上的獵物小步跑去。
“都愣著幹什麼?”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