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霍無咎淡淡道:“不逃。你準備一番,回頭假扮作小廝,給我推輪椅。”
魏楷一愣:“將軍?”
霍無咎抬眼看他,便聽他問道:“您不逃,是打算去做什麼呢?”
霍無咎淡淡道:“不是去圍獵嗎?去打獵啊。”
魏楷忙道:“將軍可別唬我了!您既不想借此逃跑,還去……”
便聽霍無咎打斷了他。
“隻是因為,我有個猜測。”他說。“需要自己跟著一起去,才能放心。若是我猜得不錯的話,事發之時,你自會知道。”
魏楷聞言,隻得訕訕閉上了嘴。
便聽霍無咎問道:“靖王這些時日在忙什麼?”
魏楷道:“在替狗皇帝歸置龍袍。瞧著他這幾日早出晚歸的,都在忙這個,似乎是怕有人動手腳。”
“那有人動手腳嗎?”霍無咎問道。
魏楷說:“倒是有一個。龐家的,人在禮部,不是什麼大官,是龐紹的一個庶侄。不過靖王早堤防了他,到現在都沒給他找到下手的機會。”
霍無咎放下手中的書,沉吟了片刻。
“他想動手,無非是想讓靖王出些大不敬的岔子了。”他說道。
魏楷聞言連連點頭:“那是!屬下聽說,狗皇帝奢靡,舊衣穿過一季便不會再穿了。所以,這些龍袍歸檔收起來後,等闲也沒人清點。您說,要是少個一兩件,出現在靖王府,那靖王殿下,不就有人頭落地的由頭了嗎?”
魏楷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目光,正徑自說得來勁,並沒注意到他家將軍沉吟著摸了摸下巴。
Advertisement
他話音一落,便聽將軍開口問道。
“以你們的身手,弄出一件龍袍來,困難嗎?”
魏楷一愣。
“將軍,您要借他之手,殺靖王?”
霍無咎靜靜看向他。
魏楷直被看得後背發冷,訥訥地閉了嘴:“屬下失言,還請將軍示下。”
便見他家將軍收回目光,緩緩開了口。
“以彼之道,還彼之身。”
——
龐紹的庶侄在他手下做事,江隨舟一直都知道。
不過,龐紹這庶侄本就是他兄長一個不受寵的庶子。他們龐家家大業大,子孫也繁茂,他光嫡出的侄子便兩隻手數不過來。自然也不會怎麼將這種庶出的侄兒放在心上了。
這庶侄究竟得不得龐紹的心,江隨舟無從得知。但是,這人在他的手下,沒出差錯,他自沒有將他趕走的權力,故而隻得小心著他的一舉一動,免生事端。
但是,沒過幾日,這人居然自己出事了。
這天,江隨舟一直在禮部處理後續事宜,一直忙到深夜,才堪堪回府。
他一直到回到府上,精神都有些恍惚,隻覺白日裡發生的事不是真的。
他回到府上,竟不由自主地徑直去找了霍無咎。
這些時日以來,出事了便去尋霍無咎,竟已儼然成了他的習慣。
霍無咎還沒睡。
“怎麼了?”見他在自己面前坐下,霍無咎開口問道。
便見江隨舟抬起頭來,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緩聲道:“本王手下死了個人。”
霍無咎眉頭一跳:“誰?”
江隨舟說:“禮部的一個小官,叫龐枞,是……龐紹的一個侄兒。”
霍無咎立馬便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魏楷做事向來利索,想必是今日得了手。
霍無咎不動聲色:“看你這樣子,莫不是在替龐紹難過?”
江隨舟搖了搖頭。
“不是。”他說。“本王隻是覺得太離奇了些,像做夢。”
說著,他看向霍無咎,道:“你可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霍無咎當然知道。畢竟弄死那個人,還是他的主意,是他的命令。
不過,他卻頗為捧場,問道:“怎麼死的?”
江隨舟說:“他在去大司徒府的半路上,所坐的馬車驚了馬,他被從車裡甩出來,摔死的。”
霍無咎不動聲色:“哦,原來是意外啊。”
江隨舟忙道:“但是,他馬車裡,卻掉出了一件他私藏的龍袍。□□,多少百姓都瞧見了,如今京裡鬧得沸沸揚揚,都說龐紹有不臣之心,想取江姓而代之。”
霍無咎笑了幾聲。
魏楷辦事果然令人放心,前後做得不留半點痕跡,全是按著他的命令來的。
“然後呢?”他問道。
江隨舟道:“皇上自然震怒,立馬將龐紹叫去對峙。龐紹雖有辯解,皇上卻聽不進去。最後,龐紹隻好將責任甩出去,隻說自己對此事半點不知情,許是他這個不受寵的侄兒自己生了異心,不知要做什麼。為了打消皇上的疑慮,他還主動提出,要嚴懲龐枞那一支龐家旁系。”
江隨舟緩緩吸了一口氣。
“今日,龐枞一家,連帶著父兄,已經一並下了獄,想必即便還留有性命,也要統統罷官革職,發配邊疆了。”
霍無咎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對這結果頗為滿意。
他問道:“那豈不是好事?”
江隨舟點頭:“是好事,但是我卻總覺得……怪得很。”
他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霍無咎不動聲色地抬了抬眉,對他的反應很是意外。
“哪裡怪?”他問道。
“這些時日,龐紹接連出了意外,但你我都知,那些意外都是人為,是我在背後做的。”他說。“但今日之事,我半點都沒有動手。”
霍無咎道:“也許是巧合呢?”
江隨舟不假思索地搖頭。
“絕不會是。”他說。“所以我在想……背後之人是誰,竟這般厲害。”
霍無咎沒有言語,靜靜聽著他說。
便聽江隨舟道:“此人倒是消息靈通,心思奇巧,手段也利落狠辣。如今,龐枞身死,死無對證,唯獨留下了個公之於眾的證據,自是使得龐紹百口莫辯。既設下這樣的局,又利落得滅了口,想必這人是個狠角色。”
霍無咎頓了頓,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
便聽江隨舟皺著眉接著說。
“更奇怪的事,他竟半點沒有牽扯到本王。”
霍無咎心道,那不是廢話。
江隨舟兀自道:“他馬車中的那件龍袍,恰是由他經手過的,禮部記錄在案,與本王沒有半點關系。此人既手段毒辣地攻擊了龐紹,又恰好避開我,你說……這個人,我是不是認識?”
霍無咎眉心一跳。
或許不隻是認識。他心下腹誹。
面上,他卻不動聲色,面色一片沉靜淡然。
“或許是。”他說。“你可有什麼猜測?”
江隨舟沉吟起來。
“本王想了一整個下午,也百思不得其解。”他道。“如今朝中,能有本事與龐紹抗衡得不多。婁將軍人不在臨安,想必手也伸不了那麼長。齊旻有心,但卻不是會下殺手的人……這樣算下來,本王倒不知是誰了。”
他一派凝重地盯著桌上跳躍的燭火,思慮得認真,眉頭擰得緊,讓霍無咎一時間都生出了幾分似是戲弄了他的愧疚。
許是江南多雨,四下裡潮湿,時日久了,把人的心都泡得容易軟了。
他心下嘆了口氣,張口正要說話。
卻見江隨舟抬眼看向他,眼睛裡染上了兩分笑意。
“也許是本王沒想到的,不管是誰,總歸是個頗為厲害的好人。”他說著,抬手隔著被子,輕輕拍了拍霍無咎。
“他既如此,想必對本王也心存善意。你放心,他日若知道這人是誰,本王定然會盡力託付他,讓他袒護庇佑你的。”
霍無咎頓了頓,到嘴邊的話,盡數咽了回去。
“……如此甚好。”
片刻之後,他緩緩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霍無咎:霍將軍做的事,跟我霍夫人有什麼關系?我不過是個不良於行,等著王爺保護我的嬌弱小妾罷了~
第60章
江隨舟這日回府雖晚,卻趕不上龐紹。
龐府的下人們膽戰心驚地候在府中,一直到打過四更,天際微微泛白,才有門房處的下人來報,說老爺從宮中回來了。
周遭伺候的,從沒見過龐紹這般陰沉著臉的時候。
一時間,眾人大氣都不敢出,眼看著龐紹一路到了正堂,將門一關,徑直去見那幾位在龐府候到天明的大臣了。
門外的下人,聽見龐紹在房中發了好大的脾氣。
而房中的官員們,也各個大氣都不敢出。
他們都知道龐枞的心思,他巴結討好龐紹、投其所好,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但是,誰也沒想到,這人竟是這般大膽,還就這麼巧地,在來龐府的路上出了事。
龐枞的父親是龐紹的一個庶兄,雖官位不及龐紹高,卻是他極為得力的左右手。今日龐紹為了洗脫自己的嫌疑,將他全家推了出去,對龐紹來說,並非壁虎斷尾,而是自斷一臂。
龐紹自然怒極。
但他歲數漸大了,在宮中熬了大半宿,也沒什麼發脾氣的力氣了。不過砸了個茶盞,將面前幾人訓斥了幾句,便坐在太師椅上,兀自喘起了氣來。
“隻當他隻是條活不了幾年的病犬,卻沒想到這般尖牙利爪,倒是我一向看輕他了。”龐紹咬牙切齒道。
旁側官員忙問道:“大司徒,莫非此時是有人蓄意為之?”
龐紹冷笑。
“不然,是他恰好想拿龍袍栽贓靖王,來找我邀功,正好被驚了馬,又正好摔死,還正好,讓龍袍從他的馬車裡飛出來?”他道。“若不是認為,那便是天上諸位神仙要我龐紹的命了。”
旁人忙道:“龐大人所言甚是,此事的確蹊蹺!可是……大人如何得知,此事是誰做的?”
龐紹抬眼看向他。
“滿朝上下,還有誰需要做這事,又有誰,有這個本事做這件事?”
“這……”
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
龐紹冷笑了一聲。
“正好,皇上愛打獵,過些日子圍獵場上,我便送他個大禮,將功折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