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驍久久沒說話,聞言抬眼掃了他一眼,涼涼道:“五萬人?李大人,你是平亂,還是屠城呢?”
李文興頓了下,一擺手粗聲道:“太子殿下言重了,隻是我們並不知道嶺南如今是何情形,萬一嶺南人已全反了,那要如何?總不能隻派幾千人過去,白填送在裡面吧!”
祁驍淡淡一笑:“沒有,隻是孤如今掌管戶部,不得不多考慮一步,李大人五萬人調動的方便,孤這五萬人的糧草卻不是一時能準備上來的。”
皇帝輕叩龍案,他於政績上一直平平,若是在他治下,將大襄長久以來的心腹之患拿下了,以後江山萬代……人人都要以此稱頌,至於當年繼位的那點事兒,也就不算什麼了。
半晌,皇帝低聲道:“五萬……多了些,幾千人少了些,三萬吧,太子,三萬糧草,不難準備吧?”
此言一出殿中眾人全明白了,皇帝這是決議要將嶺南吃下了。
祁驍抬頭看向皇帝,電光火石間,祁驍已經將如今兵變,有多大成算能得手都算計好了,隻可惜……
祁驍垂眸,低聲道:“不難。”
第八十一章
皇上決議要出兵,眾大臣自然是先出不了宮了,趁閣子裡眾人低聲商議調動何處的兵最合適時,祁驍退了出來。
江德清一直守在殿外,見祁驍出來了連忙迎了上來,祁驍作勢要方便,扶著江德清往無人處走,避開眾人後祁驍壓低聲音道:“想辦法找人出宮給百刃送信,告訴他……皇帝要出兵了,糧草那邊我盡力拖延,但最多三日,三日之後……我再想法子,讓他先自保為上,萬萬要小心。”
江德清浸淫宮中多年,自然曉得其中利害,聽了這話心裡咯噔一聲,左右看了看小聲道:“沒……沒法子了?”
祁驍眼中盡是戾氣,江德清心裡明白,搖頭低聲道:“奴才知道了,隻是如今要避嫌,若讓皇帝知道是殿下透露出風聲去……後果不堪設想,奴才一會兒就讓福子去找喜祥,嶺南王府大喪,內務府定要派人過去送喪殓之物的,讓喜祥去說,殿下放心就好。”
“殿下……”到底是照看了一年多的人了,江德清心裡不忍,低聲道,“就真的……沒別的法子了?這要是一出兵,世子繼位無望,嶺南萬千黎民也……”
祁驍薄唇緊抿,這些他自然知道!但他能如何?文鈺反了,難不成自己也要反?反了又如何?有十足的把握能勝麼?沒有!既沒有,逞一時意氣又能如何?不過是再填送更多人進去罷了!
祁驍眸子發紅,這個時候,沒人比他更難受!文鈺之事,別人不知就裡,他是明白的,這場禍患的因是自己種下的,但……果卻報應在了百刃身上,祁驍閉了閉眼,因果報應,果然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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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驍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去交代好,別的事……”,祁驍頓了下沒再往下說,轉身回大殿。
江德清嗨了聲,一跺腳走了。
嶺南王府中,順子倚在門廳外面的廊柱上,冷冷的看著岑朝歌,祁驍之前交代了,寧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個,順子雖然沒見過此人,但不知為何,從心裡就看他不上,懷中匕首躍躍欲試,若不是見百刃很看重他的樣子,順子早就動手了。
百刃在裡間寫密信,岑朝歌不便在裡面守著,也出來了,他看了順子一眼,蹙眉道:“你不在外面伺候?”
順子一身短打布衣,看上去同尋常馬車夫無異,像是岑朝歌這種眼神他看多了,也不在意,側過頭“呸”的一聲吐出唇間草葉,淡淡道:“主子有令,讓我時時刻刻守著世子,現在我同世子隔著十七步,已是極限了。”
岑朝歌皺眉,正要教訓幾句時,突然想起去年自己誤打誤撞進了太子府內書房時看見的那一幕,心中瞬間明白過來了,抖聲道:“你是……你是太子的人?”
順子挑眉,看了裡面一眼,以為是百刃同他說的,也就沒在意,點了點頭,誰知岑朝歌聽了這話後越發失魂落魄,順子最看不上這種沒擔當的文弱書生,又想起方才聽到的,這人是舍了他老父自己逃出來的,心裡更加厭惡,他往裡面靠了靠,抱臂靠在門框上,依舊緊緊盯著百刃,不再理會他。
連日的奔波讓岑朝歌忘了,如今裡面那人已經不是自己那青梅竹馬了,而成了皇太子的娈寵,岑朝歌臉色發白,唏噓不已,百刃怕也是為了生計,不得不投靠太子的吧,若是這樣,大約他也能體諒,自己當初舍他而去的不得已了。
這邊岑朝歌愁思萬千之際,外面傳內務府來人了,順子聞言往前走了幾步,他是知道喜祥是自己人的,但百刃不知道,順子怕耽誤事,轉頭進了內殿,低聲道:“世子……內務府來人了,世子不如去見見。”
順子壓低聲音:“太子不便過來,沒準會託別人捎消息進來呢。”
百刃點頭,不等墨跡幹透就將書案上的信紙疊了起來,來不及找信封,百刃隨手拿起燈盞來往疊好的信紙上點了些蠟油權作蠟封,他抬手將信遞給順子,低聲道:“找機會,把這個送去給太子。”
順子點點頭,拿過信揣進了懷裡。
百刃隨順子出了門廳,看了岑朝歌一眼道:“這邊不少人都見過你……你自己小心些,不要出面,隻在裡面就好。”
岑朝歌點點頭,百刃接過順子遞過來的白布系在額間,一路出去了。
外面天已經快亮了,院子裡丫頭小廝們正忙著四處蓋白布,系黑綾,正院當中喜祥正同王府的老管家說話,見百刃出來了連忙上前行禮:“世子節哀……”
百刃擺擺手,喜祥起身,將一封墨色信箋雙手遞給百刃,沉聲唏噓道:“皇上聽聞王爺大喪,椎心泣血,傷憂不已,特命奴才送些奠儀過來,皇上勸世子節哀,切莫哭傷了身子,還有就是讓奴才問問,府上可有什麼缺的少的?世子不必外道,直說就是。”
百刃剛要說不必,就覺得手腕讓人碰了下,百刃側過頭看了順子一眼,轉口道:“皇上隆恩,臣惶恐不已,如今先父已去,百刃隻覺天塌地陷,再不知如何料理……”
喜祥嘆口氣:“世子若不嫌棄,不如讓奴才看看裡面準備的如何了吧,奴才在宮中也料理過幾次婚喪大事,別的不敢說,料理一二還幫得上。”
百刃垂眸:“既如此,多謝大人了。”
一行人往裡走,進了裡院後順子反手就將院門插上了,沉聲道:“裡面沒外人了,公公,宮裡現在如何了?”
百刃錯愕:“大人是……”
喜祥一改在人前的那副疏離樣,一揖及地,恭謹道:“世子不必驚異,奴才本是江德清江公公的徒弟,奴才命賤,當年在宮中幾欲活不下去,多虧了孝賢皇後和師父才有今日,當年山陵崩,朝中改天換地,師父怕耽擱了奴才的前程,這才在人前不同奴才來往,但奴才這心是一直拴在太子身邊的,世子不必有分毫疑慮,有何事,隻消吩咐奴才就好。”
百刃轉頭看向順子,順子點了點頭,百刃放下心來,忙對順子道:“把那封信給我……”
順子將信掏出來遞給百刃,百刃連忙塞進喜祥手裡,壓低聲音正色道:“勞煩大人……將這封信帶個太子,一定要快,一定要快!”
喜祥連忙答應著,一面往懷裡揣一面道:“太子託我過來跟世子說一聲,世子……”
喜祥嘆了口氣:“皇上決議要發兵了,太子已經盡力了,但……世子放心,太子說了,糧草上他至少要耽擱三日,三日之中,太子一定會想好對策的,世子千萬別著急。”
預料之中,百刃深吸了一口氣,搖頭道:“不必寬我的心,皇上要發兵,殿下是攔不住的……無妨,你隻消將信給我送到就好。”
喜祥點頭,猶豫下又道:“還有……殿下正在部署人過來,皇上既已決定要發兵,那就一定會將世子看管起來,隻是不知他們何時來,怕是在發兵的前一日吧,殿下說了,若是軟禁,那就無妨,若皇上讓世子進宮,那世子一定要想法子拖延,裝病也好裝瘋也罷,不管裝什麼都好,隻一樣,無論如何一定要拖到太子過來,要是他們來硬的,世子也來硬的就好,出了岔子,太子那邊自有話回皇上,世子隻保全好自身就可。”
百刃聞言眼眶瞬間紅了,點了點頭啞聲道:“告訴太子……讓他放心。”
喜祥點點頭,他心裡也慌的很,想了想又拉拉雜雜的說了半日的話,正要告退時隻聽外面有人輕叩房門,喜祥一驚,低聲道:“誰?”
百刃“噓”了一聲,自去開門,隻見外面岑朝歌提著一個紅漆食盒,他低聲道:“你一夜滴水未進,身子吃不消的,喝點粥……”
百刃繃緊的心一下子松開,他哪裡有心思喝粥,搖搖頭,轉頭對裡間道:“無事,這是我嶺南的舊部,無妨的。”
喜祥出來,見到岑朝歌後心裡咯噔一聲,他怎麼回來了?!
岑朝歌看見喜祥也愣住了,喜祥正要拿話來岔時順子先一步搶上去,懷中匕首出鞘,直接橫在了岑朝歌頸前,順子眼中殺氣畢現,冷聲道:“送粥?怕是偷聽吧,此事幹系到太子身家性命,我不得不防,反正這人已經將大印送來了,再沒他用,不如讓我結果了他,免得日後麻煩。”
岑朝歌失聲道:“別……我什麼都沒聽見!我沒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