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刃默默的看著窗外出神,心中暗自籌謀,岑朝歌猶豫了下勸道:“殿下,其實柔嘉郡主來了,對殿下並沒有害處啊,現在的情形殿下也知道,郡主若是來了會好很多。”
“連你也這麼說?”百刃心中大感失望,“朝歌,咱們幾個是一同長大的,你還不知道姐姐的脾性嗎?她若是進了太子府,來日太子迎娶太子妃,再納上幾個側妃……姐姐還能有命在?”
岑朝歌吶吶不言,苦笑了下道:“我不也是為了你麼,如今我們處境尷尬,正需要一個解圍的人,我雖同太子殿下不熟識,但就這幾日打聽消息時的所見所聞,殿下若是能得了太子殿的青眼,以後日子一定能好過許多。”
百刃心中正著急著,哪裡願意聽這些,皺眉搖頭道:“我說了這個不做考慮……你這兩天也累了,先去歇歇,我再好好想想對策……”
岑朝歌無法,隻得安慰了百刃幾句就出來了,不想出正廳時正遇見了來尋百刃的董博儒,岑朝歌一拱手:“董先生。”
董博儒點點頭,問了問聯姻之事打聽的如何了,岑朝歌依舊答了,嘆息一聲道:“先生,不是我心狠,如今的情勢你也看見了,就因為這些年我們同皇城交惡,在這邊竟是一介遠親都沒有,咱們嶺南王府在這京中就同一座孤島一般,誰也靠不上,好不容易有了太子這條路子,殿下竟還要推了。”
董博儒嘆口氣:“我何嘗不是這樣勸殿下的?但殿下也有他的難處……唉,若能推了也好,大丈夫頂天立地,如何能將禍福託付於柔弱女子身上?”
岑朝歌苦笑一聲:“這樣的話我以前也常說,隻是來了皇城後才明白了深淺……罷了,既是殿下的意思,就算是肝腦塗地我也要去辦的,我走動了這兩日也才知道這點消息,實在慚愧,先生先進去吧,我再去尋尋門路。”
董博儒自知他的難處,點點頭進去了。
岑朝歌深深吸了一口氣,出了嶺南王府往城西的一家酒樓去了。
岑朝歌提前讓小廝在酒樓裡定了雅間,特特的吩咐讓他們最好的廚子細細的置辦出一桌酒席來,巳時岑朝歌就趕到了酒樓裡等著,直到午時他請的人才慢悠悠的來了。
“喜大人,快坐快坐……”岑朝歌連忙笑著讓座,轉身給了小二一塊銀子,“麻利上菜。”
小二連忙將銀子收進懷裡,殷勤的去了。
喜祥笑盈盈的:“岑公子真是客氣了,這樣大的排場,咱家怎麼敢受呢?”
岑朝歌連忙笑道:“喜大人玩笑了,大人每日在內務府辛苦,旁人想請上一請都不得空,今天給我這面子出來一趟,不是我客氣,是大人賞臉了。”
岑朝歌一席話說得喜祥心中熨帖,笑著道了聲“生受”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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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朝歌的小廝連忙上前將早就溫好的酒給兩人滿上,兩人又客套了半晌,酒酣興致時岑朝歌擺擺手讓小廝出去,一笑道:“大人,上次提到的太子殿下同我們郡主的事……”
喜祥聞言臉上酒色淡了幾分,湊近了放低聲音道:“恭喜岑公子,這事八字有一撇了……”
喜祥說了這麼一句就不再開口了,假作醉意隻是吃菜,岑朝歌心中厭惡的很,但還是笑著從懷裡掏了張銀票出來,不著痕跡的遞在喜祥手裡,一笑道:“隻是不知這一撇是什麼?”
喜祥低頭掃了一眼笑了,一面將銀票收進懷裡一面笑道:“皇上皇恩浩蕩,賑濟嶺南的十萬石糧食已經調度好了,隻等著下月初八,皇上就要派出一位大人親自押送,同糧食一起過去的……就有同你們聯姻的信函。”
岑朝歌心中一動,下月初八?就還有十天……
“別的也就沒什麼了,哦對了,咱家還聽說……說因為同嶺南那邊久不走動了,除了那些人,還要再挑幾個嶺南人一路……一路隨行,免得出什麼岔子,你知道,南疆人說話我們這邊的人聽不懂……”喜祥似是真的喝多了,打了個酒嗝笑道,“這人就從你們這次來的這一行人中選……哈哈,咱家看你那個小廝就不錯,你問問他想不想家,若是想家,就讓他跟著回去吧……”
岑朝歌心中不由自主的砰砰的跳了起來,頓了下笑道:“大人又說笑了……”
“哎!你不信咱家有這本事是不是?”喜祥一下子來了精神,瞪大了眼睛搖搖晃晃的拍著桌子嚷嚷道,“咱家身為內務府總管,這點兒事還辦不成?告訴你……別……別說是你的小廝……就是你!咱家也能給你劃到隨行的名單兒裡去!多難的事嗎……”
岑朝歌心跳的越發快了,連忙扶著喜祥坐好,賠笑道:“大人說的是,說的是……”
“唉……”喜祥自斟自飲,又喝了一杯,嘆了口氣道,“說起來……你們也是真不容易,就說你那小廝吧,這邊誰將他當個東西呢?誰都指使他,就是剛才那小二都不將他放在眼裡,咱家不傻,這要是在你們嶺南,他既是文相大人家的奴才,又是貼身伺候你的,在府裡他是奴才,出了門,別人都把他當爺捧著呢!宰相家奴七品官,可就是這個道理麼……”
“那也隻是在你們嶺南,到了皇城,什麼嶺南文相的家奴?誰聽說過?”喜祥後知後覺,知道說錯話了,輕輕的給自己打了個嘴巴笑道,“呸!看咱家這張嘴……多喝了幾口就沒了把門的,岑公子千萬別在意,嶺南文相大人是個難得的能官,咱家久仰大名……”
岑朝歌苦笑一下搖搖頭,話粗理不粗,來了京中這一個月,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他自小在嶺南長大,嶺南人隻認嶺南王不知皇帝是誰,岑朝歌身為相爺的公子,到哪兒都讓人捧著,就是嶺南王都對他假以辭色,平日裡不敢說是呼風喚雨,但至少這樣奉承閹人的活計是不必做的,岑朝歌掃了身邊醉意朦朧的喜祥一眼,心中越發覺得惡心。
進了皇城後岑朝歌才開了眼界,以前他自以為有些許身份,到了這達官貴人雲集的皇城中,自己原來什麼都不是,更別提如今還多了一個身份——質子的伴讀,別人唯恐避之不及,哪裡有人願意理會他?
岑朝歌這一月裡算是飽嘗人情冷暖了,以前他還不懂百刃為何心中長懷恨意,總一心想要往上爬,那會兒他還勸過百刃,世間唯名與利二字最為骯髒,不必執著,現在岑朝歌隻覺得自己那會兒實在是清高的可笑,他忽而想起在嶺南臨行前父親對他說的話:此去千難萬難,一切小心,挺過去了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岑朝歌想起自己那會兒的雄心壯志哭笑不得,就因著同百刃多年的情誼,自己腦子一熱就答應了下來,現在想想,真是……
喜祥不知道岑朝歌這會兒的感慨,自己一面吃肉品酒一面嘟嘟囔囔:“岑公子怎麼不說話了?哦……咱家明白了,岑公子是想家了?也是……嶺南是個好地方啊,咱家雖沒去過嶺南,但也聽人說過南疆的風光,那可比咱們皇城好多了,四季如春,也不似咱們這……一年到頭的刮風沙……岑公子呆上幾年就知道了,到時候您這白淨小臉……就跟咱家的似,似得了……”
喜祥喝多了,兩眼無神,喃喃道:“若我是你……早回去了,人,人家陪太子讀書……以後有大好前程,你,你呢?以後萬一……萬一……就是跟著一起……死……”
喜祥不敵酒意,一頭倚在胳膊上睡著了。
岑朝歌側過臉面色復雜的看著喜祥,心中猶豫不定,隻是喜祥已然大醉,就是想談什麼也談不了了,岑朝歌起身開了雅間的門讓跟著喜祥的兩個小太監進來,低聲道:“喜大人多喝了兩杯,睡過去了。”
一小太監點頭道:“無事,隻是這樣就回不得宮了,我們把喜總管送到他城西的宅子裡就好。”
岑朝歌點點頭看著兩小太監抬人,他閉了閉眼,一咬牙攔住了,頓了下從懷裡又掏出了一個荷包,手中似有千斤重,慢慢的將荷包遞給了那小太監,低聲道:“還請小大人等喜大人醒了後將這荷包給喜大人,就說我說的……還有一件事要請喜大人煩心。”
那小太監連忙答應著收了起來,一路扶著喜祥下了樓。
半個時辰後喜祥一行人終於到了一處二進小院,小太監將轎簾子掀開了些許,輕聲道:“喜總管,咱們到了。”
轎中喜祥走了出來,臉上半分酒色氣也無,匆匆進了院門,一路進了正廳,裡面江德清正慢慢的品著茶,見喜祥來了一笑:“怎麼樣了?”
喜祥連忙走近行禮,一面親自給江德清奉茶一面輕聲道:“師父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第七章
江德清接過茶盞抿了一口點點頭道:“那就行啦,大概過不了一兩天他就要找你,你機靈著些,也別太好說話,過猶不及,萬一讓他察覺出什麼來就不好了,太子的脾氣你知道,萬事都要辦的十全十美,出了一點岔子,師父我就不好交代了。”
“師父放一百個心,別說不會出岔子,就是讓那岑朝歌看出來了什麼又怎麼了?這可是他回嶺南的唯一的機會了,他就是知道是太子給他下的套也要鑽的。”喜祥想起岑朝歌聽到自己說要找幾個人隨行回嶺南時的神色就覺得好笑,“師父不知道,他現在恨不得插根翅膀飛回去呢,這事兒跑不了。”
江德清恨鐵不成鋼:“誰跟你說那姓岑的了,我問你,太子費了那麼大的功夫讓你做這一出戲,是為了什麼?”
喜祥愣了下怔怔道:“為了……自然是為了讓世子老老實實的就範啊……”
“對啊,若世子知道這事兒是咱們太子安排的,不是那姓岑的自己籌謀的,沒準世子就不怪姓岑的,反要恨太子棒打鴛鴦了!”江德清搖搖頭,“你現在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還擔著內務府這麼大的攤子,怎麼一會兒會兒的還跟小時候一樣,一時提點不到就想不到,百密一疏,總要出事……”
喜祥一笑道:“這不還有師父時常教導我麼,有師父在,總不會讓我栽在那一‘疏’上。”
江德清撐不住笑了,擺擺手道:“罷罷,你現在比為師都會奉承了,行了,我還得快回府答應太子去,後面的事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江德清起身,喜祥邊答應著邊要上前來扶,江德清在他手上拍了拍搖頭道:“我從後門出去,你不要送,提防人看見了,若不是太子不放心我根本就不會走這一趟……”
喜祥無法,隻好點頭答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