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憬重復看著這幾個字,想象著周凜霜的語氣。
其他人看到的也許是他的掙扎與毀滅欲,但這樣毀滅與的由來又是什麼?
——強烈地、想要得到什麼的執念。
其實,這家伙的潛臺詞是:我很想你,也很想標記你。
林憬側過身來,他知道隻有最真實的感覺才能安撫易感期的周凜霜。
[我正在想你。]
此時的周凜霜靠著牆坐在隔離室裡,臉上是少有的不耐煩的表情,隔離室裡濃烈的信息素氣味,盡管已經釋放了許多林憬的信息素,但對周凜霜來說,絲毫沒有緩解。
他看到了林憬發來的那些影響,想象著如果自己陪在林憬的身邊,早晨起來替林憬把衣襟的扣子扣好的人應該是自己,他能看到林憬的脖子,看到他的鎖骨,替他整理好绶帶的角度。
當他看到林憬發來的隻有下巴和脖子的全息影像,立刻就明白這是來自林憬的挑釁和懲罰。
——挑釁的他的自制力,懲罰他沒有給他任何回音。
他的情緒越來越難以控制,像是無數的原子分子隻能在一個狹隘的空間裡不斷自爆,原本面前的幾個金屬圓球被他分解,在空氣中炸成粉塵。
他的目光盡頭,是端坐在椅子上的沈沁流。
“你的情緒控制得很好。”
“你怎麼看出來的?”周凜霜歪著腦袋,向後靠著牆壁,那絕對是林憬從沒有見過的危險表情。
沈沁流瞥了一眼他的手腕:“通信器沒有被分解掉。如果不是這東西發起的警報,你可能已經成功標記了林憬,也可能在最動情的時刻瞬間摧毀自己最愛的人。”
周凜霜的目光更加冰冷,仿佛穿透了沈沁流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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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自己心愛的人接吻的感覺很好,對吧?但隻是接吻而已,如果真的是標記,你也不確定自己的情緒會不會炸掉,超出你的掌控。佔有欲往往伴隨著破壞欲,你心裡很清楚。”
“沈中校,你的廢話太多了。你還想要我分解什麼?”
沈沁流打開了手掌,手心裡是一顆剔透的玻璃珠。
而在玻璃珠的中央,有一個紅色的米粒大小的內容物。
“我要你在不分解玻璃珠的情況下,分解裡面紅色的物質。”
如果在平常,周凜霜隻要集中精神就能辦到。
但是在易感期,信息素成百倍爆炸,情緒在失控的邊緣,他滿腦子想到的隻有林憬吻他的那一刻,標記欲和佔有欲就像海嘯在澎湃,他隻想毀掉眼前的一切。
“平靜下來,周凜霜。想象這顆玻璃珠就是林憬,而裡面的紅色內容物是寄生的蟲族。你已經經歷過這樣的場景了,但如果易感期的時候正好碰上這樣的情況呢?你還能做到分解林憬體內的寄生蟲族,而不會傷害到他嗎?”
周凜霜盯著那顆玻璃球,它的形狀圓潤,剔透地折射著燈光,就像林憬的眼睛。
靈動的,充滿好奇的,仿佛裝著另一個充滿快樂的季節的眼睛。
而裡面的紅點,是不該存在的。
仿佛時間倒流,一顆崩潰的星球,朝著宇宙四散開的碎片隨著軌跡回歸,最終凝實成一個整體。
他沸騰的內源沉澱下去,形成一個完整的能量核。
源質能量從玻璃球的分子之間滲透,抵達裡面的紅色物質。
周凜霜深吸一口氣,額角一滴汗水沿著臉頰滑落,掛在了下巴上。
當它墜落的時候,玻璃球裡的紅色物質逐漸褪色,最後變成了白色的粉末。
沈沁流捏著玻璃珠,對著燈光看了看,沒有絲毫的裂紋和痕跡,“你把自己的能力控制得很完美。凜霜,易感期是一個alpha信息素濃度最高的時候,同時也是內源波動最大的時候。如果這個時候你能自控,你的能力會更上一層樓。”
“下一個。”周凜霜的聲音依舊冰冷。
這時候,隔離室的門打開了。
歐陽疊雲推著一個動彈不得的女人走了進來。
那個女人看見周凜霜的那一刻,露出了極其恐懼的表情,喉嚨想要發出聲音,卻像是失去聲帶一樣,隻能微微張了張嘴。
“嘿,聯盟裡的老家伙們看著呢。”歐陽疊雲給了沈沁流一個眼神,示意他一定要看好周凜霜。
和女人的恐懼不同,周凜霜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想怎樣?”
“聽著,這個女人被神蠱寄生了,情況跟霍瀾差不多,但是她比霍瀾幸運,在體內的蟲潮毀掉她的身體之前,有人非常精巧地攝取了蟲潮的能量,包括她大腦裡的神蠱。你曾經分解過夜瞬星體內的神蠱。那個時候你神志清晰,如果易感期你也能辦到,你的自控能力就已經達到及格水平了。”
沈沁流的聲音平靜,好像這個訓練就跟喝一杯茶一樣簡單。
這個女人,正是陸晨菲。
周凜霜看向她,目光就像冰凍的湖面,無邊無際的恐懼感湧上陸晨菲的心頭。
她張了嘴巴像是在控訴,在嘶吼。
明明有醫療機的激光也可以殺死那些蟲子,修復她受損的身體,為什麼要把她帶到周凜霜這裡來。
是要給他機會為這幾年陸家給周縱的支持報仇雪恨嗎?
周凜霜的沉默像是凌遲的刀子刮過陸晨菲的神經。
陸晨菲以為自己是個驕傲的人,哪怕是死掉,也不會開口求饒。
但是當她直面周凜霜的視線的時候,她才知道頂級alpha的氣場有多麼可怕。
整個房間裡的信息素沉重得像是一把一把鋒利的刀,隔開她的神經血肉,連呼吸都被死死攥緊,她的眼淚掉下來。
從前她竟然覺得被周縱當作籌碼的周凜霜很可憐……可現在看來可憐的明明是自己。
她的生死掌握在周凜霜的手裡。
“不僅僅是測試自控能力吧。你們想要我用分解能力,把她大腦裡的神蠱逼出來,然後接受葉醇的‘審問’。如果是醫療機,神蠱直接被激光秒殺了。”
歐陽疊雲鼓起掌來,“是的,這確實就是我們的目的。你可以分解掉星軌、分解掉研究室,現在你信息素濃度極高,內源充沛,就算要你分解掉聯盟大樓你都能辦到。但是最微觀的,往往是最難的。”
最細節的,也最體現操控力。
“毀滅一樣東西很容易,但毀滅某個東西裡最微小的部分,才最能代表你對能力的控制。想一想人造星球上的蟲潮,成群的誘導信息素,你覺得針對的目標是誰?”
周凜霜的目光沉了一下。
——針對的是林憬。
它們想要林憬分化。
人造星球上的神蠱指向了蟲族的研究員。
那麼陸晨菲體內的神蠱到底是哪裡來的?而且恰巧是陸晨菲去找林憬的時候忽然發作,所以它的目標是不是也是林憬?
周凜霜緩慢地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
當他一步一步走向陸晨菲,陸晨菲仰著頭,顫抖得越發厲害。
周凜霜的手懸空在她的頭頂,看待她的眼神就像看待沒有生命的物體。
“我不知道你在怕什麼。”周凜霜低聲道。
陸晨菲聽到這句話,眉頭聳動。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在怕什麼?
“因為你,周縱沒有膽量再去糾纏我媽媽。也因為你,周縱從沒有假裝是我的慈父。我也記得,有一次周縱想把我送離首都星,是你說既然被備戰學院錄取了,那就要順利畢業。”
陸晨菲睜大了眼睛,她完全沒有想到周凜霜會記得這些。
“你雖然恨我,也許還嫉妒我的母親。但你也想要給身為omega的我留下退路。”
周凜霜的源質能量緩慢地溢出,千絲萬縷的能量線進入陸晨菲的身體,這是一種強大的統御力,它精準而克制,感應著陸晨菲體內的蟲族,先是佔領血管和神經的金線蟲被鎖定,然後分解。
接著他的力量凝聚在了陸晨菲的大腦裡。
這是最大的挑戰,他並不是要分解那隻小小的寄生蟲,而是要它感受到威脅,促使它離開陸晨菲的身體。
施加的力量太大,它就會被分解。
力量太小,這家伙會覺得自己還能苟在裡面。
比起周凜霜,作為監護者的歐陽疊雲和沈沁流更加緊張。
他們承擔著保護陸晨菲生命的職責,時刻觀察著周凜霜的狀態。
一旦他出現信息素暴走的情況,歐陽疊雲就必須第一時間發動“提線木偶”控制周凜霜,避免事態惡化。
其實易感期的能量一直在湧動,周凜霜也一直在強行壓制它。
直到他變得越來越專注,感受著神蠱最為微小的動態,揣測著它的軌跡,逼迫它,阻截它,讓它害怕,讓它恐慌,他對內源的調動也變得爐火純青,那種強烈的焦躁和爆裂的情緒逐漸被冷靜精準的自控力所取代。
神蠱在他的圍追堵截之下終於從陸晨菲的後頸爬了出來。
僅僅是頭發後面一個小小的孔洞,就已經被歐陽疊雲察覺。
“出來了。”周凜霜盡管閉著眼睛,卻能感覺到神蠱的一切動向。
歐陽疊雲立刻用採集瓶將它裝了進去。
沈沁流取過了醫療機,第一時間安放在了陸晨菲的身上。
“其實歐陽少校的‘提線木偶’一樣可以控制神蠱,你們把她送來這裡,就是對我的測試。”
歐陽疊雲笑了一下,“是啊,你的自控能力讓我們印象深刻。我還真的以為你會暴走或者搞砸。”
周凜霜的目光移向沈沁流,“請問我合格了嗎?”
沈沁流點了點頭:“永遠記住,自控遠比失控的威力更強大。你可以離開了。”
周凜霜頓了頓,“可是我的易感期並沒有過去。”
“但你知道底線在哪裡。”
歐陽疊雲蠱笑了,“去找你的omega吧。不是想念的要命嗎?”
周凜霜朝著門的方向邁了一步,回頭看了沈沁流一眼。
對方向他點了點頭。
周凜霜邁開了腳步,跑了出去。
有時候,愛意比信息素的安撫更有歸屬感。
“你真的敢放他走?”歐陽疊雲笑著問。
沈沁流看著周凜霜遠去的背影,淡聲道:“第一次易感期是失控感最強烈的一次。”
“如果這一次,他都能控制自己的力量,那麼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他都能冷靜。”歐陽疊雲想起了林憬對自己說過的話,“也許就在不遠的將來,他要分解的是更加抽象的東西。”
“比如什麼?”
“比如……顧墨鎔的能量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