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隻是傾訴愛慕,也許會讓不愛他的人厭煩。
但一個人說的是生死,會讓聽的人也充滿責任感。
因為會害怕,某一天聽不到了,就代表那個人不在了。
“最高級的標記,從來都不是信息素,而是標記一個人的精神。我成功被沈沁流‘標記’了。收不到他信息的時候會不安,幾天收不到的時候會恐慌,如果一周都收不到……我甚至衝動到聯系鎮淵要塞。但是通信官說,戰事保密。我當時氣得要爆炸了,是他先招惹我的……怎麼說保密就保密了?我就說了句‘哦,等不保密了幫我跟沈沁流說一聲,再不回信息,我看上別的alpha了’。”
“哈哈哈!我不信通信官真的會傳這個給沈沁流!”林憬一邊笑,一邊拍著自己的膝蓋。
“你錯了哦,通信官一個字不落,據說連語氣都還原了哦。你知道沈沁流那個大傻逼回了什麼給我?”
林憬的腦袋都快搖出殘影了,“別賣關子了,快點說啦!”
歐陽疊雲咳嗽了一下,模仿著沈沁流的語氣說:“沒有陣亡。已向聯盟申請配偶登記,如果陣亡你會第一時間接到我的撫恤金。”
林憬“噗——”了出來,他能深刻體會到歐陽疊雲一口血噴出來的感覺。
“我回復他,鬼才要跟你登記配偶。你的撫恤金老子不稀罕,我已經交了十個頂級alpha男朋友了。”
不愧是歐陽疊雲,口嗨“十個頂級alpha男朋友”都不臉紅。
“你倆現在真的是配偶了嗎?”林憬不是很確定地問。
萬一,歐陽疊雲外面真的還有好幾個alpha呢?
歐陽疊雲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來。
“畢業之後,我也被調遣去了鎮淵要塞,但我和沈沁流不在同一個堡壘。有一次,我所駐守的堡壘被蟲族攻陷,整個堡壘被拖拽去了一個很大的荒星,蟲潮起伏,一整個星球的蟲族都很興奮,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戰友越來越少,過度使用的內源衰竭,我的‘提線木頭’最後隻夠把失去雙腿的戰友拖回來,然後再眼睜睜看著他失血過多……我一個人孤獨地待著,知道自己應該……再也見不到沈沁流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林憬無法想象當時的歐陽疊雲有多麼絕望。
Advertisement
到處是血色和無止境的搏殺,所有聯系被終斷,所有明天都落幕,結局也隻是耗空了內源,成為蟲族的食物。
“我知道不會有人來救我的——那是蟲族領地,進來無異於送死。我隻是想多殺幾個蟲族,這樣……其他的戰友也許會輕松一點。不知道遠在‘叛逆者’要塞的那個學長還記得不記得我,他聽到我的陣亡消息會不會難過。還有沈沁流……我第一次意識到他可能是真的很喜歡我,因為把我當成了精神上的支柱,才會一次又一次把險死還生的經歷跟我分享。他是在提前教會我應對生死,提前讓我適應這種恐慌。我發現原來自己很在意他,我寧願‘叛逆者’要塞的學長為我惋惜痛哭,也不想沈沁流為我掉一滴眼淚。因為他這種人,如果會掉眼淚,就是一輩子的事。”
林憬愣在那裡,他忽然想到自己從沙鯨的肚子裡死裡逃生的那一晚,周凜霜緊緊把他抱在懷裡。
死都不怕的周凜霜,那一天真的很害怕。
“聯盟裡一直說沈沁流是頂級alpha,你知道他的頂級是指什麼嗎?”歐陽疊雲笑著問。
“分化能力是頂級的?”林憬試著回答。
歐陽疊雲在他的眉心上彈了一下,“頂級的是他的意志。他認定了的事,九死不悔。沈沁流駕駛飛船單槍匹馬殺進了那顆荒星,所有試圖攻擊他的蟲族都被他吸收了能量。他的信息素爆裂式蔓延大半個荒星,就為了讓我知道——歐陽疊雲沒有被拋棄,你的alpha來了。”
林憬的心髒跳了一下,想起大家說的周凜霜為了他,差點毀掉了一個人造星球。
“蟲潮不再攻擊我,而是把他當成除之而後快的威脅。他不知疲憊地吸收和釋放能量,直到他找到我,把他的內源毫不吝嗇地分享給我。在他的能量影響下,我的能力得到了一次飛躍成長。他用內源破壞蟲母和雄蟲之間的聯系,而我用內源控制雄蟲反攻蟲母。等到蟲母勢弱的時候,就被沈沁流的具現化能量殺了個千瘡百孔。那場面至今想起來,都挺爽。”
“哦,所以沈中校英雄救美,你就以身相許啦?”
“呸,什麼英雄救美,明明是強買強賣。一回到鎮淵,他就把我拉去,要我跟他登記配偶,說什麼‘你看,不是配偶的話,我都得不到你的消息’。正好委員會的人來抓他去關禁閉,因為違規駕駛飛船離開堡壘。那麼多人看著,他都要去關禁閉了,我如果不答應跟他登記,要塞裡所有人都要戳我脊梁骨!你說是不是強買強賣?”
林憬撐著下巴,學著歐陽疊雲的表情說:“因為食古不化、墨守陳規、不懂變通的沈沁流,為了你違背了他遵守的所有規則,來救你了。”
歐陽疊雲也笑了,“所以,我從不覺得身為omega發情期需要alpha的安撫,需要被標記才能保持穩定是一種劣勢。我們的強大,也是alpha的精神支柱。他救我的光輝戰績,也就這麼一次。沒有我,他早死了八百次了。”
“所以……強扭的瓜其實很甜?”林憬對自己以往看過的小說產生了懷疑。
這時候飛行器已經到了學院門口,雖然時間還早,但走廊和大廳裡還是有人在活動的。
林憬打開飛行器的門走出去的時候,歐陽疊雲叫住了他。
“你的獨角獸拿走,我可不吃你們小孩子的糖果。”
林憬趕緊拿了過來,彎著眼笑著說:“謝謝啦!我會好好學習的!”
這時候,歐陽疊雲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他的目光從下而上,直入林憬的眼瞳,“小憬,你還有什麼其他事情要對我說嗎?”
“啊?”林憬僵在那裡,難道說是他們挑釁岑松巖和謝恩南的事情被告發了?
“你們倆在一起的時候,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導致周凜霜忽然失控嗎?根據我對他的了解,這個孩子很有自制力,他怎麼會忽然觸發那麼高強度的警報?”
歐陽疊雲的話,讓林憬想到了顧墨鎔的能力,是顧墨鎔的深淵裂隙在他們標記的時候出現,刺激到了周凜霜。
就趁現在,把顧墨鎔的事情問清楚吧。
林憬坐了回去,深吸一口氣,“我對顧墨鎔進行了信息素閱讀,他能力是深淵,能夠吞噬或者轉移能量。難道你們就不好奇他的能量去了哪裡嗎?”
“聯盟當然對他的能力有所研究,他的能力就像曲速通道,攻擊他的能量會經由這個通道導向其他空間。這個空間如果很遠,那麼就是‘深淵’,如果這個空間很近,那就是轉移到附近某個對手的身上。”歐陽疊雲解釋道。
“也許這個通道是雙向的。”林憬開口道。
“你在說什麼?”
“我看到了深淵的底部,那是一隻眼睛,眼睛裡有能量體衝出來攻擊我的意識。它既然能衝出來,也就能成為顧墨鎔的力量。”
在那一刻,林憬注意到歐陽疊雲的指尖輕顫了一下,到底是自己說的那句話刺中了他?
“林憬,現在你認真地回憶,那隻眼睛裡的能量體,它是具有獨立意識的,還是它聽從顧墨鎔的調遣?”
林憬歪著腦袋努力地回想,“說不上來……這是顧墨鎔的能力,它難道不該是顧墨鎔的一部分嗎?”
“我隻是……”歐陽疊雲沉默了許久,非常認真地思考,林憬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的眉頭皺得這麼緊。
“你在想什麼不如告訴我吧。我曾經看過許多故事,故事裡的父母長輩總覺得孩子還小,承受不了秘密,選擇隱瞞。而隱瞞的結果往往是孩子最後被那個秘密所傷害。顧墨鎔的分化級別是三A,他的秘密如果很危險,是不是等同於我也有危險,周凜霜也有危險?”林憬用很認真的語氣說。
歐陽疊雲呼出一口氣,終於還是決定把林憬拉入自己的計劃裡,“好吧,林憬,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能看透顧墨鎔的深淵嗎?”
“為什麼是我?我聽說你的部下葉醇有審讀的能力。隻要向顧墨鎔提問,由葉醇來審讀不就行了嗎?”林憬不解地問。
“你忘記顧墨鎔的分化級別了嗎?葉醇根本滲透不了他的大腦。而你的分化級別和顧墨鎔是一樣的,並且你還擁有信息素讀取的能力,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其他什麼人能看清楚他。”
聽到這裡,林憬意識到歐陽疊雲對顧墨鎔很警覺。
“好吧,我……試試看。”林憬的拳頭握緊。
“別怕,有我和沈沁流在,就算被顧墨鎔發現了,他也不會對你怎麼樣。”歐陽疊雲摸了摸林憬的頭頂,“回去早點睡吧。”
“嗯。”林憬點了點頭。
歐陽疊雲目送林憬離開,他的表情沉了下來,點開了通信器,調出了一段資料。
影像裡是一個少年,懵懂地站在一片荒原之中。
他的周圍是層層疊疊的蟲族屍骸……而他面前有一個如同小山般大小的蟲族軀殼。
前來營救的人檢查著少年的身體,但是少年卻始終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眼睛睜得很大,雙臂垂在身側。
營救人員不斷呼喚著少年的名字,就在他回過神來的瞬間,便暈厥了過去。
有人呼喊了起來,“快看啊!這是什麼?”
“老天……這……這好像是敕靈!為什麼會有敕靈在這裡!”
“那可是三A級的蟲族!”
所有人嚴陣以待,但是這頭敕靈卻沒有絲毫動靜。
少年被先一步帶走,送上了救援飛船。
其他人一動都不敢動,生怕驚擾了這隻安靜的敕靈。
這樣的僵持持續了快一分鍾,一個年輕的alpha站了出來。
“我來試試它。”
“盛乘雲!你別衝動!”
“我能進入凝聚態,真要抗衡,也隻有我來。”年輕的alpha站在敕靈的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能量滲透進入了那頭敕靈的體內,隻聽見咔嚓一聲,敕靈的腦袋和身體竟然被分成了兩半。
這就是盛乘雲的“瞬移”,他能將物體瞬間移動向不同的方向,造成錯位,從而毀滅。
但這隻敕靈卻對盛乘雲毫無抵抗能力。
盛乘雲蹙著眉,走到了斷頸前,才發現這頭敕靈已經沒有任何生命特徵了。
甚至於內源裡,沒有一絲能量殘留。
“我還在驚訝這裡怎麼會有敕靈呢!按道理整個敕靈蟲族都在‘諸神隕落之戰’裡滅亡了啊!原來是頭死掉的敕靈!”
盛乘雲依然緊皺著眉頭,手掌覆蓋在敕靈斷裂開的肌肉和血管之間,“但是你們沒發現嗎?這頭敕靈死了並沒有多久。它為什麼會在這裡?敕靈是蟲母‘厄運’的近侍,可這裡距離古地球十萬八千裡!立刻封鎖這顆荒星!還有那個少年,不能送他去首都星!必須隔離在飛船上!”
“收到!”
盛乘雲原本溫和英俊的面容變得冷肅起來,“請調‘鎮淵’要塞的葉醇!我們需要他來審讀那個少年!”
“收到!”
聯盟派來了一整支搜查隊,所有擅長搜查的精英,比如岑松巖進行了整個荒星的信息素追蹤,毫無結果。
最後甚至從鎮淵要塞將沈沁流和歐陽疊雲調派了過來。
沈沁流的能量之矛和歐陽疊雲的提線木偶遍布了整顆荒星,依然沒有找到另一頭敕靈或者高級別的蟲族。
盛乘雲隻能將這頭敕靈的軀殼帶走,由首都星派來最精英的蟲族研究團隊進行了解剖,確定這頭敕靈受過重創,身體早就瀕臨死亡。它用最後一絲生命力,藏匿在這顆荒星裡,進入了休眠狀態。
這一睡,就是將近十年。
至於它為什麼會醒來,研究團隊分析,極有可能是顧墨鎔駕駛飛船來這裡探險,他三A級別的內源對於敕靈來說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養分。如果能吃掉顧墨鎔,它的傷勢就能好個大半,至少恢復狩獵的能力,瞬間驚醒了這頭敕靈。
隻是……敕靈又是怎麼隻剩下軀殼了呢?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是這頭敕靈虛弱無比,也不是一個少年能夠一口氣抽空的。
影像結束,歐陽疊雲閉上眼睛回想起自己在飛船裡見到的顧墨鎔,他端坐在隔離室裡,像個白皙脆弱的瓷娃娃。
直到葉醇來到他的面前,問起他是怎樣從敕靈的追捕下逃生,顧墨鎔抬起眼,用懷疑的目光看向對方。
“我活下來了嗎?”
“是的,不然和我說話的人是誰呢?”
葉醇將手掌覆蓋在顧墨鎔的頭頂,能量線湧入他的大腦,開始了對那個問題的解讀。
——你是怎樣從敕靈的狩獵下逃生的?
葉醇看到了一個絕望的少年,他將敕靈蟲伸出來的能量觸須轉移向周圍其他的蟲族,一群一群的蟲群被獵殺,但少年的內源很快就將無以為繼,他隻能和敕靈蟲一起搶奪那些瀕死蟲族的能量。
這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消耗戰,荒星上的蟲族成片死去,而少年和敕靈蟲都將走向崩潰。
敕靈蟲最後一根觸須穿透了少年的胸膛,一瞬間就將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它張開了大嘴,它的喉嚨仿佛黑洞,內裡是壓抑充滿絕望的空間。
死亡讓少年的內源大爆發,在他的面前一道裂隙出現,這是他從未有過的能力,“轉移”向“吞噬”進化,形成了能量深淵,敕靈蟲的內源裡全部的能量被抽了出來。
它的身體劇烈顫抖著,如同一具越來越空的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