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接下來該怎麼辦,他的體徵已經瀕臨極限了。”
其他的教官神情凝重。
他們經歷過無數次與蟲族的廝殺,隻有這一次,毫無硝煙的戰爭讓他們有了敗北的恐慌。
怎樣才能保住這個孩子?不光是因為他的能力稀少,更多是因為……他是周引頌在這個世界上生命的延續。
就在這個時候,謝恩南接到了盛燎雲的通信,他打開了公放,當那句關於星球爆炸的比喻說出來的時候,其他的教官都表示懷疑,分化實驗室都沒能得出的結論,他們多少覺得盛燎雲有些異想天開。
一直沉默的沈沁流忽然開口問:“這是你的想法嗎?”
盛燎雲隻頓了一下,便開口道:“不,這是林憬的想法。”
雖然沈沁流從沒有開口誇贊過林憬,但他見過太多次荒星上林憬的突發奇想和不止一次的力挽狂瀾,直覺讓他相信林憬。
“好,我們試一試。”
通信結束,其他教官不敢苟同。
“什麼叫做試一試?你打算怎麼試?”謝恩南擔憂地問。
“明面上的意思。我剛從‘鎮淵’回來,大量從蟲族那裡攝取的源質能量還沒有釋放,如果這都不能‘喂飽’周凜霜,那這孩子的胃口可真夠大。”
沈沁流一邊說,一邊脫掉了外套,解開了襯衫的袖口,將它們折疊到了手肘的位置。
“你還敢喂源質能量給他?他的內源本來就要崩潰,你這麼做會雪上加霜的。”其中一位教官站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紅色的警報聲響起,顯示周凜霜的心率過速,全身劇烈的顫抖,包裹著他的被子正在被分解。
沈沁流的手掌覆蓋在隔離牆上,冷然看著反對他的人:“到了這一步,沒有向前走的勇氣,那就隻能原地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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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恩南一咬牙,攔住了其他人,“好吧,那就試一試。”
“責任我擔。”沈沁流轉身而去。
“不,責任我們一起擔。”
沈沁流以強大的、壓倒性的信息素構建出一道密不透風的牆,將整個隔離室封閉起來,然後才打開隔離室的門走進去。
門內的情況比他想象的要惡劣許多,房間裡充滿了各種物質被分解後的粒子,溫度可以用炙熱來形容,當他進來的時候,溫差立刻形成了粒子對流,那些細小的塵埃高速路過他的身體,竟然冷不丁在他的臉頰上留下淺淺的切痕。
沈沁流單膝來到周凜霜的面前,對方的雙眼完全失去了焦距,呼吸中透著痛苦產生的震動,手指因為用力已經嵌入掌心裡,隻要仔細看,就能發現周凜霜的皮膚仿佛有一層又一層的粒子正離開他的身體。
他即將分崩離析。
沈沁流強大的內源形成堅不可摧的生物壁壘,周凜霜無堅不摧的力量在他這裡碰了壁,他強硬地拽過周凜霜後腦的發絲,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
“你不會這麼沒種吧?”
兩人對視的瞬間,沈沁流的源質能量化作實體,無數蒼勁有力的線條延伸而出,沿著視線突圍,湧入了周凜霜的眼中,在他的身體內勢如破竹地穿行,衝進了他搖搖欲墜的內源。
這股力量以極快的速度修復他的內源,一層一層地加固,而離散的源質能量逐漸集中起來,所有外溢的能量排山倒海般倒退,洶湧地被收回。
沈沁流的源質能量越給越多,從最初的涓涓細流到奔騰狂湧,周凜霜的內源貪婪地攝取。
哽咽在喉間的呼吸正逐漸恢復自由,周凜霜的心跳一點一點地放緩,房間裡的風暴與塵埃逐漸安靜回落。
“天啊,真的有用!這小子穩定了!”謝恩南欣喜若狂地看向其他教官。
“這辦法還隻有沈沁流能用。還好他回來了!”葉照影閉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來。
段親的後背上已經起了一層冷汗,“看來這一把賭對了。”
但是周凜霜對源質能量的渴求仿佛沒有盡頭,他的攝取能力越來越強,而沈沁流的能量已然耗盡,再給下去,就是內源分解了。
他強行暫停了能量的供給,“你是饕餮嗎?不知節制。”
沈沁流扔下了周凜霜,離開了分化隔離室。
“怎麼樣?你給了他多少能量?”謝恩南圍上來問。
“幾乎全部。這些能量足夠讓他暫時平穩,但你們知道,分化相當於一次全身細胞的重新更迭。他對能量的需求太過巨大,我需要去一趟聯盟,找幾個舊友,‘借’一點能量。”
沈沁流的話,讓剩下的人愣在那裡。
要知道沈沁流是可以進入凝聚態的alpha,他的內源儲備,就是這些教官加在一起都拍馬不及。
這都不能滿足周凜霜,意味著隻要分化完成,周凜霜將會是下一個進入凝聚態的alpha。
“看好他,有任何事情通知我。”沈沁流頓了頓,又對謝恩南說,“如果林憬又有什麼想法,也要告訴我。”
“你才是那小子的爸爸,你真該好好反省兒子為什麼跟你不親。”謝恩南涼嗖嗖地說。
沈沁流的表情有點微妙:“監護人並不等於爸爸。”
第二天下午,一年級的最後一堂,是機械物理學,
用所有人類都能聽懂的話來描述它,那就是教他們各種外骨骼以及實戰中會用到的機器的基本設計、維修和改進。
周凜霜和盛燎雲對外骨骼的維修改造能力一直被林憬羨慕,這也是林憬喜歡的課程,但今天仍然沒有得到任何關於周凜霜的消息,他惴惴不安,幹什麼都靜不下心來。
所有人都在全息系統裡組裝外骨骼了,隻有林憬的系統顯示,他把外骨骼的面罩裝反了不說,還把腿裝到了胳膊的位置,這在教授看來,是毫無疑問地挑釁。
鄧教授忍無可忍,點了林憬的名字。
“你知道這裡應該選什麼嗎?”
全息屏幕裡外骨骼的肩膀處出現一塊紅色標記,意思是組裝出錯。
屏幕一共享,驚起笑聲一片。
林憬腦子難以思考,他嘆了口氣,敲了敲被自己忽略許久的系統:[這題選啥?]
系統非常幹脆地給出了答案:[選B]
林憬眯著眼睛看了看:[裡面有字母選項嗎?]
不愧是系統,坑人不償命。
系統:[我是個正經系統,不是作弊系統。]
林憬嘆了一口氣,再看了一眼那張全息圖,用了最簡單直白地話去回答:“肩膀下面連接胳膊。”
鄧教授知道周凜霜分化的事情,他理解林憬對朋友的擔心,“還好你知道肩膀下面連的是胳膊,不然就該去做一下智商測試了。”
因為這段小差,林憬被鄧教授留下來,負責擦拭和維養所有的外骨骼,美其名曰讓他分辨胳膊和腿的區別。
“林憬,你很聰明,你的學習能力和思辨能力超過我的想象。但也有很多能力,也很重要,是身為教授的我們無法教給你的,隻能你自己去掌握。”鄧教授開口道。
“什麼能力?”林憬心想鄧教授大概是要老生常談什麼“專注”、“一心一意”之類。
但是鄧教授說的卻是“平常心”。
林憬抬起眼來看向他,鄧教授笑了笑繼續道:“周凜霜並不是第一個在實戰中分化的,還有人的分化過程比他更加兇險,沒有分化隔離室,沒有什麼安撫信息素匹配,而是在A級蟲族的巢穴裡。”
“什麼?那個學員是誰?他的分化級別也像周凜霜那樣有三個A嗎?”林憬的興趣立刻被挑起。
他驚訝又充滿好奇的樣子讓鄧教授忍不住笑了。
“那是你們的前輩,是我教過的最有天分的學生,最初他的分化級別也是三個A。”鄧教授抬起頭,露出無比懷念的表情。
林憬立刻給鄧教授的茶水杯裡續上熱水,這個討巧的模樣,讓鄧教授的笑容更加明顯。
“許多有天分的人難免恃才傲物,他們想的比別人快,解決問題的方法比我們這些教授還要高級,也因此他們不屑於我們這些教給普通人的知識。但是周引頌不同。”
那個名字讓林憬心頭一顫,周引頌……那個可以瓦解蟲母信息素網絡的傳奇,他竟然曾經是鄧教授的學生?
“他的天才在於想到和做到之間的區別。從一想到十其實很容易,但是他可以從一做到一百。比如救生艙,普通學員做到了解構造即可,但是他做到的更多——到底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救生艙掉進蟲母巢穴之後堅持更長時間呢?”鄧教授說。
林憬聽得很仔細,這些是在公開資料裡得不到的信息。
“當他有了這個想法之後,他開始了構造新的救生艙,每天設計一點,每天想一點,從來不會間斷。這對於他來說,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平常。直到那一年的新歷紀念日,他和幾個學員跟著科研隊遠徵,他和星艦上的機械師交談得很愉快,甚至按照他的想法,改造了一個救生艙。那個時候還沒有鎮淵要塞,而是星艦巡航,經常會有蟲群繞過巡航進入人類的星系。而周引頌乘坐的星艦正好遇上了蟲母的襲擊。”
鄧教授的聲音很平靜,大概是因為當周引頌告訴她這一切的經歷時,也是這樣平靜從容。
“當時他們幾個學員配合星艦的守備隊一起對抗蟲群,普通科研人員先一步撤離,等到周引頌撤離的時候,他選擇了自己改造的那艘。在蟲群的襲擊之下,他的救生艙掉進了蟲巢裡,與此同時,他進入了分化。”
“後來呢?救生艙是抵擋不了A級蟲母的……而且他的能力和分解有關,爆發的時候,是足以將救生艙都分解的!他對救生艙做了什麼改造?”
如果這個改造成功了,早就應用於現在的救生艙了,那麼周凜霜和盛燎雲降落荒星的時候,也不會那麼狼狽了。
“這個改造隻對他有用。”鄧教授看著茶杯冒出的熱氣出神了片刻,“是某種頻率的次聲波。它會吸引蟲群的注意,它們喜歡這種次聲波,就像人類喜歡音樂。隻要救生艙的次聲波不停,蟲群就會一直圍繞在他的周圍。”
林憬明白了,“是不是就像電影院裡,隻要電影一直在放,觀眾就會一直坐著。可電影一旦放映結束,就意味著散場。散場之後,就是毀滅性的蟲巢?”
“是的。”
“他為什麼要設計這樣一個救生艙?”林憬不明白了,難道他的救生原理就是犧牲自己把蟲群引走嗎?
“在我看來,你也是個聰明的孩子,你真的想不明白嗎?”鄧教授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林憬皺起了眉頭,他想到周引頌的能力,想在現在周凜霜的分化困境,“難道周引頌是故意的?他預料到了自己分化將近,預料到了科研遠徵是最有可能遭遇到蟲族的旅行,他是故意讓自己身陷蟲群的——因為他需要在首都星得不到的能量!蟲群都是他的養分!而且遠離首都星是他擔心自己一旦分化失敗,很可能會失控傷害到無辜的人?”
鄧教授笑了,“你看,你們的思維是一模一樣的。”
“後來呢?在他分化過程中,吸收了多少蟲族?”林憬問。
這可以作為周凜霜需要能量的重要參考。
“這個我也不知道,他一分化完畢就進入了凝聚態,而大半個德爾拉星系再沒有A級以上的蟲群出沒。”
作者有話說:
沈沁流:各位戰友隊友,請貢獻你們的能量給我
眾人:為啥?吸蟲族的不夠你還要吸自己人的?貪心了啊!
沈沁流:家裡小崽子的男朋友要分化了,營養跟不上。
第84章 重塑
能讓大半個星系的蟲族都滅亡的能力……意味著周引頌分化失敗的能量足以分解首都星。
他應該也曾不知所措,患得患失,想著各種解決的辦法……最後選擇了風險最大,但也最有力量的一種。
“林憬,當思緒紛亂,找不到方法的時候,與其鑽進困境的牛角尖裡,不如先做好眼前可以做好的事情。當每一件該做好的事情都做好了,從一到一百你都完成了,也許解決問題的方式就自然而然地來了。”
“我明白了,鄧教授。但我還是想問,周引頌有沒有提起過,他分化中最困難的事情是什麼?”
他最困難的事情,很有可能也是周凜霜最難解決的事情。
“他說……是混亂。他的內源失去了秩序。就好像整個宇宙裡,萬有引力不復存在。”
那一刻,林憬的腦海中浮現出所有星體失去軌跡的樣子,混亂與脫序持續到一切被毀滅殆盡。
“好了,林憬同學,今天的課後指導到此結束。請好好打掃外骨骼陳列室,希望下堂課我能看到全神貫注的你。”
鄧教授端起茶杯,輕輕在林憬的額頭上敲了一下。
當她走到教室門口,回頭看那個沉思中的少年,她露出一抹久違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