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希是知道餘年家人都不在了的,吶吶道,“年年,你是不是……想他們了?”
餘年沒有回避,“嗯,很想他們。”
他想起外婆去世後的那段時間裡,像是世界都沒了光。半夜驚醒過來,突然就發現,前庭後院,樓上樓下,空蕩蕩的隻剩自己一個人了。
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有很多文物沒找回來,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悲傷裡,不能那麼懦弱。
採訪和彩排進行得都很順利,不過孟遠可能是有了心理陰影,在餘年上臺走位踩點的時候,跟追光燈一樣,全程在旁邊腳跟腳地盯著,生怕餘年再摔一次。
最後這一場,餘年終於抽中了第一個出場的籤。換上演出服,造型師正在幫他補眼線,一旁有跟拍在問,“對這一場拿冠軍有把握嗎?”
餘年閉著眼睛回答道,“我會盡全力的。”
“那有什麼想跟支持你的粉絲說嗎?”
眼線畫好,餘年看向鏡頭的方向,歪歪頭,粲然笑道,“我會努力,不辜負你們的喜歡。”
跟拍的攝影呼吸一頓,已經全然預見,這個鏡頭放出去,又要被粉絲轉發成千上萬遍了。
另一邊,書房裡,謝遊打開了電腦,屏幕上,是演播廳布置精良的舞臺。燈光還沒完全亮起,細節看不太清楚。
曲逍然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拿了瓶氣泡水在喝,見謝遊一臉專注地盯著舞臺在看,拿手肘碰了碰他,“我說謝小遊,論起敗家來,你其實比我還厲害!砸了那麼多錢,竟然就隻讓節目組給你連了個實時畫面過來,你說你虧不虧啊?”
“不虧,我能見證他拿到第一。”
“……”這一瞬間,曲逍然覺得自己喝進去的氣泡水都是苦的。
當他什麼都沒問!
這時,幾聲穿透全場凝滯空氣的沉響後,黑漆漆的舞臺上出現了一束光,將坐在舞臺中央奢華座椅上的人瞬間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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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逍然看著屏幕上出現的畫面,難得地怔了兩秒,“他、剛剛燈光打下來,他突然抬頭往鏡頭看過來的那一眼,簡直帶著殺氣!”
謝遊眼神溫軟下來,“很好看。”
曲逍然悄悄翻了個白眼——謝小遊,你的詞匯量也太匱乏了吧?
舞臺上,餘年穿著白色的宮廷風演出服,金色藤蔓邊,流蘇肩章,手臂伸展,翹著長腿,氣焰凌人地坐在座椅上,透露出一種睥睨的氣場。
全場寂靜無聲。
曲逍然話多,嘖嘖稱奇,“上次在私菜館見他,不是挺溫和的性格嗎?怎麼一上臺,就和換了一個人一樣?不過確實夠驚豔的,五官身材都完全沒得挑!跟漫畫裡走出來的一樣。”
謝遊一眼都舍不得錯開,頭也沒偏地簡短回道,“嗯。”
見餘年從座椅站起身,曲逍然疑惑湊近,“欸謝小遊,你家年年有餘不是腳傷了嗎?他這是要幹嘛?臥槽竟然要跳舞!”
謝遊眉頭也微微蹙了蹙,有幾分擔憂,但很快又松下來,“他有分寸。”
樂聲響起,餘年應和著重重踏在舞臺上,背景燈光跟著一顫。再一下,鼓點驟起,像是一聲聲震落在人的心頭。
雙腿岔開,餘年站在金屬話筒架前,修長白皙的五指搭在話筒上,精致的下颌微揚,和著節奏,以一段極為清透高亢的高音做了開場,瞬間點燃了全場氣氛!
高音斷得幹淨利落,繞過話筒架,扶了扶黑色耳麥,音樂節奏如火焰騰起,與之相應的,餘年的舞蹈也極為有力流暢,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每一寸關節都在樂曲中受他完全支配,肩章的金色流蘇顫動,在燈光下撩起點點微芒,他挑著嘴角,酣暢淋漓。
就在歌曲的高潮處,餘年一邊跳舞,一邊甩了甩汗湿的額發,順手解開了衣服的金色紐扣。
下一秒,隨著激烈的舞蹈動作,窄腰,布滿細密熱汗的白皙緊致的胸腹,都在燈光下露了出來,被特寫鏡頭完全展現在了大屏幕上,剎那間就引發了觀眾席的一陣尖叫!
謝遊手裡的杯子一個沒拿穩,水灑出來,落到了地毯上——
餘年,把衣服穿好!!
第28章 第二十八塊小甜糕
從臺上下來, 一直等著的施柔連忙將幹淨毛巾、拖鞋還有拐杖遞給餘年,擔心道, “年年你腳感覺怎麼樣?”
餘年先接過毛巾擦了汗, 這才撐住拐杖, 緩了緩呼吸笑道,“沒我預計的那麼疼。”他低頭看著腳上的拖鞋, 好笑道,“小熊拖鞋?”
“嗯, 你的小年糕們送的,都說很襯你,我也覺得挺襯的。”說著,施柔還拿出手機, 連拍了幾張照。
餘年聽見是粉絲送的, 就沒拒絕,踩著小熊拖鞋進到化妝間,先將腳上纏緊了的繃帶取了下來。
施柔見他小腿上都被繃帶勒出了紅印子, “幸好下一首你選的是抒情歌,在臺上站著不動就行,不然這也太受罪了。”
“嗯, ”餘年沒準備一味逞強,他坐到化妝鏡前, 笑道,“要是兩場都跳舞,孟哥和主治醫生應該會一起炸掉。”
施柔笑得開心, 又好奇,“不過年年,剛剛跳舞的時候,你怎麼突然想到要解扣子的?現場效果是真的好,我看到的時候都差點尖叫!”
餘年捋了捋前額湿潤的頭發,不太好意思,“其實不是故意的,是當時跳舞跳熱了,出汗,演出服又很緊,磨皮膚磨得難受,我幹脆就順著舞蹈動作,把扣子解開了。”他眼裡又有點自豪,“而且我現在有腹肌了。”
造型師正好聽見,指了指自己手上拿的衣服,“這件不緊。”
候場的這段空隙裡,餘年抓緊時間調整狀態。化妝師幫他改了妝容,把較深的眼線擦掉,畫上新的,眉毛的顏色也淺了不少,一時間,餘年凌厲的氣場重新變得輕淡起來。
書房裡,謝遊對上場的其他人都沒興趣,曲逍然也一樣,他闲的沒事做,幹脆拉著謝遊聊天,一邊等餘年的第二場。
“說起來,之前我問我爸,你這邊進展怎麼樣了,我爸都不告訴我,就塞了我一張卡。我哥也是,我一問他正事,他也塞了張卡給我,本少爺像是缺錢了?”
謝遊疑惑,“你不是才買了一輛車?”
曲逍然摸摸鼻子,訕訕道,“哈哈,好像、好像是有一點缺……”
謝遊倒沒瞞著,“我和曲叔叔商量好了,會從環海開發案下手,丁兆先現在暫時動不了,但宋克那一系我有把握,這次能一次削掉九成。”
他說的冷淡簡潔,但曲逍然很清楚這後面會有的兇險,不過還是跟著興奮起來,“等把宋克那邊拆幹淨了,丁兆先那老狐狸肯定會安分一段時間!”
“不一定。”謝遊靠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叉,眉目沉靜,“丁兆先不是被人欺上門了還會看情勢忍著的人,我估計,要是宋克真的被拆分完,他肯定很快就會主動出手對付我。”
曲逍然見過丁兆先好幾次,想起對方那雙陰鸷的眼睛,心底就發悚,小聲道,“那你哥哥到底是不是——”
謝遊瞳孔微縮,輕聲道,“沒證據。”
曲逍然閉了嘴,沒再問。
他看著謝遊跟覆了冰霜一樣的側臉,突然想起小時候,謝遊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他自己小時候鬧騰,爬樹抓螞蟻拔草找蛐蛐兒,天天把保姆嚇得拍心口。但謝遊不一樣,謝遊從小就安安靜靜的,走路吃飯都很規矩,臉皮薄,喜歡彈鋼琴,他在上樹掏鳥窩的時候,謝遊就已經能在琴凳上坐一整天,十分流暢地彈曲子了。
他記得有一天,謝遊還站在庭院的樹下面,紅著耳朵,小聲卻很堅定地說,“逍然,我以後想當一個鋼琴家,到世界各地去開巡回演奏會,讓好多好多人聽我彈琴。”
他當時握著從鳥窩裡掏出來的鳥蛋,興奮地回答,“好啊謝小遊,等你開演奏會了,我就幫你賣票!”
長大了,他自己考了個國外挺有名氣的商學院,準備拿個漂亮的文憑就了事,反正家裡大哥在,輪不上他。謝遊很爭氣地被勒託音樂學院錄取,主修鋼琴,離夢想又近了一步。
但命運總是不按著期望的那個方向走,他們兩個在國外沒多久,就傳來了謝遊的大哥意外去世的消息。他陪謝遊連夜飛回國,參加了葬禮,又再次回學校,辦理退學手續。
教謝遊的老教授很惋惜,說能不能不退學,辦休學。其實是想問,還有沒有餘地。
謝遊蒼白著一張臉拒絕了,沉默著深深鞠了一躬,垂眼道別。
等回了國,他看著謝遊一字一句堅定地告訴父母,“哥哥走了,還有我。”
那時候他心裡空落落的,很想大聲問,謝小遊,那你彈了十幾年的鋼琴怎麼辦?你堅持了那麼久的夢想怎麼辦?
但他心裡清楚,鋼琴沒了,夢想隻會是夢想。
再後來,他幾乎沒見過謝遊再彈鋼琴,才被推上繼承人的位置時,偶爾因為壓力大得實在喘不過氣來,謝遊才會悄悄地彈一次。
不過等謝叔叔過世之後,謝遊就再沒有碰過鋼琴了。
想起十七八歲,謝遊穿著黑色燕尾服,在老師的演奏會上壓軸,被各方記者譽為古典音樂界最受期待的未來新星。
他捧著雜志,大聲把報道念給謝遊聽。
謝遊手指搭在琴鍵上,臉都紅了,但眼神特別特別亮。
他當時多自豪啊——我兄弟,是未來的鋼琴家!
“發什麼呆?”
曲逍然回神,很快笑道,“在想我那輛超跑要刷什麼顏色的漆,你覺得綠的怎麼樣?唰一下開過去,哇,眼前一道綠光!”
謝遊看他一眼,沒做評價。
曲逍然興致勃勃地,“這顏色多好!你不是也才買了車?要不一起漆了?”
謝遊盯著曲逍然,“要是你敢,我就把你之前一個星期沒去上班的事情告訴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