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戶人家的奴婢輕易不得外出,她們的消息自然也算不上靈通。
公孫琢玉指著牆角道:“那你可知,此處曾經跪著誰?”
紫煙聞言一驚,向後跌坐在地:“大人怎麼知道?!”
公孫琢玉不錯漏她任何一處表情:“姑娘若知道些什麼,最好如實說出來,本官必然不連累你,否則姑娘隻能去大牢受審了。”
紫煙紅著眼睛搖頭,險些哭出來:“大人,說來你不相信,奴婢在此處曾經見到了鬼……”
公孫琢玉目光一凜:“怎麼個說法?”
紫煙低聲啜泣道:“自小公子暴斃後,老夫人便下了命令,此處靈堂不許任何人出入,直到十日前靈柩入土,這才肯讓下人進來打掃。”
她說著下意識看了眼牆角,又飛快收回視線,仿佛想起了什麼恐怖的事般,身形微微顫抖:“小公子靈柩還未下葬之前,奴婢為了找跑丟的貓兒曾經偷偷進來過一次,可誰曾想卻看見……”
公孫琢玉追問道:“看見什麼?”
紫煙回憶起那天夜晚發生的事,神情仍有些恍惚,隻覺得如同做夢一般:“奴婢……奴婢看見一名女子跪在牆角,她一直仰頭望天,嘴巴張的很大很大,裡面燃著一截燈芯,實在是駭人極了……”
公孫琢玉聞言眯了眯眼,心想那女子怕就是思雲了。
紫煙捂著胸口,心有餘悸道:“深更半夜,奴婢還以為自己撞了鬼,回去之後就大病了一場,總是神思恍惚的瞧見那女子身影,今日若不是老夫人吩咐,奴婢是斷不敢來靈堂的。”
公孫琢玉心想這靈堂是洪老夫人下令不許進入的,那麼裡面擺著的人蠟自然也和她脫不了幹系,隻是想查清其中緣由,還需更多的線索才是。
公孫琢玉將紫煙從地上扶了起來,沒有再問她什麼,否則就真的將她連累了,隻是詢問道:“繡房在哪裡?”
紫煙咬唇,指向東面:“繡房日日都響著機杼聲,大人一直往東邊走,聽著聲音就能尋到了。”
公孫琢玉看了她一眼:“你就在此處等我,倘若老夫人若問起來,你隻說本官自己跑丟了,別的不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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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煙點頭:“奴婢定然守口如瓶。”
公孫琢玉出了靈堂,順著東邊一直走去,果不其然聽見一陣雜亂的機杼聲,循聲看去,卻見一名繡娘正坐在院中織布。
公孫琢玉原本想在外面聽一下牆角,但奈何那繡娘太過專注,織布的時候一句話都不說,他站了半天也沒聽到什麼消息,隻能走了進去。
洪府甚少看見陌生男客,那名繡娘見公孫琢玉走進來,下意識停住了動作:“你是誰?”
公孫琢玉睜著眼睛說瞎話:“姐姐,我是隨我家主人前來給洪家小公子上香的,因著不認識路,便稀裡糊塗走到這兒來了,請問前廳該怎麼走?”
他今日沒穿官服,加上洪府剛死了人,特意挑了身素淨衣裳,說是哪家大官的隨從也勉強過得去。
繡娘給他指了方向:“你順著假山池子一直走便是了。”
公孫琢玉連忙道謝,眼角餘光不經意間瞥見繡娘織布的花紋,忽然驚奇出聲:“哎呀!姐姐的手也太巧了,這布料花紋細膩,巧奪天工,我瞧著皇宮裡的手藝也不過如此了吧!”
那繡娘五十出頭的年紀,放在後世相當於大媽,哪兒有大媽不愛聊天的,她聞言立刻樂的笑開了花:“哪兒有什麼巧不巧的,不過隨便織一織罷了,小小年紀,嘴巴倒是甜。”
公孫琢玉立刻打蛇隨棍上的湊到了她旁邊:“姐姐別不信,我說的可是真話,我來的時候啊,不知聽誰說,你們這邊的繡房啊,屬一個叫什麼什麼……思雲的姑娘手藝最好,難道姐姐就是思雲?”
“啐!”繡娘瞪了他一眼,“我可不是思雲,那小蹄子早就死了,晦氣!”
公孫琢玉從她話裡聽出來那麼些弦外之音,故意道:“死了?真的假的?姐姐莫不是在诓我?”
那繡娘上了年紀,又嘴碎些,心中憋不住事兒。見四下無人,反正闲著也是闲著,幹脆與公孫琢玉嘮起了嗑:“有拿這種事诓人的嗎,死了便是死了,騙你幹嘛。”
公孫琢玉道:“那可真是天妒紅顏,好好的一個姑娘,怎麼這麼早就死了。”
繡娘道:“誰說不是呢,那小蹄子確實命苦,無緣無故被小公子看上,又……”
她說至此處,忽然噤了聲,沒頭沒腦的嘆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公孫琢玉連忙道:“姐姐可別吊我胃口,我這人最愛聽故事了,明日我家主人便要調回青州,我隻怕得跟著一起去,好些日子不能回京城,你不如同我說說她的事兒吧。”
八卦這種東西就是得一起討論才有意思,自己心裡憋著多難受。繡娘又聽公孫琢玉說他明日便要離京,料想惹不出什麼事兒,便小聲道:“你可得把嘴捂嚴實了,此事非同小可。”
公孫琢玉點頭:“我嘴巴最嚴實了,姐姐快說吧。”
繡娘搖搖頭:“那思雲呀,確實有一手好繡活,有一日去送衣裳的時候,被小公子給瞧上了,要納她做姨娘,倘若事成,也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公孫琢玉跟著道:“可惜你家的小公子暴斃了。”
繡娘道:“誰說不是呢,聽說小公子暴斃當晚,她就在房裡伺候,第二天清早就不見了蹤影,是死是活也沒個下落。”
公孫琢玉問道:“那你們知道她去哪兒了麼?”
繡娘搖頭:“這可不能亂說,不過八成是死了,誰讓她倒霉,小公子暴斃的時候剛好在旁邊伺候呢,老太太氣的直接用拐杖狠打了她好幾下,許多人都瞧見了。”
公孫琢玉暗自猜測,該不會是老夫人因為最疼愛的孫子忽然暴斃,便遷怒到了思雲身上吧,那她也忒狠毒了些。
隻是這樣一來,案子就有些棘手了。如果思雲真是洪老夫人殺的,她承不承認先不說,光怎麼把人緝拿歸案就是個大問題。
公孫琢玉沒有多待,匆匆離開了。如果想知道洪家小公子暴斃當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除了問府中的下人,再就隻有問大夫了。
公孫琢玉趕回靈堂的時候,紫煙正站在門口焦急等候著,見他過來,連忙小跑上前:“大人,您可算回來了,老夫人剛剛差人來問了,奴婢說您去了茅房,這才勉強搪塞過去。”
公孫琢玉從袖子裡摸了塊碎銀子遞給她:“辛苦姑娘,咱們這就回前院去吧。”
紫煙猶豫著接過來,而後屈膝行禮:“多謝大人賞賜。”
公孫琢玉一邊往前廳走,一邊問她:“姑娘,你可知小公子暴斃當夜,給他瞧病的大夫是哪幾個?”
紫煙思索著道:“奴婢數不上來,但公孫大人隨便找一位聖手便是了。小公子暴斃當夜,府上幾乎將全京城的名醫都請了個遍,隻是仍舊無力回天。”
公孫琢玉恍然:“那你可知最先請的是誰?”
紫煙道:“應當是明春堂的馬大夫,若奴婢沒有記錯的話,平日府上主子若有個頭疼腦熱,都是請他來診脈的。”
最先到的人往往能目睹全程,公孫琢玉打定主意等會兒要去明春堂探探消息,隻是在此之前,還得依照禮數向洪老夫人告辭。
“今日上門,實在多有攪擾,還請老夫人節哀順變,本官這就告辭了。”
紫煙回到老夫人身側,低聲道:“公孫大人給小公子上了三炷香,沒去別的地方。”
洪老夫人聞言睜開眼,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對公孫琢玉道:“那大人便一路慢走,老身腿腳不利索,就不便相送了。”
公孫琢玉拱手:“老夫人請留步。”
他語罷,似乎準備離開,但不知想起什麼,又轉身看向了洪老夫人,確認似的問道:“老夫人當真不記得府上有叫思雲的丫鬟麼?”
洪老夫人仍是那句話:“老身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第207章 師父,別吃饅頭了!
明春堂也算是京中的老字號了,公孫琢玉稍一打聽便知曉了位置。然而他在前去的路上,忽然發現一隊衙役押著一名女子往刑部而去,百姓都站在街旁指指點點。
公孫琢玉抬眼看去,覺得那名女子容貌有些眼熟,再仔細一打量,發現竟是莫靜嫻,不由得詫異萬分。他見身旁有一名大娘,出聲詢問道:“大娘,這女子犯了什麼官司麼,怎麼被衙門給帶走了?”
大娘嘆氣:“還不是前些日子死刑犯被劫給鬧的,那些官差到處搜查,真是攪的人不得安生,聽說這女子與那死刑犯有些瓜葛,便被捉了去。”
公孫琢玉見捉人的官差都是刑部派出來的,料想應該是洪侍郎下的命令。皇上命他速速把人捉拿歸案,他捉不到人,便隻能在莫靜嫻身上下功夫,想逼葉無痕出來。
公孫琢玉向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莫靜嫻的案子是他親自查的,自己好不容易才幫她逃出生天。如果就這麼被洪侍郎抓去嚴刑拷問,也太沒面子了吧。
街上人來人往,那些衙役很快就不見了蹤影。公孫琢玉心想刑部大牢可不好進,還是先去盤問案子再說,回來再想辦法,便先去了明春堂。
說來也巧,今日正好是馬大夫坐館,公孫琢玉見他模樣老實本分,走到藥櫃旁邊,輕輕敲了敲桌子:“馬大夫在嗎?”
馬大夫原本正在讀醫經,聞言下意識抬起頭:“嗯?正是在下,公子可有哪裡不適?”
公孫琢玉身上有兩塊牌子,一塊是杜陵春給的京律司腰牌,一塊則是京兆尹的腰牌。他取舍一番後,還是覺得前者的名聲比較威風,不動聲色將腰牌遞給馬大夫看:“京律司奉旨查案,有些問題要問你。”
馬大夫聞言險些錯手把自己的胡子揪下來,他眨了眨眼,確定那塊腰牌不似偽造的,趕緊拱手道:“不知大人有何事要問,在下隻是一介普通的醫館大夫,可從未做過什麼貪贓枉法之事啊。”
公孫琢玉心想我當然知道你沒做了,貪贓枉法這種事是我經常做的,壓低聲音問道:“前些日子洪府小公子因病暴斃,你可曾去給他診脈?”
馬大夫猶豫點頭:“確實去過。”
公孫琢玉見他面色怪異,不由得出聲問道:“你看見了什麼?”
馬大夫往門外看了眼,見沒什麼人,這才小聲道:“大人有所不知,那洪府的小公子並非因病暴斃,而是……而是得了馬上風。”
公孫琢玉聞言愣了一瞬,慢半拍的反應過來,馬上風不就是和女子行房的時候忽然那什麼才死的嗎:“你可記得那女子長相?”
馬大夫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回大人,那女子似乎是洪府小公子的通房丫鬟,叫……叫……”
時間過的太久,他已經不太想的起來了。
公孫琢玉提醒道:“思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