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琢玉在床上翻來覆去,見窗外月色皎潔,幹脆起身走到了書房。他點燃一盞燈燭擱在桌角,提筆蘸墨,開始整理連日來收集到的信息。
兇手是一名年輕男子,身高一米八二,左撇子,右臂有傷,擅使長劍,憎恨貪官汙吏,完美主義者。
唔……
公孫琢玉想了想,其實這些信息已經足夠他們去查了。這幾日城門嚴查,隻準入不許出,那兇手受了傷,必然還在京城之內,明日帶兵挨家挨戶的搜尋,運氣好說不定能直接找到。
他擱下筆,不知想起什麼,又拿起了那兩張兇手送來的紙。一張《芙蓉樓送辛漸》,一張《鷓鴣天·鵝湖歸病起作》,另外還有兩首,《千秋歲.水邊沙外》與《別董大》,應該在唐飛霜手中。
紙是新紙,墨是新墨,顯然是從同一本新書上撕下來的。
公孫琢玉也曾經寒窗苦讀,閱覽百書,他仔細回想,依稀記得自己從前讀過一本《雜詩集》,上面就同時收錄了這四首朝代各異的詩。
後面的書架雖擺滿了書,但一看就是擺設,動都沒動過。公孫琢玉拿著燈燭挨個找去,發現沒有自己想要的,思及杜陵春書房那偌大一面牆的藏書,幹脆轉身出了屋子。
萬籟俱寂,小園寂靜。然司公府卻守衛森嚴,依舊有護衛巡邏。公孫琢玉一路尋到杜陵春房間門口,抬手想敲門,但又怕他睡了,遲遲落不下手。
吳越抱劍守在暗處,聽見有人過來,鷹一般睜開眼睛,誰曾想發現是公孫琢玉,猶豫一瞬,還是決定當沒看見,不動聲色背過了身。
公孫琢玉心想杜陵春如果睡了,自己豈不是擾人清夢。他幾經猶豫,還是放下了手,準備回去,然而走到那菱花窗旁的時候,卻瞧見些許微弱的燭火,用手推開一條縫,往裡面看了眼。
這扇窗戶正對著書房,杜陵春坐在太師椅上,正提筆誊寫著什麼東西,看樣子像是賬簿,厚厚的一大摞。他寫完最後一頁,終於收筆,卻敏銳感覺身旁有一道視線,似有所覺的轉頭看去,恰好和公孫琢玉對了個正著:“……”
公孫琢玉趴在窗臺上,眼睛亮晶晶,像隻探頭探腦的貓,被發現的時候有些尷尬,慢半拍抬手打了個招呼:“嗨,司公。”
杜陵春:“……”
吳越終於發現不對勁,見狀面色微變,箭步衝上前來,一把攥住了公孫琢玉:“公孫大人,你怎麼能學採花賊扒窗戶!”
作者有話要說:吳越(痛心疾首):你這個無恥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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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琢玉:????
第188章 我教司公練字
杜陵春一路走至高位,若說手上幹幹淨淨,那是假的,若說背地裡沒有陰司,也是假的。而這些詭秘見不得光的東西,都盡數藏在書房中,等闲不得擅闖。
吳越本以為公孫琢玉離開了,再不濟光明正大的敲門進去,沒曾想他卻在這裡扒窗戶,微用些力就將他拉了起來,同時隔著窗戶向杜陵春請罪:“屬下該死。”
杜陵春見狀動作一頓,筆尖沁出大片墨跡,隨後擱下了筆:“無礙,讓他進來。”
吳越看了他一眼,這才松開公孫琢玉。
公孫琢玉理了理被拽皺的衣領,經過吳越身邊時,對他豎了個中指,這才推門走進書房。
吳越:“……”
吳越看不明白那個手勢是什麼意思,悄無聲息隱入暗處,繼續守門。
這個時辰已經是後半夜了,杜陵春見公孫琢玉進來,將賬本放置一旁,隨後懶懶倒入椅背,用手抵著下巴道:“公孫大人半夜不睡覺,怎麼反倒做起了爬窗這種鬼祟行徑?”
倒沒有白日那種陰陽怪氣,隻有似笑非笑的打趣。
公孫琢玉摸了摸鼻尖,也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往杜陵春身後的書架上看了眼:“在下深夜叨擾,實在不該,隻是想找司公借一本書。”
杜陵春顯然不是愛讀書的人,後面那些東西也都是擺設,聞言眉梢微挑:“什麼書?”
公孫琢玉:“《雜詩集》。”
很好,沒聽說過也沒讀過。
杜陵春睨著他,心想這人半夜前來就是為了借本破書:“自己找。”
這個倒也不難,書架上的書擺放都是有規律的,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數術略、方技略。順著找過去便是。
公孫琢玉一邊找,一邊和杜陵春說話:“我今日趕去白府的時候,到底還是晚了一步,人被絞爛舌頭,死在了家中。”
杜陵春嗯了一聲,他聽同去的玄衣衛匯報了。
公孫琢玉道:“大師父追出去的時候,曾與那兇手過招,對方乃是一名年輕男子,他右臂受傷,司公明日倘若派人全城搜捕,說不得可以找到兇犯。”在科技不發達的古代,最好的尋找方式就是人力搜索。
杜陵春心想公孫琢玉怎麼就這麼確定自己會聽他的,嘴上卻道:“這也不難,明日奏請陛下,調禁軍挨家挨戶的搜查便是。”
公孫琢玉心想這方法到底還是有些過笨了,隻有五成的幾率能把人抓到。說話間,目光忽然掠過一排書架,發現了什麼似的,抽出一看,赫然是那本《雜詩集》。
大邺的書沒有頁碼,隻能一張張往後翻。公孫琢玉翻了幾頁,最後找出對應的詩句,與兇手送來的做對比,印刷字體和版式都是一樣的,且都是四周雙邊細欄。
杜陵春掀了掀眼皮:“發現什麼了?”
公孫琢玉解釋道:“兇手送來的詩俱都是從一本《雜詩集》中撕下來的,紙是新紙,墨是新墨,說明剛買不久,明日查查各大書肆哪家進了《雜詩集》的新貨,說不得是個線索。”
書肆裡賣的最好的除了春宮圖,再就是小說話本,這種雜詩集通常沒什麼人買,去問一問,老板說不定還有印象。
公孫琢玉說完,不經意看向書桌,卻見上面有一張紙,不知寫著什麼:“司公在練字麼?”
是寫給皇上的奏疏。
杜陵春字跡一般,不難看,但也不好看。他隨手將那寫了一半的奏疏扔到旁邊:“瞎寫的。”
公孫琢玉笑了笑:“寫的好看。”
杜陵春聞言動作一頓。說實話,如果不是公孫琢玉語氣真誠,他會覺得對方在諷刺自己:“哪裡好看?”
公孫琢玉殷勤湊過來:“哪裡都好看。”
杜陵春聞言,沒忍住勾了勾唇,但又被他強行壓下來了。目光投向對面牆上掛著的那幅《山川日月圖》,實話實說:“比不上你的。”
公孫琢玉兩世為人,練字比別人有基礎些,不說登峰造極,但也足夠碾壓大部分人了。他聽見杜陵春誇自己,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那我教司公?”
杜陵春看了他一眼,心想練字怎麼教。公孫琢玉卻仿佛看穿他想法似的,從桌角旁邊抽了張宣紙,然後鋪在桌上,提筆沾墨,思索一瞬,寫了“杜陵春”三個字。
公孫琢玉的教學方式相當簡單粗暴:“司公照著寫就可以了。”
杜陵春:“……”
公孫琢玉這個混賬。
宣紙平鋪在桌面上,“杜陵春”三個字佔了將近一半的面積,濃黑的墨,在微黃的燭火下卻又減弱了三分冷硬。杜陵春猶豫著捏筆,然後在身旁人的注視下,在紙上落下一橫……
“太重了。”
公孫琢玉輕輕捏住他的手腕,然後往上抬了抬,低聲道:“輕一些。”
他不碰則已,一碰杜陵春手都僵了,筆劃一歪,斜斜扭扭,真是比三歲小孩寫的都不如。
杜陵春覺得丟臉,將紙三兩下揉做一團扔到了角落:“不練了!”
公孫琢玉心想練的好好的,為什麼不練了。他重新抽了張紙,平鋪在桌上,用鎮紙壓好,笑著道:“司公莫生氣,剛才是我沒教好,我重新教。”
他說完,將毛筆蘸足墨水,看了杜陵春一眼,然後猶豫著把筆輕輕塞入對方手中,覆上他的手背,緩緩握緊。
公孫琢玉道:“力在筆尖,不在手。”
他說完,牽引著杜陵春的手在紙上落下一橫,但因為視線受阻,隻能略微站近了些,肩膀挨著杜陵春的後背,從前面看,像是將他整個人抱住了一樣。
杜陵春全副心神已經不在紙上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公孫琢玉溫熱的呼吸傾灑在自己耳畔,連帶著耳尖都有些微微發熱,不自覺偏了偏頭。
“司公,眼睛看字。”
公孫琢玉用另一隻手將他的頭輕輕掰正,而後順著落在他肩上,指尖短暫停留片刻,又緩緩下滑,最後虛虛落在杜陵春的腰間。
“……”
杜陵春察覺到他的動作,垂眸看了眼,不知在想些什麼。隻覺得右手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隻是麻木且僵硬的被對方牽引著,在紙上落下一筆一劃。
第一個“杜”字寫完時,公孫琢玉將下巴輕輕抵在了杜陵春的肩頭上。
第二個“陵”字寫完時,公孫琢玉落在他腰間的手緩緩收緊,落到了實處。
第三個“春”字,一筆將盡,他們已然形成一個曖昧的姿勢,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那種。
“……”
杜陵春大腦一片空白,心頭狂跳,手心不自覺冒出了黏膩的冷汗,險些握不住筆杆子。
“司公……”
公孫琢玉在他身後低低出聲,停了動作,沒有再寫,靜靜維持著那個姿勢。他鼻翼間充斥著杜陵春身上淺淡的沉水香味,十分熟悉,盡管他們第一次挨得這樣近。
杜陵春不自覺攥緊指尖,有些害怕公孫琢玉會做些什麼,內心說不出是害怕還是期待。隻覺得自己腰間的那隻手越收越緊,後背正好抵著對方灼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