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千秋道:“殺了一半,跑了一半。”
公孫琢玉已經不知道該不該替那群土匪感到慶幸了,他花了好長時間才勉強消化完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回過神來,一邊招呼人來把老虎抬走,一邊對石千秋等人道:“辛苦……辛苦各位師父打虎殺賊了,快去沐浴更衣,我命人備好酒菜,替大家接風洗塵。”
石千秋問道:“那大人你呢?”
公孫琢玉:“我?我去給那些土匪收收屍……”
石千秋察覺到他情緒不對:“大人似乎不高興,替百姓除了這兩個大害,是好事才對。”
“是好事,”公孫琢玉嘆了口氣,“現在江州三害沒了兩害,就剩我這一害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高處不勝寒的孤獨感嗎?
出了這檔子事,公孫琢玉隻能先派一隊衙役上山查看情況,自己則帶著另一隊衙役去了虞生全家。江州少見這種陣仗,百姓難免七嘴八舌低聲的討論著。
“出什麼事兒了,怎麼來了這麼多衙役?”
“聽說前些日子,有人在知府別苑的古井裡發現了一具紅衣沉屍,公孫大人為了替一名婢女申冤,正在查案呢。”
“真的假的,我昨天還看見他逛青樓了。”
“管他的,咱平頭老百姓就看個熱鬧。”
公孫琢玉領著人,一路到了虞生全的家中。白色圍牆墊著青瓦片,裡面種了一棵杏花探出半截,倒也算清靜。
衙役接到公孫琢玉的眼神示意,上前用力敲了敲木門:“虞生全可在家?”
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
衙役隻得再敲:“虞生全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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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沒動靜。
公孫琢玉沒什麼耐性,擰眉道:“直接踹,踹壞了算你的。”
衙役聞言隻得去撞門,然而腳還沒挨到門板子,門就從裡面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了,開門的人赫然是虞生全。隻見他穿著一身家常衣服,頭發有些散亂,像是剛剛午睡才醒:“誰呀?”
衙役冷聲道:“自然是衙門的人,為何這麼久都不開門?!”
虞生全乍一看見這麼多帶刀捕快,似乎有些被嚇到了,無意識後退一步,面色惶恐的道:“小人昨天吃多了酒,昨夜倒頭就睡,現在才醒,實在未聽見官爺敲門。”
說完又猶猶豫豫問道:“不知官爺找小人有何事啊?”
公孫琢玉直接帶著人走進了他家裡,左看看右瞧瞧,像是在逛自家院子:“你這裡住過女子嗎?”
虞生全搖頭:“大人,小人一直獨身居住,父母俱在老家。”
他在撒謊,想掩飾那個女人的身份。
公孫琢玉又走進去看了看,卻見內室的被褥果然是亂的,大咧咧坐在床邊道:“那你認識丹秋嗎?”
虞生全頓了頓才道:“認識,小人是濟生堂的大夫,丹秋姑娘經常去那兒看病。”
公孫琢玉似笑非笑問道:“你們兩情相悅?”
虞生全連忙解釋:“大人何出此言,我與丹秋姑娘隻是泛泛之交。”
公孫琢玉摸了摸床:“你若再撒謊,本官就隻能先把你抓進大牢打三十大板了。”
虞生全聞言一怔,卻聽他道:“你身上沒有酒味,昨天並未吃酒,床上被褥雖亂,卻沒有溫度,說明沒睡過人。從本官進門開始,你已經撒了很多個謊了。”
公孫琢玉語罷,起身晃悠兩圈,然後隨手拉開衣櫃檢查,在裡面扒拉兩下,扯出來幾套女子衫裙扔在床上:“此處若無女子居住,為何會有衣裙,難道是虞大夫你自己穿,未免也太小了些。”
虞生全不知該如何回應,藏在袖中的手不動聲色攥緊,面色緊張。
公孫琢玉到處找線索,輕嗅了一下,順著空氣中飄散的藥味走進廚房,隻見爐子上煎著一罐藥,旁邊的矮桌上還放著一小碗黑色的藥汁。
用手摸了摸碗邊,還是溫的。
虞生全連忙追過來:“大人,在下偶感風寒,這是治病的藥。”
公孫琢玉道:“是嗎,可本官怎麼覺得這是治心痛之症的藥?”
此言一出,滿室寂靜。
公孫琢玉見虞生全身形僵硬,不懷好意的笑了笑:“虞大夫何必撒謊,但凡找一名老大夫來辨認藥渣,就可知道是治什麼病的藥了,直說吧,丹秋姑娘藏在哪兒了?”
虞生全牙關緊咬,就是不說:“小人不明白大人在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搜查的衙役過來了:“稟告大人,屋裡屋外全都搜過了,沒有發現藏人,也沒有發現密道。”
沒有藏人,那就一定是跑出去了。這小院沒有後門,要想出去隻能翻牆。
公孫琢玉聞言走到外間,繞著牆邊巡視一圈,最後在一處瓦片上發現了灰色的腳印,旁邊還有一根不易察覺的藍色絲線,是從衣服上勾下來的:“她翻牆跑了。”
衙役焦急出聲:“大人,屬下這就去追!”
公孫琢玉不喜歡白費勁,他總是擅長用最少的力獲得最大的回報,追也得找對方向才行:“藥還溫著,說明剛剛離開不久。再則丹秋有心痛之症,體弱多病,跑不了多遠。你們留兩個人看著虞生全,其餘人隨我來。”
公孫琢玉說完,直接帶著人走到了外牆邊,卻見是一條巷道,一左一右有兩個方向。
衙役道:“大人,我們兵分兩路。”
公孫琢玉搖頭,疑犯逃跑的時候會本能避開官府:“左邊的路直走經過衙門,她會往右邊跑。”
眾人聞言領命,往右邊追去,誰料沒走多遠,前方又是一個岔子路口。南邊路寬熱鬧,北邊彎彎曲曲的街巷甚多。
衙役出聲:“大人,北邊好躲藏,她應該是往北邊跑了。”
公孫琢玉沒出聲,心想大隱隱於市,要躲肯定是往人多的地方躲,北邊街巷雖多,但四處通達,稍不注意就會被堵住:“不,去南邊。”
他想起牆邊瓦片上勾住的一縷線頭是藍色的,對衙役吩咐道:“著重注意穿藍色衣衫的女子。”
丹秋有心痛之症,必然氣短,跑不了多久就要歇息停腳,找地方躲藏。公孫琢玉發現附近不遠有一處茶樓,地勢甚高,直接跑了上去,從外間居高臨下的俯視街道。
街上人群大多步速緩慢,倘若有人忽然疾跑,定然明顯。
公孫琢玉反正是個不要臉的人,他一腳踩在欄杆上,挽起袖子,醞釀半天,忽然冷不丁往底下喊了一聲:“丹秋快跑,衙役追來了!”
他聲音極大,一時間下面的百姓紛紛停住腳步,抬頭往上看去。公孫琢玉注意到路邊閃過一抹藍色的身影,正飛快往遠處跑去,目光一凜,直接在眾人驚呼聲中躍下了二樓——
“丹秋姑娘,你讓本官找的好苦。”
丹秋跑得幾近力竭,正在路邊茶攤惶恐躲避,耳邊忽然聽得有人讓她快跑,心神紊亂之下竟是暴露了自己。一眨眼的功夫,面前就不知何時站了名笑意吟吟的年輕公子。
丹秋一身藍色布衫,身形嬌小清瘦,頗有幾分黛玉的病弱勁。她顯然認出了公孫琢玉,一面用帕子捂著嘴低咳,一面驚慌失措的後退。公孫琢玉倒像是欺負良家婦女的惡霸。
丹秋緊咬下唇,一張俏臉失了血色:“你如何找到我的?”
公孫琢玉抬手指了指樓上:“姑娘,居高臨下,自然看得清楚些。還有,你身患重病,又無人幫助,是斷然逃不出這江州城的。”
丹秋見他擋住去路,面色陡然灰敗起來,無聲攥緊了指尖。雙目含淚,似要哭泣,卻不知為何,又生生忍住了。
公孫琢玉最不知道該拿姑娘怎麼辦了,好在沒多久,底下的衙役就帶著人尋了過來:“大人。”
公孫琢玉嗯了一聲,下巴微抬,示意了一下對面:“此人便是丹秋,抓起來。”
他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不少百姓都在圍觀,可看了半天熱鬧,一群八尺高的漢子竟隻抓了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另外還有濟生堂的虞生全虞大夫。
一名濟世救人的大夫,一個貪贓枉法的昏官,用腦子想都知道百姓會偏向誰。
一名受過虞生全救治的百姓忍不住出聲:“你們憑什麼抓虞大夫!就算是官府也不能這麼欺負人!”
此言一出,周遭議論紛紛。
“是啊,虞大夫治病救人,怎麼會犯法呢,你們憑什麼抓虞大夫!”
“必須得給個說法!”
衙役見民怨四起,略有些尷尬的對公孫琢玉道:“大人,都是些沒見識的百姓,您不要與他們計較。”
公孫琢玉早就練得百毒不侵了,他抖了抖袖袍,對四周百姓拱手行禮,笑眯眯道:“下官公孫琢玉,忝為江州知縣,日前有古井沉屍一案,現已抓到兇犯,諸位若有不明,可一同前去聽審。”
他語罷,對身旁的人低聲吩咐道:“去,把杜司公和蘇道甫那個老王八請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蘇道甫:老王八罵誰?
公孫琢玉:罵你,罵你罵你罵你
第176章 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