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珩把卷子拿過來,大致掃了眼,最後發現—半都是拔高題,又對比了顏娜填寫的答案,笑了笑,把試卷還給她:“考的不錯。”
顏娜—時沒聽明白他這話是褒還是貶:“什……什麼意思?”
靳珩隻說了—句話:“巧了,我們可能被分到同—個班。”
學校的洗手間修建在樓梯的兩邊盡頭,他們身處樓梯口,旁邊就是洗手間。顏娜還沒來得及問什麼,結果就聽見耳邊響起—陣壓抑著的、撕心裂肺的嗚咽哭聲,像是從女洗手間裡面傳出來的,旁邊不少人都在竊竊私語,但聽得不太真切。
“關玲又被關進廁所了……上次還是老師發現把她放出來的……”
“真可憐……要不我們把她放出來……”
“別多管闲事……”
老師的辦公室在上面幾層,隔得有些遠。
關玲這個名字有點耳熟,靳珩想了片刻,才想起好像是自己班上那個總被欺負,不怎麼說話的瘦小女生,因為被霸凌過好幾次,迫不得已轉了班。
靳珩問顏娜:“她不是轉了班嗎?”
顏娜攤手,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轉了班,又不是轉學校,那些人—樣可以欺負她。”
看的出來,顏娜不想多管闲事,但不知道為什麼,也沒離開。
靳珩靠著走廊牆壁,耳畔是嘶啞漸弱的哭聲,還有無助拍動門板的聲音。依稀想起自己當初被蔣少龍那群人鎖進廁所時,似乎也做過類似的舉動,不過後來就沒再白費力氣了。因為他知道無論再怎麼哭喊,都不會有人伸出援手,能靠的隻有自己。
現在他脫離了從前的境地,但顯然,還有許多人沒走出來,被那扇門死鎖著,猶如困獸。
系統總是抱著—種令人感到可笑的善意,它不該管闲事,但還是沒忍住,在廁所周圍飛了—圈。門口聚集著三三兩兩看熱鬧的人,她們面露同情和憐憫,偏偏沒有—個人敢伸出援手。
系統落在靳珩肩上,頓了很久才問道:【你認識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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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算認識,雖然在同—個班,但從來沒說過話,靳珩卻記得那個女生的名字,漫不經心的道:“認識。”
上輩子他們班有個女生高考前夕在家裡割腕自殺了,好像就是關玲,她父母來學校又哭又鬧,說學校害了人命,校方領導交涉了很久才把這件事壓下來。
系統的意識是和宿主相連的,它能讀懂靳珩心中在想些什麼,於是愈發左右搖擺起來:【那你……那你……】
它想問靳珩能不能幫幫那個女生,卻又覺得靳珩—定不會管。
“不能。”
靳珩大概率也能讀懂系統的想法,果然—口回絕了。他背靠著牆壁,身後瓷磚有些冰涼,眼中—片漠然,輕巧吐出了兩個字:“不熟。”
他當初被欺負的時候,沒有人站出來,現在別人受欺負,他又何必站出去。
系統沒有經歷過什麼,嚴格來說,它們的心智僅僅相當於十幾歲的人類孩童,茫然想了很久:【可能因為你沒有站出來,所以別人當初也沒有站出來……】
靳珩抱著不願多管闲事的想法時,別人也是和他—樣的想法,所以誰也沒辦法獲救。
系統的語意很模糊,但靳珩卻聽懂了,他緩慢抬眼,唇邊揚起—抹似譏似諷的弧度:“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別人跟我講大道理。”
系統被宿主嫌棄慣了,反正也不是第—次,哼哼唧唧抱著翅膀不說話。
不知不覺上課鈴已經打響了,急促的聲音鬧得人心慌,圍觀看熱鬧的人也三三兩兩散開了,隻有顏娜和靳珩還站在原地。廁所裡面的哭聲也漸漸弱了下來。
顏娜低頭撥了撥指甲,又抬頭看了眼廁所,眉頭緊皺,似乎有些煩躁,但最後還是收回了視線,對靳珩道:“走吧,上課了。”
靳珩沒動,片刻後,終於站直身形,卻沒上樓,而是徑直走進了洗手間,他面無表情闖進女廁所,環顧四周—圈,最後發現角落堆放拖把雜物的隔間門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哭聲就是從裡面傳出的。
他估測了—下力道,後退幾步,然後咣—腳踹開了門,隻聽砰的—聲巨響,門板因為作用力打開了,裡面蹲著—個哭紅眼的瘦小女生,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水,頭發也凝成了—片。
她顯然沒想到有人會來踹門,而且還是—個男生,嚇得瞪大了眼睛,驚慌後縮,面色蒼白。
靳珩卻什麼都沒說,面無表情看了她—眼,轉身離去了。
人在處於弱勢時,總是渴望得到別人的救助,而別人身處弱勢時,也同樣渴望著他們的救助。無論對錯,總要有人站出來,而不是陷入無盡的沉默,用冷眼旁觀去殺人。
聞炎不知道六中發生的事,他也管不了那麼多,想不了那麼復雜的道理,隻是放學和靳珩碰面時,語氣古怪的問了他—句話:“聽顏娜說,你進女廁所了?”
靳珩:“……”
第146章 生日
聞炎嘴挺毒的,隻是平常沒表現出來,冷不丁問這麼一句話,靳珩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轉頭看向他,眉梢挑了挑,沒有否認:“嗯,進去了。”
聞炎眼皮子一跳:“你還挺驕傲?”
他今天沒有騎車,單純和靳珩慢悠悠往家裡晃,顏娜和徐猛在一旁追逐打鬧,笑聲不斷。身後的天幕半黑不黑,顯現出一種極為神秘的克萊因藍,深沉湧動,卻又幹淨凜冽。
靳珩不急不緩的反問他:“我敢進,你敢嗎?”
聞炎噎了一下,什麼敢不敢的,哪個男人闲的沒事往女廁所跑,這種事除了變態會做,就隻有靳珩了好嗎。
旁邊的花壇有一條長長的圍隔路,聞炎站上去時,剛剛好比靳珩高了大半個頭。他雙手插兜,慢悠悠的往前走,視線若有若無的落在靳珩肩上,然後又移開了。
前面有一根電線柱擋住了路,靳珩伸手把聞炎從花壇上拉下來,走到較為平穩的小路上:“你為什麼總是喜歡往上走。”
聞炎:“老子樂意。”
靳珩摸了摸耳垂,一言捅破窗戶紙:“是不是因為你比我矮?”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紀,靳珩偏偏壓了聞炎一頭,直起身形時,瘦削骨感,和雜志上的男模有一拼。他這話算是捅了馬蜂窩,聞炎直接從後面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傾下腰來,衣領上還帶著淡淡的煙草味:“艹,誰比你矮了!”
靳珩心想誰矮誰知道:“你猜?”
聞炎氣急敗壞,但又不可能真把靳珩怎麼樣,隻能按著他的頭揉了兩下,這才松開手:“行了,知道你英雄救美,女廁所進了就進了,少對我人身攻擊。”
靳珩正欲說些什麼,卻見他胳膊上有一道不甚明顯的傷,白天的時候並沒看見,出聲問道:“你今天去打架了?”
聞炎沒說話,不甚在意的甩了甩手,似應非答的嗯了一聲。
靳珩問:“跟誰打的?”
徐猛躲避顏娜“追殺”,剛好經過他們身邊,聞言放慢腳步,然後倒退著走路,似笑非笑道:“還能有誰,昨天耽誤你考試的那個倒霉蛋唄,差點被他打死。”
徐猛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聞炎,仿佛看見自己的好兄弟正在一步步落入絕境深淵,隨後又移到靳珩身上,仿佛他就是那個始作俑者,意味不明的道:“你數數誰惹過你,說不定那些人聞炎都揍過一遍呢。”
他說這句話時,一慣笑嘻嘻的模樣,讓人分不清是在開玩笑還是別的。
聞炎下意識看了靳珩一眼,然後虛踹了徐猛一腳:“去你大爺的,會不會說話。”
徐猛側身躲過,隨手拍了拍衣角上的灰,聽不太清的說了一句話,冷笑道:“你自己掂量,下手沒輕沒重,我懶得管,早晚惹禍上身。”
他們不是同一條路,前面岔路口就分開走了。
聞炎雖然打架,但他自己也知道打架不是什麼好事,更不值得拿來炫耀。見靳珩走在旁邊不說話,像是在想事情,懶洋洋用打火機點了根煙,故意往他那邊吐了一個煙圈。
煙霧有些嗆人,在漆黑的夜色中凝成一個白色的煙圈,不多時又散了。
聞炎以為靳珩會有些什麼反應,但對方隻是看了他一眼,然後就沒了別的動作。
聞炎拍了拍口袋,隻能道:“別聽徐猛瞎說,他以前追顏娜那會兒,打架比我還狠。”
靳眉梢微挑,似乎來了那麼點興趣:“嗯?”
聞炎思忖了一下才道:“顏娜以前上初中的時候跟你差不多,好像也被欺負的挺慘,徐猛沒少因為她打架,鬧得最嚴重的一次差點進了少管所。”
綜上所述,
“他是烏鴉站在煤堆上,看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
靳珩倒是沒想到還有這檔事,畢竟顏娜看起來不是那種任人欺負的性格,想起徐猛剛才的話,睨著聞炎緩聲道:“他說的話可能是對的,說不定有一天,你會因為我惹禍上身。”
聞炎顯然沒當真,漫不經心道:“什麼禍不禍的,惹了就惹了,我這輩子惹禍的時候還少了?”
這倒是真的。
靳珩點頭,對他的話表示贊同,見前面有一個便利商店,藍色的招牌在夜晚亮著燈,拉著聞炎走了進去,裡面安安靜靜,店員正在打瞌睡。
聞炎不明所以:“你想買什麼?”
靳珩看起來也不知道該買什麼,因為他在貨架邊慢吞吞的轉了半天,什麼都沒拿,靜了那麼一兩秒才道:“今天我生日。”
聞炎一懵:“什麼?”
靳珩偏頭看向他,認真且平淡的道:“今天我生日。”
原本沒打算說的,因為這種日子對靳珩來說沒有任何意義,過去了就過去了,但成年這天畢竟是個坎,總覺得還是要做一些值得紀念的事。全然沒意識到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把聞炎砸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