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珩被風吹的有些冷,但聞炎身上卻像火爐一樣溫暖,他從後面圈住對方的腰身,指尖安靜順伏,老老實實的:“一個人,想進去坐坐嗎?”
聞炎大概率能猜到靳珩家裡的情況,但凡有爹媽管著點,他也不至於被欺負成那樣,更何況大半夜跑出來跟一群不良少年飆車,聽見後半段話,眼皮子不自覺跳了一下:“看不出來你還挺好客?”
“不好客,”靳珩在他身後笑的妖氣,可惜聞炎看不見,認真道,“你如果去了,你就是第一個。”
膽子真大,什麼人都敢往家領。
聞炎莫名想起靳珩上次用板磚拍人,拽著他在街頭逃跑的時候了,好半晌都沒應聲,竟罕見的猶豫起來,仿佛靳珩的家裡是龍潭虎穴,但凡他點個頭,進去就出不來了一樣。
摩託車最後停在了一棟老式居民樓前,深夜寂靜,大部分人都睡了,輕微的轟鳴聲便顯得格外明顯,聞炎幹脆熄了火,周遭這才靜謐下來。
靳珩不喜歡待在學校,也不喜歡回家,總之目前沒一個地方是他喜歡的,他從摩託車上下來,卻沒有立刻走,而是轉身看向聞炎,半邊肩膀側靠著牆,提出友善的邀請:“真的不上去坐坐嗎?”
總覺得那綿羊般的皮囊下有一隻狼在無聲息的磨著利爪。
聞炎心想大半夜有什麼好坐的:“不去。”
他說完,正準備發動車子離開,眼角餘光卻瞥見靳珩青紫交錯的手背,不自覺頓住了動作,擰眉道:“讓人打了?”
靳珩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猶豫一瞬,然後點了點頭,相當坦誠:“嗯。”
“他媽的。”
聞炎低聲爆了句粗口,想說靳珩腦子讓門夾了嗎,被人打了不會打回去?但念及對方清瘦的身板,到底沒說什麼,眉頭卻一直緊皺著沒松開。
靳珩說:“我上樓了。”
聞炎:“嗯。”
靳珩拉了拉快要滑落的書包,轉身朝小巷走去,冰涼的月色將地上的水坑照得發亮,他未走兩步,身後卻忽然響起聞炎懶散拖長調子的聲音:“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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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珩回頭,以為他改變主意,想上樓去坐坐:“怎麼了?”
聞炎的車停在巷口,隔著一段距離,身旁是一盞壞掉的路燈,以至於靳珩沒辦法看清他的神情,過了半晌,才聽見他驀的出聲:“以後老子罩著你。”
這句話翻譯一下,等同於,以後我保護你。
這句話大哥對小弟說,上司對下屬說,卻似乎都不及聞炎來得有分量,因為他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就好像上輩子。
靳珩聞言怔了一下,唇邊勾起的弧度不自覺慢慢落了下去,最後逐漸趨於平靜,緩緩收緊指尖,不知在想些什麼。
聞炎說完這句話,看了靳珩一眼,沒再說什麼,發動車子離開了,風一樣不見了身影,轟鳴聲逐漸遠去,周遭安靜的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
靳珩轉身往樓上走去,步伐平穩,看見水坑也不避讓。系統悄無聲息飛了出來,藍色的身軀在黑夜中就像路燈一樣,將周圍鐵質的欄杆和狹小的樓道照得分明。
系統說:【好好學習,好好考試,再過一年,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這是它所能想象到的,對於靳珩來說最好的結局。
靳珩笑著搖搖頭,聲音輕緩病態:“沒意思。”
系統說的那些,他上輩子都做過了,再重復一遍,相當無趣。
系統覺得靳珩的思想是錯誤的,卻又覺得這種錯誤不該歸咎到他身上,那麼到底是社會的錯?還是別人的錯?高中三年的霸凌欺辱,就像是在吊橋中間砍斷了繩索,連帶著以後的人生都驟然下墜,跌入深淵峽谷。
系統想起靳珩所處的環境,想起他身邊的同學,提出建議:【你……想不想換一條路試試?】
……
沒過多久,上次月考的成績就公布出來了,眾人原以為年級前三大概率會是一班和二班的那幾個尖子生,但沒想到總是穩佔榜首的岑清華居然被擠到了第二名,第一名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學生——
高二六班,靳珩。
這他媽的是開玩笑吧?
看見成績表的眾人心中大概率都是這個想法,六班成績有多爛人盡皆知,他們班能擠進年級前五十都算超水平發揮了,第一名?開什麼驚天大玩笑。
學校設立的公告欄前擠滿了人,都盯著靳珩的成績看,他們驚詫的發現這個剛出爐的第一名除語文扣了零星幾分外,英語數學理綜基本上都是滿分,一時間議論紛紛。
“我靠,六班的人?真的假的?”
“這還能有假,聽說這次和三中聯合出卷,那邊校區都沒這麼高的分呢。”
“這他媽的也太牛了,跟滿分沒差了,我們學校還有這種大佬?”
外班的人都這麼驚訝,更何況六班內部,完全跟炸了鍋沒什麼兩樣,隻覺得比天方夜譚還玄幻,龐一凡等幾個刺頭不屑冷笑:“說不定是老師改錯卷子了呢。”
“就是,以前又不是沒有這種情況。”
唐果是班長,經常往老師辦公室跑,內部消息聽的也最多,聞言解釋道:“年級組老師把靳珩的卷子檢查了好幾遍,不可能改錯的。”
龐一凡還是不信,聲音恨不得嚷的全班都聽見:“那就是抄的。”
唐果皺眉:“這次是兩校聯合出的密卷,不可能泄題,老師都沒辦法提前拿到題目,靳珩怎麼抄?龐一凡,說這種話要講證據。”
唐果在班上人緣良好,暗地裡就算有人對靳珩紅眼嫉妒,明面上也不會表現出來,再加上龐一凡總是欺負人,這下不免淪為了圍攻對象。
“就是啊,眼紅直接說唄,找那麼多理由幹什麼。”
“可能不想承認別人比他優秀吧。”
“上次英語卷子靳珩就考的挺好,估計是崛起了,看二班的岑清華還怎麼得意。”
龐一凡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
靳珩剛剛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了一趟,一走進教室,就見一堆人圍在一起吵的不可開交,聲音鬧的走廊都能聽見,然而當他出現時,眾人又像被掐住嗓子似的,聲音戛然而止。
上個星期開家長會,蔣少龍被他爸爸當著全班人的面打了一頓,聽說他不僅和社會流氓廝混在一起泡吧,還偷了家裡的錢,當時場面鬧的不可開交,幾個老師拉都拉不住,好說歹說才把他爸爸勸走,沒過多久蔣少龍就退學了,再也沒來過學校。
再就是有小道消息說,靳珩跟崇明的那些不良少年走的很近,而且關系還挺好的樣子,不管是真是假,旁人多多少少會有些忌憚,當然,龐一凡這種除外。
靳珩無視了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看了眼時間,然後走到座位上收拾書包,今天是六中十周年校慶,辦了一上午的慶祝活動,十點鍾結束活動,沒事就可以直接走了。
別人都沒動,在旁邊看熱鬧,隻有唐果走過來真心誠意的道:“靳珩,恭喜你,考了年級第一,我去辦公室交作業的時候,還聽語文老師誇你作文寫的好呢。”
靳珩笑了笑,卻讓人感覺這個表情像面具一樣,並不真切:“謝謝。”
唐果挺好奇的:“楊老師剛才找你去辦公室做什麼了?”
靳珩把書包背上肩膀,手裡有一張批改過的卷子,紅筆在右上角明晃晃批了一個滿分,一言帶過:“做了一些題目。”
班上同學都不怎麼信他的成績,更何況年級組老師。楊老師還算委婉,隨機出了一套卷子讓他當著面做,見他把題目全都準確無誤的做了出來,這才長舒一口氣,滿面笑意的叮囑他繼續保持,然後就讓他走了。
唐果點了點頭,沒再問什麼。
中午的時候,靳珩和顏娜照舊去找聞炎他們,一路走到崇明職高的校門口,顏娜都沒停下嘴裡的碎碎念,捂著臉相當喪,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你怎麼就考了年級第一呢?”
她已經可以預感到兩個人的成績放在一起對比時,徐猛嘲笑她的境況了。
靳珩心想那套卷子他十幾年前都做過了,再考砸豈不是太丟人,見聞炎他們似乎還沒放學,問了一句:“我們在外面等?”
顏娜直接走進去了,保安也沒攔:“等什麼等,還有一個多小時呢,徐猛他配讓姑奶奶等這麼久嗎?”
聞炎和徐猛的班級在三樓走廊第一個拐角,正值下課時間,裡面哄鬧一片,吵鬧程度比六中高了不止一個檔次,走廊拐角隨處可見抽煙的學生。
靳珩還是第一次走進崇明內部,他環顧四周一圈,最後停在教室窗邊,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清楚看見了裡面的情況,怎麼說呢,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但也好不到哪去。
大概因為下課老師不在,學生比較放肆,有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打撲克,有小情侶靠在一起摟摟抱抱,做什麼的都有,總之看不出任何學習氛圍。
靳珩一排排的找過去,最後在靠窗的角落處發現了聞炎的身影,他似乎很困,正趴在桌上懶洋洋的補覺,發絲在陽光的照射下透出一種暗沉的酒紅色。
嗯……染頭發了?
顏娜道:“他們昨天染的。”
徐猛挑染了幾縷紫發,挺好一冷酷帥哥硬是成了殺馬特,怎麼說呢,少年期就是不斷的嘗試再嘗試。
顏娜似乎經常來這裡,彎著腰悄悄推開教室後門走了進去,有男生看見她,直接開玩笑叫嫂子,徐猛原本在打遊戲。聽見動靜抬頭,喲了一聲,直接把身邊的同桌撵走,勾勾手,把顏娜拉到了懷裡:“你怎麼來了。”
靳珩是個生面孔,跟著顏娜走進教室的時候,好幾個女生盯著他看,眼神收都收不回來,崇明帥哥多,但大多是痞帥風格,像這麼幹淨陽光的倒是不多見。
聞炎沒睡著,一直處於半睡不睡的狀態,周圍那麼吵,他得磕安眠藥才能睡死過去,聽見周遭靜了片刻,察覺不對勁,終於從桌上抬起了頭,結果發現靳珩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聞炎可能懷疑自己出現幻覺了,抹了把臉,慢半拍的看向他,聲音還有些許困倦:“靳珩?”
聞炎的同桌發燒請假了,旁邊座位是空的,靳珩見狀把書包放下來,在他身邊落座,笑起來的時候又奶又乖,眼神幹淨:“我下午沒課,就過來找你了,顏娜帶的路。”
顏娜坐在前面,背對著聞炎,伸手比了個耶:“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