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川哄他:“你看,我就說不疼。”
沈鬱抱著他的脖子,悶聲道:“就是疼。”
盛川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該拿一個人怎麼辦,打又打不得,罵也罵不得,這不是少爺,是祖宗,在他臉上吻了一下:“疼就親一下。”
沈鬱眨了眨眼:“……還是疼。”
盛川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那就再親一下。”
他無底線包容著沈鬱的所有,像是罂粟般讓人上癮,沈鬱低頭蹭了蹭他的頸窩,似乎終於滿意了,眼睛燻染上一層薄薄的水霧,像隻再乖巧不過的奶貓。
沈鬱忽然問道:“盛川,你喜不喜歡我?”
他問的一點也不緊張,似乎篤定對方一定會說出他想要的答案。
盛川嗯了一聲:“喜歡。”
沈鬱高興了:“我也喜歡你。”
他說的喜歡是真喜歡,十分真心摻著十分誠意,絲毫都做不得假,沉甸甸的墜手。
沈鬱以前不敢讓老爺子知道他喜歡男人,怕被打斷腿,但後來還是把盛川堂堂正正的帶到了人前,挨了多少次打也沒吭過聲。
他喜歡盛川啊,沒拿他當玩意,小少爺高高在上的目光隻有在看見他時,才會保持平齊,最後一點點的,低到了塵埃裡。
盛川靜靜擁著沈鬱,哪怕隔著一層皮囊骨骼,也能清楚感受到對方熾熱的歡喜,有那麼幾秒鍾的時間,心中冒出了一個短暫的念頭。
如果……
如果他的身份是真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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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都是假的……
盛川垂眸,揉了揉沈鬱的頭:“下次就不疼了。”
沈鬱縮在他懷裡:“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
盛川好脾氣的道:“嗯,你說了算。”
沈鬱:“真的?”
盛川:“真的。”
是真的喜歡。
第91章 你是神嗎
《搜神記》有雲:“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秦皇當年橫掃六合,一統天下,後派方士徐福東渡扶桑,攜三千童男女尋訪海外仙山,為的便是求長生不老藥,後來這也似乎也成了歷代帝王的最終追求。
他們將這錦繡江山攬入懷中後,唯一的煩惱便是,該如何長長久久的享受這人間富貴。
泉州是荒僻之地,雖然近海,但因著商路未通,故而百姓多是貧苦,依靠打漁為生,隻有身負重罪的犯人才會被流放到此處。
傳說多年以前,這裡曾有鮫人一族的蹤跡,他們上半身為人,以腰為界,下生魚尾,擅織萬金難求的绡紗,眼泣成珠,食其血肉可長生不老,燃其油膏可點做長明燈,置於內室,暗香湧動,風雨不侵,萬年不滅。
但那到底已經是多年前的傳說了,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卻不妨礙大楚的現任國君動用大量人力物力,去尋找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泉州一處近海的懸崖邊不知何時多了一群人,發髻高束,飾太極冠玉,白色長衫外罩黑紗,腰系黑白絲绦,懸魚龍令牌,皆負長劍,打扮一般無二。
倘若有見識廣博的人在此處,便會認出這是天一門的人,他們本來分屬道教一脈,門下奇人異士眾多,後來不知為何歸順朝廷,為楚氏皇族所用,現任掌門洪觀微身居國師之位,專為帝王煉丹制藥,以求長生。
然數月之前,洪觀微忽然病重,昭寧帝便令其大弟子曲淳風暫代國師一職,率天一門眾人前往泉州海岸尋訪鮫人蹤跡,各地官員悉數聽其調配。
天一門下若有天賦異稟者,可通微末玄術,明宣便是其中之一,他以數年前楚宮國庫久藏的一枚鮫人鱗片為引,用星盤探測,卻是毫無所得,不由得看向了在崖邊站立良久的男子,面色猶豫道:“……大師兄,此處真的有鮫人嗎?”
男子一襲白袍,風骨奇絕,衣角被風吹得翻飛不止,他既不使玄術探測,也不搜尋鮫人,隻是皺眉望著遠處洶湧起伏的海面,似乎想起了什麼舊事,目光看起來有些驚疑不定,等聽見明宣的話,這才回神。
曲淳風從崖上下來,聲音淡淡,聽不出情緒起伏:“師父說有,那便有,我等聽命便是,旁的無需多言。”
曲淳風是洪觀微的嫡傳大弟子,天賦奇高,自幼父母雙亡,後被師父帶在身邊收養,有半子情分,天一門中曾有傳言,他的玄術已經可以與洪觀微媲美,其實力可見一斑。
倘若說鮫人僅存在於世人的臆想中,那麼天一門門主洪觀微便打破了這個傳言。大楚建朝距今不過一百五十年,皇權更迭,先後換了四任帝王,他卻已經活了足足二百餘歲。
二百餘歲,在這個飢荒連年,戰亂割據,百姓活到六十歲便算長壽的世界,是個什麼概念?
昭寧帝曾召洪觀微在宮內徹夜詳談,探討長生之術,內容不知,但彼時便有流言傳出,說他少年時失足落水,曾遇一鮫人贈藥,改變體質,故而才比旁人多活了些許春秋。
泉州刺史有心邀功,未等通報便已暗中準備好官兵船隻,見曲淳風等人從崖上下來,慌不迭的拎著官袍跑上了前去,滿臉陪笑道:“國師大人,下官已經備好了出海的船隻,隨時可以準備出發,請問我等……”
話音未落,便被人出聲打斷。
“不必,”曲淳風道:“讓他們全部離開此處,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輕舉妄動,倘若驚擾到鮫人,爾等萬死難辭。”
泉州刺史心想他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了大半輩子官了,從來就沒見過什麼鮫人,又何談什麼驚擾,這位少年國師隻怕要空手而歸了,聞言自討了個沒趣,隻得命人撤下。
曲淳風並沒有去驛館休息,他命天一門眾人在附近守候,自己走到了懸崖底下的海灘附近,最後卸下身後的長劍,在一塊山石上盤膝而坐。
師弟們看了,隻當他在修煉,畢竟這個大師兄生性孤僻,寡言少語,總喜歡自己一個人待著。
海浪不斷衝擊著礁石懸崖,洶湧聲不絕於耳,山林俱動。曲淳風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致,心潮久久難以平復,他雖修玄術,卻也深信世上並無鬼神,然而自己明明已經死在了那場詛咒之中,又為何會死而復生?
曲淳風上輩子就已經來過這裡了……
離此處不遠,有一個與世隔絕的小漁村,加起來不過百餘戶人,村民皆依靠打漁為生,偶爾會去市集換些衣料米糧,甚少與外人接觸。
彼時曲淳風奉了皇帝的旨意來此尋覓鮫人蹤跡,經過多方打探,最後發現這個村子裡的人與鮫人有著密切關系,然而將村民抓起來後,他們受盡酷刑,什麼也不肯往外吐露。
後來,昭寧帝病重……
曲淳風將長劍橫於膝上,閉目不語,似乎想起了那一夜火光衝天,屠村之後血流成河的場面,連腳下的地都染紅了,血腥味一直傳了很遠很遠,終於有鮫人被引得從海面現身。
官兵早就在暗中埋伏,並有數百精通水性的高手布下天羅地網,再加上天一門的玄術陣法,最後終於捕獲了數十條鮫人。
卻是慘極了。
那些鮫人仿佛知道被人類捕獲後會是何等下場,都拼了命的掙扎反抗,寧願剜肉也要掙脫鐵鉤漁網的束縛,真真正正的魚死網破。
傳說鮫人外貌絕色,乃世間少有,曲淳風並未看到,他隻看見一具具鮮血淋漓的屍體,或殘或缺,白骨外露,已經看不出生前是何模樣。
但昭寧帝病重,已經顧不得那許多,曲淳風隻能帶著那些屍體回京復命,翻閱古籍典冊,以鮫人血肉煉制長生藥,最後終於煉出了三枚丹丸。
昭寧帝服用後,病痛盡去,一夜間竟年輕了十歲不止,他大喜之下重重封賞有功之臣,並開宴慶祝,然而翌日清早便被發現暴斃在寵妃的床榻上,骨骼塌陷,膚生細鱗,面色青白,甚是駭人。
消息傳出之後,朝野皆驚,然而這隻是個開始,緊接著又陸續有人出了事,但凡與殺害鮫人一事有所沾邊的都未能幸免,死狀與昭寧帝如出一轍,更甚者有人生出了魚尾,變得半人半妖,不倫不類。
曲淳風也在其中,他以畢生修為壓下了身體異變,並沒有如同旁人一般生出鱗片,卻也一夜白頭,衰如老朽,活一日如過十年,不過七日便枯竭而死了。
坊間有傳言,說是他們為求長生,肆意殘害生命,被鮫人一族下了詛咒,不然怎的別人沒事,偏偏他們就接二連三的暴斃身亡了呢?
血腥味似乎猶在空氣中揮之不去,曲淳風緩慢拂過劍鞘,那雙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看不見半分枯朽,彰顯著他的重生並非臆夢。
但,為什麼呢……
就在曲淳風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的身後悄然升起了一個透明的藍色光球,背後有一對胖乎乎的小翅膀,不停的扇來扇去,赫然是系統。
面前這個宿主,未欠情債,未負人心,卻是所有宿主裡面殺孽最重的一個,前世身亡,是天理報應,也是自食惡果。
系統君已經養成了做筆記的好習慣,它一邊觀察曲淳風,一邊制定改造目標,首先就是要阻止對方為了替皇帝尋求長生,肆意屠殺村民,後續再看看有沒有什麼黑歷史,慢慢掰正。
曲淳風顯然沒發現它的存在,從袖中取出一塊明黃色的錦緞靜看許久,上面赫然是昭寧帝的聖旨,皇命難違,鮫人是抓也得抓,不抓也得抓,但上一世的詛咒到底令他有些踟躇不定。
直到夜色漸沉的時候,曲淳風才終於從山石上起身,回到了駐扎的營地,泉州刺史見他不肯去驛館下榻,便命人備了美酒佳餚送過來,另還有黃金珠玉,極盡阿諛奉承之事。
“下官腆居此位已久,未有佳績,然國師從京城遠道而來,總該盡盡地主之誼,這些東西不足掛齒,隻是下官的一點小心意,還請國師務必收下。”
身後的侍從端著託盤,上面堆滿金銀翠玉,在篝火的掩映下熠熠生輝,曲淳風淡淡看了眼,心想都說泉州是荒僻之地,生活貧苦,可見苦也隻是苦百姓,苦不到當官的頭上。
明宣瞧不上這種賄賂行為,深覺侮辱,擰眉冷聲道:“我家大師兄何等身份,陛下賜的稀世珍寶數不勝數,又怎會看上你……”
話未說完,卻聽曲淳風道:“那就多謝大人美意,在下卻之不恭了。”
啪!
那一瞬間,明宣仿佛聽到了自己臉被打腫的聲音,他瞠目結舌的看向曲淳風,曲淳風卻並不看他,隻是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個乾坤袋,然後把那些金銀翠玉哗啦啦一股腦裝了進去。
鮫人喜歡收集亮晶晶的東西,多備些總是沒壞處的。
曲淳風絲毫沒有拿人手短的概念,他在篝火旁落坐,側臉被照得多了一層淡淡的暖色,對泉州刺史吩咐道:“明日送一套普通百姓的常服來,我自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