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森對他怒目而視,拳頭捏的咔咔響:“你在威脅我?”
科莫有些腿軟:“我……我必須要提醒您,您已經被記了三次處分,如果再次發生毆打事件,很可能做降職處理。”
每一隻雌蟲的軍功都是在戰場上用性命拼回來的,傻子才會為了一點小事而影響前途,尼爾森聞言隻得放下了拳頭,心不甘情不願的離去了。
楚綏簡直嘆為觀止,匪夷所思的問道:“他們每天都為了這種小事大打出手?”
他完全站著說話不腰疼。
如果有人撞了楚綏,並且還出言挑釁,他一定把對方按在地上揍的他媽都不認識。
科莫解釋道:“並不全是因為言語挑釁和肢體衝突,第四軍的將領大多是貴族出身,第二軍的將領則是平民出身的較多,他們彼此之間都看不順眼,再加上之前合作清剿異獸因為軍功分配而不滿,於是兩方陣營的士兵經常會大打出手,這已經是本月的第十三次了。”
這其中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例如第四軍的上將退休,導致群龍無首軍心動搖,不少人都盯著那個位置,第三軍也產生了大規模的人員變動,這兩個軍團關系向來密切,似乎是為了平衡彼此之間的勢力,上級沒有再讓他們繼續合作,而是命令二、四軍團協力作戰,一、三軍團共同輔助,彼此之間還在磨合期。
不過科莫隻是個小文員,看不出來高層的心思,隻是隱隱覺得軍部最近並不怎麼太平,平靜的海面下隱藏著暗潮洶湧。
他都看不懂,楚綏就更看不懂了,人傻一點其實也有好處,起碼不用每天操心。
因為軍部有食堂,中午的時候,大部分雌蟲都是在那裡解決午餐的,科莫見楚綏似乎沒什麼安排,出言相邀:“閣下,要不和我們一起去食堂用餐吧?”
楚綏第一天上班,差點忘了還有吃飯這回事,聞言愣了一下,然後點頭同意了,他總不能專門坐飛行器回去吃午飯吧,雖然路程也不遠,但總感覺奇奇怪怪的,還是隨大流吧。
帝都是一國的中心城區,駐扎了不少兵力,可想而知食堂規模有多大,不過因為都是訓練有素的軍隊,裡面的秩序並不顯得雜亂,飯食種類很多,隻需在點餐器中選擇想要的食物,出餐口就會自動出餐。
楚綏隨便選了兩樣,拿餐的時候不著痕跡往裡面看了眼,結果發現都是機器人,頓覺沒興趣,端著託盤找了個位置坐下,莫名感覺回到了當年上大學的時候。
大部分雄蟲都不會和雌蟲同桌用餐,於是科莫等蟲並沒有在楚綏對面落座,而是隔了些許距離,坐在了他附近的位置。
楚綏的引人矚目已經不需要再多加贅述,哪怕在偌大的食堂,一眼掃過去,也還是能清晰看見他的存在,就像珍珠掉進沙礫堆一樣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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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雌蟲顯然也有這種感受,就連嘴裡的食物也變得寡淡起來,吃東西吃的好好的,鬼使神差就看了過去,要麼愣神,要麼發呆。
楚綏對此毫無所覺,又或者說已經習慣了,他正低頭用筷子扒拉著餐盤裡的食物,竭力想分辨出這是什麼物種的肉,胃口缺缺,並沒有想嘗試的打算。
就在這時,食堂忽然又進來了一批人,為首的赫然是第四軍的幾名將領,阿諾也在其中,不知是不是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緣故,他們身後的親兵看起來冷漠異常,渾身都散發著無形的殺氣,哪怕看見雄蟲,也沒能引起他們的絲毫情緒波動。
阿諾原本隻是習慣性在食堂掃視一圈,結果沒想到楚綏也在這裡,目光在他身上定格片刻,一邊示意身後的隊伍解散用餐,一邊對身旁的軍雌略微頷首道:“中將,失陪片刻。”
機器人做的飯相當難吃,楚綏百無聊賴的扒拉著米粒,心想雖然不是同一個種族,但大食堂的飯都一樣不好吃,正神遊天外,面前忽然多了一碟水果沙拉,與此同時頭頂上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雄主,吃點水果吧,應該適合您的口味。”
楚綏回過神一看,卻見是阿諾,眼睛微不可察的亮了亮,見他站在一旁,示意了一下自己對面的位置:“坐吧。”
阿諾從善如流的在他對面落座,放緩聲音和楚綏說話的樣子,不似從前冷淡,有幾分溫潤如玉的味道:“軍部的食物粗糙,您可能吃不慣。”
楚綏就是個熊孩子,不哄倒沒事,越哄越來勁,聞言夾起餐盤裡黑乎乎的肉給他看:“是有點糙,這個最難吃,又硬又鹹,還嚼不動。”
他說完吃了口水果,勉強平復心情,末了點評道:“還是你做飯最好吃。”
阿諾聞言,眼底悄然滑過一抹笑意:“那我回去做給您吃。”
楚綏不知為什麼,莫名就想起了今天審訊室那隻體格健壯,脾氣暴躁的雌蟲,再看看面前的阿諾,身形修長,清俊漂亮,溫文爾雅,進退有度,心中莫名松了口氣,有一種後知後覺的慶幸。
幸虧帝國資料庫匹配的雌君是阿諾,如果是個高高壯壯,皮膚黝黑,拳頭比沙缽還大的軍雌,楚綏已經不敢想象那個場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對比,楚綏看阿諾忽然越看越滿意,隻覺得對方渾身上下都是優點,用叉子叉了一塊水果遞到他嘴邊:“嘗嘗。”
周圍不少雌蟲都在暗中打量著他們,結果還沒來得及消化完楚綏外貌帶來的衝擊,就見他竟然親手喂阿諾吃東西,紛紛瞠目結舌,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天哪,我沒看錯吧,這位閣下竟然喂阿諾少將吃東西,阿諾少將不是有雄主了嗎?”
“你瞎啊,那位閣下就是阿諾少將的雄主,真沒想到他們感情這麼好。”
“阿諾少將到底是怎麼找到如此優秀的雄蟲,我快羨慕死了……”
楚綏喂東西也不是第一次了,迎著周遭各式打探的目光,阿諾頓了頓,緩緩垂下眼眸,到底還是吃掉了楚綏遞過來的水果:“謝謝您。”
周遭的雌蟲嫉妒得眼睛都綠了。
楚綏把那疊水果沙拉吃完就差不多飽了,從位置上起身,準備回去繼續工作,阿諾見狀正欲起身,誰知卻被楚綏按住了肩膀。
楚綏道:“坐著吃你的飯吧。”
他倒也不至於那麼沒良心,再說了,又不是三歲小屁孩,回個辦公室還要人送。
阿諾猶豫道:“但是……”
楚綏:“沒那麼多但是,我又不是不認路。”
說完起身離去,大大咧咧,仍是一慣沒心沒肺的作態。
阿諾其實很少來食堂,今天也是偶然,沒想到就和楚綏遇上了,他眼見著楚綏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不見,從座位上起身,副官斐迪這個時候才敢湊過來,略有些狗腿的道:“少將,需要我跟上去嗎?”
阿諾淡淡看了他一眼:“跟什麼?”
斐迪理所當然道:“您的雄主呀。”
可得看緊點,軍部單身的狂蜂浪蝶這麼多,萬一少將的雄主被哪個不長眼的小妖精給纏上了怎麼辦。
阿諾卻道:“不用。”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表面輕輕淡淡,卻給人一種萬事盡在掌握的感覺。
下午的時候,軍事法庭又送來了新一批犯事軍雌的資料,楚綏負責用光腦錄入檔案,他不知是不是無聊了太久,忽然忙碌起來,還算適應良好,那些軍雌或因為打架犯事,或因為酗酒犯事,總之原因五花八門,他全當看新聞了。
楚綏速度快,很快就錄到了最後一卷,他一邊看文件,一邊把內容輸入進去,然而不知看見什麼,打字打著打著就停了下來。
這件案例和前面幾個不同,其中還牽扯到了雄蟲,據說是某c級雄蟲服食禁藥,神智失常,竟然對已經懷有蟲崽的雌君使用刑具,不僅導致蟲崽死亡,還致使雌君重傷,而他的雌君在受刑過程中因為承受不了痛苦,血脈意外暴亂進入蟲化狀態,誤傷了雄蟲,因此被告上軍事法庭。
雄蟲隻是輕傷,因為誤傷蟲崽,隻判處監禁三個月。
而他的雌君因為傷害雄主,將被強行摘除蟲翼,受四十光鞭,被發配到荒星服役,永遠都不能回到帝都。
蟲翼是雌蟲身體的一部分,在戰場上更是輔助他們飛行的武器,如果硬生生從身體剝離,無異於挖掉髒器,不僅會痛苦萬分,更會因此失去戰鬥力,跟廢蟲也沒什麼兩樣了,更何況還要受四十光鞭。
楚綏看見審判書上一行行的字,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哆嗦了一下,頭皮發麻,手指僵硬,半天都沒能打出一個字。
他知道蟲族以雄蟲為尊,也知道雄蟲可以隨意打罵雌君,並且不會受到任何懲罰,但那隻是一個無形無狀的認知而已。
抽幾十鞭子,按在地上打一頓,在楚綏心裡就已經是很嚴重的懲罰了,更嚴重的,他想象不出來。
虐打雌君導致蟲崽死亡,光是想想那個場面,楚綏就覺得已經有些突破他的心理底線,他錄入前半段的時候,原以為後面的判決是雄蟲補償雌君一些財物或者別的,結果沒想到是這種結果。
確實有點……
太他媽扯了……
楚綏本質上還是個人類,心底有點不太能接受這種事情,他隻覺得凡事都需有一個度,一旦牽扯上人命,那就算是越過了界,就算是古代封建時期男尊女卑,一旦出了這種事,男方也逃不過一個死刑。
他內心腹誹不已,是誰說的雄蟲稀少且柔弱,柔弱個屁,這他媽明明比霸王龍還兇殘。
楚綏單純的大腦終於隱隱約約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社會制度其實是扭曲的,雌蟲與雄蟲的地位就像天平一樣,當其中一方越來越重,越來越重的時候,平衡就會徹底崩塌。
怪不得上輩子自由盟會推翻制度,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當矛盾與仇恨積壓到一定程度時,就會全面爆發,但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經歷過一次的原因,楚綏心裡還算平靜。
嗯,鹹魚的平靜。
楚綏想事情不自覺想入了神,檔案還沒錄完,就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他看了眼窗外昏黃的天色,然後起身收拾東西,打算回家再繼續工作。
他乘坐光梯下樓,正想著要不要去找阿諾一起下班,結果就見大樓門前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竟然是阿諾。
楚綏看了眼時間:“你下班了?”
阿諾主動接過他手中的文件袋,側臉在夕陽的映襯下多了幾分溫潤,眼眸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琥珀色:“是的,剛剛下樓,沒想到就遇見您了。”
楚綏沒想那麼多:“那就回家吧。”
晚上回到家,楚綏照舊讓阿諾和他一起吃飯,不過洗完澡坐在書桌前辦公的時候,依舊有些事情不太能想明白,他轉頭見阿諾正在整理床鋪,心想雌蟲又賺錢又養家,雄蟲除了繁衍好像真的沒什麼卵用。
按照時間算,蟲族現在應該已經是秋天了,可惜外面的綠植常年都是青翠的,讓人感受不到四季的變換。
楚綏忽然沒頭沒腦的嘆了口氣,阿諾敏銳捕捉到他有些煩躁的情緒,走到他身旁,低聲詢問道:“您不開心嗎?”
楚綏看了他一眼,臉上明晃晃寫著“我不高興”四個大字,他癱在椅子上,然後有氣無力的對阿諾勾了勾手指,氣鼓鼓的道:“過來。”
後者會意,順勢走了過去,然而下一秒就被楚綏拉進了懷裡,阿諾察覺到腰間逐漸收緊的力道,無聲安撫著他的後背:“您為什麼不高興?”
楚綏悶悶不樂,撇嘴道:“我要死了。”
阿諾聞言一頓:“您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