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哲注意到了席年手上纏的紗布:“你手怎麼了?”
席年沒回答,從椅子上起身,似乎準備離開,陸星哲見狀,指尖輕點膝蓋:“你要走了?”
席年說:“回家睡覺。”
陸星哲微微偏頭,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哎呦,找誰睡?”
席年有時候會覺得陸星哲是真欠揍,他聞言腳步不停,抬手將黑色的口罩往上拉了拉:“反正不是你。”
陸星哲天生叛逆,流裡流氣,聞言隨手扯了扯衣領,性感的鎖骨一閃而過,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完全不覺得對一個剛認識的男人說這種話有多奇怪:“為什麼不會是我,話別那麼絕對,說不定哪天咱倆就睡……哎,走什麼。”
席年大概不想聽他胡言亂語,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病房,背影很快消失在門外。
“……”
陸星哲盯著他離去的方向,自覺無趣,半晌後才收回視線,他低下頭,無意識捻了捻指尖,大抵感到些許可惜,沒能看清席年的臉。
不知道為什麼,席年走的很快,他甚至沒有等電梯,就徑直從旁邊的安全通道下了樓,等走到一半,才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悄無聲息停住了腳步。
為什麼要走……
席年想,用陸星哲這個狗仔來對付蘇格,不是剛剛好麼?
一如上輩子,他腦中裝滿了城府算計,而陸星哲則是他手中用得最熟練的一把刀,隻是該怎麼用,席年尚且需要好好思量。
陸星哲住的是三人間,不過另外兩個床還沒有病人入住,隻有他一個,時至深夜,隱約可窺見窗外樹蔭濃長,伴隨著漸息的蟬鳴,冰涼從室內開始蔓延。
陸星哲從包裡掏出充電線,給手機充上電,然後一瘸一拐的下床,想去走廊的販賣機買瓶水,誰曾想剛開門就撞上去而復返的席年,下意識後退,驚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在地上。
席年眼疾手快,直接攥住了他的胳膊,微微用力把人拉回來,眼見陸星哲腿上纏著的紗布有血色沁出,聽不出情緒的問道:“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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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哲沒料到他會回來,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低頭掃了眼席年攥住自己的手:“你不是走了麼?”
他眉眼細長豔麗,顧盼神飛,刻意壓低聲音說話時,尾音沙沙啞啞,惡作劇般讓人覺得不懷好意。
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席年靜靜看了陸星哲一眼,帶著口罩看不清神情,他把手中的購物袋放到桌上,裡面裝著些面包點心還有飲料,聲音淡淡:“又回來了。”
說完從購物袋裡拿了瓶礦泉水扔給他。
陸星哲抬手接住,並沒有喝,頓了頓道:“不認識一下?”
席年離他很近,聞言略微俯身打量著他,衣襟上冷冰冰的氣息一瞬間裹挾了陸星哲所有的感官,半晌後,饒有興趣的道:“可以,你叫什麼名字?”
蠱惑的話帶著餘息,貼著耳畔暈漾開來。
陸星哲喉間有一瞬間發緊,覺得面前這個男人平靜無波的外表下滿是尖刺,讓人難以掌控,他抿唇,緩緩吐出了三個字:“陸星哲。”
席年看了眼他身旁的攝像包,故意問道:“攝影師?”
陸星哲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聞言點了點頭:“嗯。”
反正都是拍東西,拍什麼不是拍,狗仔和攝影師區別也不大。
席年聞言心裡大概覺得好笑,他把自己手機遞過去,語氣平淡,卻不知藏著什麼算計:“聯系方式。”
陸星哲頓了頓,這個時候竟顯得單純起來,接過手機把自己的私人號碼輸入進去:“……那你叫什麼?”
席年把手機拿回來,兩手相觸時,指尖在他掌心曖昧輕滑了一下,然後放進上衣口袋,卻沒有回答:“以後你會知道的。”
又道:“好好休息。”
也許深夜人疲,恍惚聽來,聲音竟有些錯覺的溫柔。
“……”
陸星哲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從沒和誰這樣接觸過,聞言悄無聲息攥緊掌心,舔了舔幹澀的唇瓣,感覺內心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
009號系統在旁邊看得清楚,席年這廝分明就在故意撩人,而且是不負責善後的那種。
陸星哲:“那我不是虧了,誰知道以後會不會碰見你。”
名字不知道,長什麼樣也不知道。
席年似乎是笑了笑,連帶著牽動了眼角眉梢,他從上衣口袋抽出陸星哲之前給他的一疊錢,用兩根手指夾著,在眼前晃了晃,然後放到一旁的桌上:“你不虧。”
席年不想暴露身份,起碼現在不想。
他說完,指尖輕叩桌子,聲音低沉:“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窗外枝葉婆娑,是一片湧動的沉寂,零星幾隻飛蛾被病房內的燈光吸引,攀附在窗沿上輕輕煽動著翅膀,卻又被玻璃窗擋住不得進入。
席年離開了,病房安靜的讓人有些不適應。
陸星哲趔趄著坐回床上,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又隨手扒拉了一下購物袋,結果發現裡面有一小袋榛果巧克力,眼睛亮了亮。
大概是小時候在孤兒院練出的護食本能,別人需要細嚼慢品的巧克力,他撕開包裝兩三口就吃完了,醇厚的味道在舌尖飛速蔓延,陸星哲卻並不覺得甜膩,反而心情頗好的眯起了眼,躺在床上像一隻吃飽喝足的狐狸。
他喜歡甜食。
但小時候待在福利院,不怎麼能經常吃到。
桌上的手機正在充電,剛剛開機就彈出了不少消息,陸星哲舔了舔口腔內壁,似乎還在回味剛才的味道,伸手從一旁的黑色拉鏈包裡拿出相機,然後熟練的傳送照片。
簡太太發了好幾條短訊過來催促,言語間顯而易見的焦急,陸星哲給她打了個電話,然後低頭復查今天拍到的照片:“東西到手了。”
女子聞言在那頭輕籲一口氣,像是卸下什麼重擔般道:“好,我現在就把五萬尾款打給你。”
陸星哲按了按相機鍵,一張張瀏覽著照片,聲音帶笑:“不不不,錯了,不是五萬。”
他糾正道:“簡太太,是十萬。”
簡太太聞言微頓,冷聲道:“你坐地起價?合規矩嗎?”
陸星哲漫不經心挑眉,他們這行能有什麼規矩,不都是圖錢麼:“隨你,大不了賣給簡亦宏,相信他很願意出高價把這些照片贖回去。”
簡太太不差錢,她隻是被陸星哲的做法惡心到了,聞言深吸一口氣,忍氣吞聲的道:“行,十萬就十萬,照片發我郵箱。”
她大概後半輩子都不想和這個卑劣的狗仔再有任何交集,說完就匆匆掛掉了電話,而陸星哲的手機也彈出了一條入賬信息。
陸星哲手上有很多營銷號和雜志周刊資源,他掃了眼入賬金額,然後把照片打包發出去,這才習慣性點進微博,瀏覽了一下最近的熱搜和話題人物,而榜首帖子恰好就是有關席年在賽場冷眼無視蘇格的撕逼樓,一張GIF動圖恰好明晃晃的掛在上面。
席年的眉眼太過清冷深邃,十分具有辨識度,陸星哲原本隻是隨意一掃,卻不知發現什麼似的,瞳孔驟然一縮,下意識從床上坐直了身體。
是他……
第7章 試探
席年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陸星哲認出來,深夜驅車回到了居住的公寓,這個地方是公司安排的,算不上高檔,勉勉強強能住人。
離天亮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席年睡意全無,上網看了眼消息,發現蘇格那條賣慘的微博被人瘋狂轉發,點贊數量直線飆升。
嘁。
席年心想,他第一次看見比自己還不要臉的人。
臥室很小,比不上他前世成名後住的別墅,席年躺倒在沙發上,一手墊在腦後,另一隻受傷的手靜靜垂落在邊沿,指尖幾欲觸到地板,皮肉傳來的灼痛如附骨之疽般甩也甩不掉。
但他目前做不了什麼。
沒有人氣,也沒有金錢,面對這種情況,更多的時候隻能選擇沉默。
這種無力感比什麼挫折都來得讓人不甘心。
席年閉上眼,靜靜掐算時間,清晨天亮的時候,他從口袋裡摸索著掏出手機,不出意外看見詞條更新,經過一夜的時間發酵,蘇格受傷失賽的事已經登頂熱搜第二,熱搜第一則是知名影視男星簡亦宏深夜私會小三的出軌門。
不用說,一定是陸星哲的手筆。
席年動了動僵麻的腿,然後起身拉開窗簾,天光傾瀉進來的一瞬刺得他下意識閉上了眼,好半晌才緩過來,室內擺設一覽無遺,黑白灰的極簡色調,和主人一樣,處處透著冷硬。
娛樂圈是踩著別人往上爬的地方,不是東方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明白。席年指尖在手機屏幕無作為的滑了兩下,最後還是撥出了那個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
彼時陸星哲還沒離開醫院,聽見來電鈴聲響起的一瞬,他揚了揚眉,睨著屏幕上那一串陌生數字,雙手抱臂無動於衷,神情讓人琢磨不透,但末了還是按下接聽鍵,聲調一慣沙啞慵懶:“誰?”
他心中大概能猜到是誰打來的電話,但偏要故意這麼問。
席年站在落地窗前,目光透過玻璃,恰好看見東方破曉的一瞬,他單手插兜,唇間緩慢吐出了三個字:“你大爺。”
“你大爺!”陸星哲條件反射直接罵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