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那邊跟他沒什麼交集,有交集的方老爺子先前也因為祁凱的古董生意和他鬧掰了,算來算去,此事中的舊相識也隻有肖家那位信佛的老太太他還能能說得上話,擒賊先擒王,他決定先去肖家和對方談一談。
祁老爺子的身份有些尷尬,退下來後他其實已經很少出來走動了,看到肖家為他開門的人,他認了一會兒才認出來:“慎行啊,今天怎麼沒有去上班?”
肖慎行和妻子對了個視線,謹慎地回答:“最近有些事兒要忙,跟單位請假了。”
“這可不行,在合適的年紀一定要專心投入工作,怎麼能隨時從需要你們的崗位上離開?”祁老爺子訓誡了一番兩個小輩,又笑著招手:“我今天來,是有些事情想和你們商量商量。”
肖慎行對他要說什麼其實心知肚明,對方佔著長輩的輩分,他留下來聽才是有病,趕忙推辭:“不了不了,單位裡還有點事,我正要上樓處理呢,媽!!祁叔來了!”
他朝佛堂喊了一聲,趕忙帶妻子上樓躲書房裡。
路上撞到了樓上正開門想要出來的林驚蟄和肖馳,肖慎行趕忙朝兩個孩子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進屋別出聲。
肖馳朝樓梯一探頭,臉立刻就陰了,林驚蟄還有點摸不著頭腦:“是誰?”
肖馳擋住他的視線,抱著他回到房間裡,順便在他嘴上親了一口:“沒事兒,一個不速之客。”
“……”於姝鴛看著兒子這番行雲流水的動作,回首瞥了眼丈夫。
肖慎行別說抱她了,連手都沒伸,直接瞥著樓下的動靜出聲催促:“快快快快,還愣著幹什麼?”
於姝鴛心中罵了句娘。
祁老爺子有些遺憾地看著上樓的兩個小輩的背影,肖奶奶從佛堂裡出來,頂著一室佛香,手握念珠笑得慈和:“你來啦?”
祁老爺子從不信什麼鬼鬼神神的,一向也看不慣肖家老太太信這個,但聽到這樣奇怪的問話,也不免心生疑惑:“你知道我要來?”
肖奶奶照舊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並不回答,隻是微微一笑。
故弄玄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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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老爺子心中煩躁地想,偏偏還得強裝出和善的模樣:“唉,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我也不會貿然登門來打攪……”
肖奶奶搖頭嘆息:“你啊,命裡一生為小輩奔忙。”
她這話說的沒頭沒尾,但祁老爺子略一思量,卻覺得很有道理。他及冠起便想著生孩子,而立之年才好容易生了幾個,可惜時代艱難,沒能都活下來,唯獨祁凱的父母命久些,留下孩子之後也都雙雙出了意外。
現在子輩沒指望,就牽掛在孫輩上了。
祁老爺子有一些難堪:“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有什麼牽掛?無非是那點親人血脈,為了幾個不懂事的孽障,隻能豁出這張老臉……”
他原本是想跟肖慎行他們直接談的,作為長輩,也更好開口一些,誰知道現在居然連讓他們傾聽的面子都沒了,實在是晚節不保。
肖奶奶卻顯然不買他這位老交情的面子,笑眯眯地回答:“既然是孽障,你又怎麼管得住?順其自然,讓他們吃到些教訓,說不準比你事事插手來得更好。”
祁老爺子目光一厲,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史南星就得蹲大牢裡去!說不準還會牽連到他的親孫兒祁凱!好好的清白人從此成為勞改犯,叫他們和他們的家人以後怎麼有顏面再活在世界上?
他絕不容許出現這樣的未來!
心知這位老相識是想跟自己裝傻了,他索性將搖搖欲破的窗戶紙自己撕開:“你們何苦摻和進來?大家幾十年的老相識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鬧成這樣,就為個外人?”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惡心將一番話說完:“老朋友啊,我勸你一句,別因為肖馳的一點請求就不知輕重,那個姓林的年輕人,和你家孫兒的關系可不一般,我,我說出來都怕會氣死你!”
肖奶奶隻是轉開眼睛。
祁老爺子原本義憤填膺著,看著她的笑容,卻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倏地站起。
他難以置信地發問:“你們……你們這是瘋了?!”
肖奶奶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回首看他,嘆息道:“你還是執迷不悟啊。”
祁老爺子怒喝:“你這樣,你們這樣,你家就這一個獨苗苗,居然容許他找個男人,是存心要斷了家裡的香火嗎?!怎麼對得起我去世的肖老弟?!”
肖奶奶聽得皺起眉頭:“我還有孫女,這不牢你費心。”
“妙妙是女孩兒!!”祁老爺子完全無法接受這種三觀,氣得拼命用拐杖點地,“不知廉恥!不知廉恥!你就為一個不知廉恥的外人,不顧我們那麼多年的交情!!”
肖奶奶起身道:“你走吧!”
“我不走!”祁老爺子怒發衝冠地立在原地,“今天就把話說清楚!我們兩家那麼多年的交情,你要是還為了那麼個外人要動我的孫子,除非從我屍體上踩過去!”
肖奶奶始終平和,眼含憐憫地看著他:“倘若天要收你,我也無能為力。”
“混賬!混賬!”祁老爺子想到自己的來意,隻覺得自己像是耍了一場猴戲,再待不下去了,拂袖便離開,“我看你是念經念傻了!”
他摔門的聲音震天響,林驚蟄立刻下來,擔憂地站在樓梯口看著肖奶奶。
肖奶奶朝他笑了笑,上前為他整了整衣領,拿起那個新的護身符看了一會兒,鄭重地塞進他的衣領裡。
“不用擔心。”她安撫眼帶愧疚的林驚蟄,笑著道,“他從年輕的時候就是這個脾氣。”
而後又抬起頭,看著從樓上面無表情下來的肖馳,沉默了一會兒,終究也隻是叮囑了一聲:“你……記得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說完這話後,她笑眯眯地從林驚蟄兜裡摸出顆糖來,轉身進佛堂去了。
林驚蟄聽得不明所以,回頭看向肖馳:“奶奶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肖馳從背後攬住他,在他臉頰上輕輕地碰了碰,低聲道:“沒什麼,之前給你那個狙擊鎮雄的策劃書你看完了嗎?”
林驚蟄在家裡時不愛動腦子,立刻被轉移了重點,同他商量起策劃書裡的細則來。這次他大難不死,雖說沒出什麼事,這個仇也不能輕易揭過去,非得讓史南星和祁凱嘗些苦頭不可。
肖馳含笑聽他說著,一面點頭,目光悠遠地望向了門外。
祁老爺子怒氣衝衝地回到家裡,坐在沙發上,還不等理清自己從肖奶奶那得到的信息量,便聽到樓上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執聲。
史南星有些氣弱:“……你那麼多天沒有出門,是誰告訴你的?!”
還未病愈的祁凱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猛然間將桌上的花瓶朝地上泄憤地擲去,在碎裂聲裡神經質地大喊:“你就說這事兒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要出國!是不是!!!”
史南星一直處於主導地位,從未見過祁凱這個模樣,一時也慌亂起來:“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解釋你為什麼留下我送死嗎!你倒是精明!搞不定兩千萬,自己一個人偷偷溜走,留下我拖住沙蓬讓他泄憤是不是?!”祁凱卻顯然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被勸住的,爭執之下越發激動了起來,“舅!我叫你一聲舅!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要這麼陰我?我他媽真是受夠了,還跟個傻逼似的相信你,以為你跟沙蓬已經取消了合作!艹!小心逼急了我,我直接把你包煙土田的事情說出去,大不了大家抱著一起死,誰怕誰啊!”
“你冷靜一點!”史南星朝外看了一眼,一時之間完全無法去思考一直被蒙在鼓裡的祁凱是從什麼渠道得知全部真相的,隻擔心消息泄露:“小心被人聽到!”
“你做得出為什麼又怕被人說?”祁凱氣得眼淚都出來了,“我要去告訴我爺爺,我他媽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你。”
“你瘋了嗎!!!”史南星立刻抓住他喝罵,“你給我理智點!你要氣死你爺爺嗎?我倆現在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把我弄死你也好不到哪去!”
祁凱一把甩開他:“滾你媽的!當我三歲小孩子呢?他媽當初出主意賣煙土的是你,跟沙蓬交接的是你,跟我要錢的是你,現在出了簍子,全成了我一個人的事兒?你他媽準備一個人遠走高飛的時候想過我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嗎?你想過我爺爺會氣死嗎?”
雙方拉拉扯扯幾乎要動起手來,互相問候全家,史南星眼看要拉不住他,心說幸好今天老爺子一早就出去跑關系了,正常情況下不會那麼早回家。
祁凱的胳膊從他的桎梏下掙脫,罵罵咧咧地威脅著要讓史南星好看,一面撞開大門,然後立刻剎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