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蟄望著遠處的城門,喃喃道:“別了,就這兒挺好。”
從先前買房子到現在,他一直都沒想起來還有這個選擇,實在是四合院這種東西,後世實在是距離正常房產買賣市場太遙遠了。但在當下,燕市確實還沒有完善房產的概念,巷子裡的四合院幾乎都擠滿了雜居的人,生活環境實在稱不上多麼舒適。而商品房剛剛推出,卻現代又新潮,相比較起來,無疑是更受歡迎的選擇,手頭寬裕的老居民們好些都在朝新房裡搬。
林驚蟄說這話,鄧麥還以為是在安慰自己,十分的感動。說實話他要是首付錢再多點,肯定就搬去跟高勝家做鄰居了。不過反正不急,他的工資隻會越來越高,新房子以後買也不算晚。先買下這一套,他好歹也算是有房一族了嘛!
林驚蟄看著他傻笑著忙前忙後忙裡忙外,心中不禁感嘆有些人命格裡就是有這個富貴的運。鄧麥上輩子雖然跟他不熟,但混的明顯是他們這伙人裡最好的一個,這輩子對方隨便買了個房,別看又破又小,再過上十幾二十年,價格估計又會比高勝家那二百平方還要高。
鄧麥撿著院子裡散落的破瓦片,氣勢還鬥志勃勃:“明年得多攢點錢,到時候把這套賣了,一起湊高勝家樓下那間房子。”
林驚蟄回過神來,摸著額頭心情復雜地勸他:“別了,你要是住不慣,高勝樓下的照常買,缺多少我借你,這邊就留著,也別賣。那麼大的院子,以後你爸媽年紀大了,接到身邊照顧,也方便種種花溜溜鳥。”
鄧麥那麼一聽,頓時又覺得很有道理。
回去的路上,他朝林驚蟄提起:“之前那個什麼TOBR公司的負責人,最近老給毛冬青打電話約飯。最近年節,我聽說還託人給毛冬青送了禮,要不要盯著點?”
鄧麥不負責招商,因此並不清楚TOBR裡的事情,他跟毛冬青關系不錯,但職位上多少有點競爭關系,因此平日對相互的動向都挺上心的。林驚蟄對此心知肚明,但並不打算插手改變什麼。他同鄧麥是好哥們,操心對方的工作生活,為對方搭橋鋪路,但從不代表真正信任對方。對他老板的身份來說,手下兩員得力幹將略微有些不合遠比親如一家的好。
更何況鄧麥和毛冬青都有數,雖然有時候鬥鬥,但遇上了需要合作的項目,並不會不分輕重地藏私,綜合樓的項目在他倆的配合下就進展得非常順利。
對手下心腹這點信任林驚蟄還是有的,因此他聞言隻是搖搖頭:“不用管他。”
不過年會之後,毛冬青仍主動朝他坦白了這事兒,同時還上交了一部非常新潮的手機。
他擰著眉頭盯著那部手機,眼神如同面對洪水猛獸:“格朗託人給我帶來的,我不肯收,但那人放下東西就走了。”
如今TOBR和綜合樓的關系已經完全顛倒了過來,以往是毛冬青追在屁股後面求著TOBR進駐,當下卻轉變為了TOBR追在毛冬青後頭求著綜合樓開門。綜合樓和四風廣場一合作,四風廣場就立馬把自己的定位更改了,從與綜合樓衝突的高端奢牌,退半步踏入了中高端市場。兩家商場之間的直通天橋在審批下來之後立刻加入了建造計劃,這一巧妙的構思也直接將兩家商場的影響力合二為一,組織成了燕市在建的商場圈子裡最所向披靡的力量。
合作消息一經傳出,便開始有品牌方主動和綜合樓的招商部接洽。高勝近段時間因為做廣告的緣故,在時尚圈積累了一些門路,也為毛冬青聯系到了幾個暫時沒明確表達出要進駐燕市的品牌。雙方洽談得十分和諧,已經隱隱有些意向。
格朗沒有選擇,這些同檔位品牌的決策傾向已經影響到了TOBR總公司,總公司高層親自過問了燕市的選址情況。作為當前還隻有一家店可管理的TOBR中華區負責人,格朗的權利遠不夠大。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先前同始於地產的那些恩怨會被總公司知曉,萬一TOBR因為他的原因無法和同檔位的品牌進駐同一個商場,那他屁股下這個帶給他無限風光的位置,就不知道還能坐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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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索性不顧顏面,拼命試圖跟毛冬青重修舊好,死纏爛打無所不用其極,搞得毛冬青最近聽到這個名字都跟見鬼似的。
林驚蟄笑眯眯探身將這部手機拿到了手裡:“沒收。”
毛冬青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沒朝心裡去,也不由松了口氣:“收吧收吧。隻是林總,和格朗跟這些禮物無關,我覺得TOBR的合作,公司還是能考慮一下的。”
林驚蟄問他:“你不膈應他了?”
毛冬青毫不懷疑倘若自己難以原諒格朗,林驚蟄絕不會松口讓TOBR進商場。這年頭哪裡還有老板會為了給員工出氣死撐著有錢不賺哦,他覺得不可取的同時卻也不可避免地覺得感動和貼心。林驚蟄願意為了他出氣,他更不應該將公司的利益置之不理,因此腼腆地笑了笑後,隻小聲道:“早就不把他當回事了。”
不過雙方當初畢竟不歡而散,合作撿起來可以的,卻絕沒有以前那麼優渥的讓利條件了。
商鋪面積?縮小!
沿街位置?減少!
租金折扣?降低!
其餘等等等等,格朗真正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對此很不滿意,也心知合同籤完之後總公司肯定會傳回質疑的聲音,但想起肩膀上被下達的任務,最終也隻有咬咬牙籤訂下來。
TOBR正式宣布同始於地產在建商場達成招商協議。
燕市迄今最高定位的一個商場,便在工地的塵土飛揚中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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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驚蟄將從毛冬青那沒收到的手機另搭了幾部當做年禮,送給了高家和周家的一雙長輩。
鄧麥早早啟程回了郦雲。他父母還在郦雲工作,至少退休之前是離不開的,更不可能放棄熟悉的環境同他到燕市來過年,因此這一年的年夜飯隻能缺席一位小伙伴。
大伙團聚在周海棠家裡,偌大的餐廳忙得熱火朝天。
周媽媽直接在餐桌上擺開陣勢擀面,學著燕市這邊北方人的習氣包餃子。林驚蟄和高勝周海棠都被拉著幫忙,三個人包餃子的速度追不上周媽媽一個人擀出來的皮。她真是有廚藝天分,但凡與廚房相關的工作,都能完成得格外漂亮。擀面杖輕輕一壓,另一手隨即捏著一揮,一張柔軟滾圓的面皮便凌空飛起,旋轉著拋到桌上,然後被林驚蟄塞上滿滿的餡,包破。
“天哪天哪天哪。”胡玉在旁邊圍觀林驚蟄包壞了十多個餃子,終於看不下去了,上前將這個搗亂的小孩扒拉開,“行了行了看電視去吧你們。”
林驚蟄被推開後隨便擦了擦手上的面,也不離開,蹲那聽大伙嘮家常。
這是他們在燕市過的第一個年,在新房子裡,和以往十幾二十年截然不同的地方,卻神奇的沒有讓任何人感到陌生。果然團聚這種事情,從不拘地點在哪裡,隻要在一塊的是對的人,哪怕再陌生的環境,也仍能充斥滿“家”的氣息。
大家的生活已經上了正軌,平日各有各的忙碌,很少能聚在一塊。但離開工作和學業,重新回歸到生活,他們仍是親密到可以無話不談的一家人。
周媽媽應該是最忙的一個,海棠食品廠的豆瓣醬已經借由《江湖傳奇》那波廣告的東風迅速推向了全國的各大城市。為了供應上這樣龐大的市場,年末那幾個月她幾乎都在忙碌新工廠的建造。第二個工廠由於佔地面積太大的緣故,沒法落在燕市了,她和汪全直接將廠址定在了臨近的城市,一次性將生產線全都搭建了起來。
豆瓣醬的熱銷和《江湖傳奇》那則廣告的影響都遠遠超過了他們的預期,林驚蟄手握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去年可以拿到的分紅便超過了五百萬。雖然最後他一分現錢也沒拿到,利潤直接投進了新的廠區,但新廠落成之後,按照當下的發展,也可以猜測未來的回報有多高。
那恐怕將是一個恐怖的數字。
胡玉一邊飛快地包餃子,一邊說著自己最近在學校裡發生的事兒。
她穿著林驚蟄送的新衣服,襯衫白淨,又剪了個利索的中長發,一如她安靜而柔順的脾氣。下午時看了一會兒書,她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忘了摘下來,垂首望著自己手中飛速成型的胖餃子,恬淡的模樣像極了正在悉心批改作業的老師。
林驚蟄也是才弄明白她在師範大學旁聽的內情,說起來十分的神奇。
胡玉的年紀是她考研的最大阻力,哪怕成績再好,恐怕都沒幾個導師會願意收下這種臨近退休年紀的學生。胡玉顯然也深知自己這一短板,她復習得非常賣力,尤其不怎麼擅長的英語,幾乎將資料書當做吃飯那樣去讀。平日裡沒什麼事情幹,她除了下樓在小區裡給鄰居們的孩子補補功課外,有空便朝師範大學跑,剛開始還想混著上課,但這樣特殊的面孔,沒兩次就被認了出來。
教育系有個五十多歲的老教授比較心軟,見她在一眾年輕的學生裡如此認真地記筆記,每次認出她也不驅趕,隻當沒有看見。
但並不是所有教授都有這個心胸,因此胡玉也經常會被“請”到教室外面。
她臉皮薄,被請出去後便不好意思偷偷進教室,隻在教室外頭旁聽。結果有一次在走廊扶手上劃重點的時候,便被那位老教授嚴肅地招到辦公室去了。
這位老教授拿著胡玉之前試著寫的幾篇論文,將她罵了個狗血噴頭,罵完之後,便給她辦了個正式的旁聽證。
有了旁聽證之後,胡雲就越發忙了,能去的課盡量都不落下。那位老教授偶爾也會安排她進幾次小教室,沒事就給她布置作業,內容一旦有什麼不滿意,絕對聲色俱厲拍案大罵,實在太兇了。
搞得胡玉這會兒包餃子時還在回憶下午翻閱到的幾篇參考,生怕新年的作業做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比她正經上大學的親兒子高勝都還要認真。
高勝考試前忙著處理廣告公司的業務,沒時間復習,還掛了一科呢,其他幾門也是低空飛過。
不過他偷偷叮囑林驚蟄和周海棠不許往外說。
好在今年並沒有誰有時間關心他的成績,即將轉專業的周海棠才是被盯期末的重中之重。
一百個餃子在胡玉的手中逐漸成型,連帶林驚蟄那十來個補丁加補丁的玩意兒。躲在客廳沙發不想幹活的兩位爸爸被傳喚了過來,端著託盤去廚房下餃子。鍋裡的沸水轟開騰雲駕霧般的蒸氣,爸爸們終日在太陽街小吃店的廚房裡忙碌,年末終究也沒能躲過這一場。
但男人們也有他們的事業。
廚房裡配合著下餃子的爸爸們商量著明年開分店的事情。
太陽街這家店是年初時開的,距現在也將近一年了,一年不到的時間,名聲早已經打響在了城南居民的圈子裡。周父的手藝雖然沒有周母的那麼好,但比起當下的大多數餐廳還是強出太多,滿足於小富即安的周父被妻子越來越成規模的事業刺激到了,他開始不安甘落後。
越來越多的客流和越來越擁擠的店鋪讓他意識到擴張勢在必行。
他新帶了一波徒弟,也看好了下一步目標的店鋪,這次是城東一處繁華的商業區,商鋪面積足有二百平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