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肖媽媽有些不明狀況,“什麼什麼時候?知道什麼?”
林驚蟄凝視著她。
幾秒種後,肖媽媽終於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凝滯了。
她:“???”
肖父也從妻子和客人含糊的對話中捕捉到了重點,他掛滿不情願表情的面孔登時一僵, 隨即錯愕地朝正在剝蝦的兒子看了過去。
肖妙的目光從林驚蟄纖細的脖頸處收了回來:“???”
為什麼突然沒人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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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驚蟄的問題終究沒有得到回答,他茫然地被拉到肖家的佛堂裡。
這是個相當正規的佛堂了,可以看出肖家人十分虔誠:佛堂角落碩大的香爐蓋子的鏤空處一刻不停地飄散出嫋嫋細煙,這使得整個肖家都彌漫在這股近似沉香的氣息裡,又因為這種日久天長的燻陶,導致肖家的人身上似乎也帶著這種可以令人感覺到安穩的香氣。
佛堂的中央處供奉了一尊觀世音相,慈眉善目,仙氣飄飄。老太太尊敬地為他介紹:“菩薩可靈了,這麼多年都保佑我們肖家子弟平安無事,你也一定要來拜拜。”
林驚蟄仰望著佛像那張仿佛睥睨眾生又充滿慈愛的臉,聽著肖奶奶蒼老的介紹,由衷便生出了深刻的敬畏來。他其實是個唯物主義者,上輩子從未敬畏過鬼神,但自從重生之後,便意識到這世上有許多規則或許並不能純粹用科學解釋。能如同肖奶奶和肖馳這樣虔誠的信徒那樣幾十年如一日地供奉全且尊敬著自己的信仰,並約束己身,不敢越雷池一步,這不得不說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他嘆息了一聲,沐浴在佛堂的梵樂裡,整個人的情緒似乎也安定了下來。他取了三支香點燃,插進香爐的時候,老太太已經閉著眼跪在了蒲團上,口中念念有詞。
真虔誠啊……
林驚蟄尊敬地站遠了,有些不敢褻瀆對方誦經時周身鍍上的神聖光芒。
他心中尚且思索著方才餐桌上遭遇的一切,目光朝佛堂外頭瞥了一眼,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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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馳不是就跟他媽媽說會兒話嗎?怎麼還不進來?
肖媽媽一巴掌拍在兒子的後背上,忌憚佛堂裡的兩個人,她憤怒的聲音壓得格外低:“怎麼回事啊?!他怎麼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你沒有跟他說嗎?!”
她做了那麼多天心理工作,好容易說服自己不要跟倔脾氣的兒子對著幹,壓抑著對自己兒子未來的伴侶是個男人這個事實強烈的不滿,她跟丈夫演練了那麼多天,才制定出今天面對林驚蟄時恰到好處的冷淡程度,而後又絞盡腦汁才琢磨出拖延時間這個相對不會讓人心生警惕的戰略。
但林驚蟄剛才在飯桌上面對婚期時的態度,實在是太令她錯愕了!
肖馳挺直了脊背任由她發泄,他到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隻是前段時間看出林驚蟄對登門吃飯似乎非常的緊張,順便回來朝父母提前通個氣而已。母親的憤怒令他覺得很不解:“我忘記跟他說了,但是你在氣什麼?”
肖媽媽恨不能隨便撿個東西將這個倒霉兒子打打死算了,她怎麼生這麼個玩意兒出來!
肖馳目送一臉憂愁的母親上樓,剛進佛堂便見林驚蟄遠遠跪在角落的一處蒲團裡。他跪姿筆挺,閉著眼睛雙手合十,低垂的頭顱如同一隻無害的羊羔,繃直的脖頸也有如天鵝那樣纖細,周身的氣質裡寫滿了沉靜。
肖馳上前,大約是因為赤著腳,林驚蟄竟然沒能發現。他蹲在那盯著對方認真的模樣看了一會兒,突然湊近壓低身體探頭親了下對方的嘴唇。
林驚蟄睜開眼,目光帶著驚嚇,首先抬頭看了眼遠處高高的觀音像。
罪過罪過!
林驚蟄輕推了肖馳一把,用眼神責怪對方在佛前的肆無忌憚。
肖馳看上去倒沒什麼罪惡感,他眼神帶笑地被推搡得搖晃了一下,將林驚蟄的手腕抓住了,而後扯了塊蒲團來,順勢在對方身邊並排跪下。
佛堂裡放著誦經的磁帶,老太太自供桌上拿了個籤筒,正在那哗啦啦地搖,氣氛無比莊嚴。林驚蟄跳動不安的心在這種氛圍裡逐漸地安定了,他側首,借著燭火跳動著的昏暗光芒打量肖馳的側臉。
他沒想到,真的想不到。
因此直至現在仍如同墮在夢裡。
肖馳察覺到他的視線,轉過臉來,與他四目相對,而後嘴唇微微勾起:“跪中間去?”
林驚蟄拉住他,小聲道:“別去打擾奶奶。”
老太太搖籤筒的模樣看起來特別神聖!仿佛湊近一點都是對信仰的褻瀆!林驚蟄自慚形穢地躲開了老遠!
肖馳茫然地看著他,打擾什麼?他剛才過來時聽了一耳朵,奶奶不是正在問菩薩飯後能不能吃一盒巧克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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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爸爸氣得在書房裡大罵:“這個沒出息的東西!”
他先時還在那對著林驚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琢磨了好幾天該怎麼給對方一個漂亮的下馬威,現在想想自己真是有病,橫眉冷目全都表錯了情。
肖媽媽一臉憂愁在書房沙發坐下來,臉都苦了:“這可怎麼辦啊?”
對方態度不明的,到最後也沒對婚事給出一個確定的答復,肖媽媽原本以為對方多麼上趕著呢,這會兒才意識到居然是自家兒子在步步為營。
她愁得腦袋都疼了,方才都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對待林驚蟄。
肖爸爸剛才也是落荒而逃,離開時冷峻的面孔也擺不出了。此時他拍著桌子,心中一陣兒地不服氣,肖馳這臭小子平常看著挺厲害的,跟自己也動不動就嚷嚷擺臭臉,現在怎麼就連個男人都搞不定?
太沒種了!太沒種了!說出去都要丟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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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吃得稀裡糊塗,林驚蟄的心態也從剛進門時的緊張變成當下的尷尬了,他早早便想告辭,但肖妙切完蛋糕後將近十二點了,老太太說什麼都不肯放人。
“就在家裡住一晚吧。”肖媽媽從樓上書房下來後,表情就怪怪的,但仍舊出聲挽留,“家裡的阿姨已經把客房收拾好了。”
肖馳態度很光棍:“收拾什麼客房,睡我房間不就好了?”
肖媽媽看著神情抽搐的丈夫和面皮突然漲紅的女兒,氣得暗地裡直接掐了兒子後背一把:“少給我屁話那麼多!”
肖家嚴肅的氣氛連客房中都無從幸免,林驚蟄仍舊難以平復心情,他關上客房大門,將自己團進隱隱散發著木質香氣的蓬松的被褥中。這香氣讓他想起肖馳,他萬萬沒料到今天的拜訪會以這樣的結局收場。
他窩在被子裡想了很多的東西,頭痛地起來洗澡,從浴室中出來的時候,床頭的大哥大響了起來。
林驚蟄接通,那邊是肖馳低沉的聲音:“到我房間來睡吧。”
“滾!”林驚蟄想起自己和肖馳一並上樓時樓下肖家父母投來的注目禮,裡頭的內容是什麼不言而喻,天哪,肖媽媽甚至特地說了一聲客房的位置,好像生怕他們會在家中把持不住自己,這太讓人害臊了!林驚蟄就像在面對一個難纏的丈母娘,他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面臨這樣的窘境!
他匆匆掛斷了電話,電話鈴聲隨即響起,他仿佛拿著什麼燙手的東西似的將那玩意兒丟到了一邊,再不肯接了。
肖馳又打了兩通電話,這才終於消停,林驚蟄窩在床上看著那塊靜止下來的大磚頭,胸口裡震動著的是連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緒。
他如同一個跌進水裡又被拉扯上岸的溺水者,迫切地將自己包裹在了看似安全的被褥裡。
寂靜中,隻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房門卻突然被敲響了。
先是三下輕輕的緩慢的敲擊,停頓片刻後,又重復了一遍。
“驚蟄。”肖馳低沉的聲音從門縫裡鑽了進來,刺入他的耳廓,“開門。”
林驚蟄不想開門的,但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與肖馳四目相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