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媽媽卻倚著車身朝她招手,鮮紅的指甲油襯得她辛勞半生的那雙粗糙的手都細膩了不少:“hi!”
胡玉驚喜的同時惴惴著,她在車上牽著周媽媽的手仔細撫摸對方的指甲,不由自慚形穢:“真好看啊……”
“這有什麼!”周媽媽說話的聲音都比幾年前清脆了,“我還有綠色和藍色的,一會兒回到家,幫你也塗起來。”
胡玉有一些不好意思,但熟人們的變化實在都太大了,就連她的丈夫和兒子都與從前在郦雲市有著天壤之別。高勝的眉目當中凝練著成熟的氣質,他接替周父開車,路上還接了個電話,語氣嚴肅地對著電話那頭的人安排工作。
胡玉倚向車裡現如今看上去最柔和最好相處的林驚蟄,林驚蟄擁著她解釋:“高勝現在有工作了,馬上就要開公司做老板了。”
胡玉的心激跳著,望著兒子的眼神是難以置信的,但同時也充滿了欣慰。
高勝掛斷電話,回頭掐了下林驚蟄的臉,有些不好意思地瞪著他:“瞎說什麼呢,我那個興趣小組的資金不都是你撥的?以後廣告公司你才是老板,說這話存心讓我丟人呢吧。”
又朝母親道:“媽,你可別被他騙了,這小子現在比我牛逼多了!”
胡玉根本沒有這個概念,隻是回過頭錯愕地望著林驚蟄。
林驚蟄便笑著把她抱住拍拍:“不說這個,胡老師,咱們先去您新家看看。”
高父是九月買的房子,位置在城南,相對不錯的一個樓盤。胡玉在群南上的師範,一輩子沒出過省,頭一次得見如此高的居民樓,坐電梯時腿都有些發抖。這處樓盤比不上周海棠家的那樣高端,但設施也十分不錯了,最難得是朝向和採光都好,因此比市價略貴一些,開盤後也賣得供不應求。高父原本是不考慮這裡的,他的錢有些不夠,但綜合了各處樓盤之後,林驚蟄和高勝堅持讓他選了這裡。
林驚蟄原本想贊助一些錢,但高勝沒肯要,他說服父親去銀行貸來了缺少的房款。
這年頭背房貸可是十分少見的,國人普遍務實,信奉有多少錢幹多大的事兒。貸款在許多人看來,其實就是在跟銀行借錢,因此早期貸款業務在民間推行十分不易,為了拓展市場,銀行採取過很多舉措,甚至可以不要利息。
但即便如此,早期仍舊發展得舉步維艱,如同高父這樣的普通百姓,寧願借遍所有親戚,也從未將此列入選項裡。
高勝原本也是這樣的,但開辦興趣小組後,他為了管理選修了許多和經濟相關的課程,觀念已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高父到底沒能拗得過兒子,這其中有高勝引經據典曉之以理的功勞,但更為關鍵的原因,還是這套房子實在太符合他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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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層,十五樓,東邊套,南北通透戶型又方正。
客廳那一處寬敞的陽臺讓整個屋子的基調都充滿了光明,這套總面積超過一百八十平方的大套房,居住起來的舒適感絕不是郦雲一中的職工宿舍可以相比較的。
胡玉剛開始嚇得不敢靠近陽臺,等到慢慢鼓起勇氣靠近之後,立刻沉醉在了寬敞的視野裡。
真好啊……
她心說。
有生之年居然能夠住得上那麼好的一處房子。
晚餐擺在樓下的一處飯店,從以往提起下館子都是無比奢侈的期待到現如今可以輕松點滿十個菜,胡玉慣常怯懦內斂的面孔上也洋溢著喜悅的笑容。這一趟燕市之行太出乎她的預料了,所見所感受的一切都和她原本想象的截然不同。
林驚蟄從高父的敘述裡,才知道胡玉這趟出來時已經被拉著辭了職。這位優秀教師的辭呈讓一中的校長十分意外,甚至還驚動了郦雲市的市委領導。杜康親自打電話到一中過問,確定胡玉和學校沒有任何糾紛,隻是單純的離開這座城市,這才點頭同意學校放人。
胡玉笑得溫吞,一如她面對學生時那樣充滿了耐心和包容:“現在的一中比之前陶校長在任時好了不知道多少,生源也多了,就連各個年級的五班學習風氣也好了不少,這都得多虧你們帶的好頭。”
林驚蟄那一屆的五班出了個全省探花的傳奇仍舊流傳在郦雲諸多高中家長的話題裡。
高父喝了杯酒,憨厚的面孔黑紅黑紅的,因為見到了久違的妻子有些興奮:“之前那個英語老師李玉蓉……”
“嘖!”胡玉眉頭微皺地打斷他,“說人家幹嘛?”
“怎麼不能說?我偏要說!她欺負你那麼多年現在惡人有惡報我怎麼不能說?”高父恨恨道,“我跟豐收他們吃飯的時候才知道,那位李老師人壞不說,還破壞人家家庭!現在那位下臺的陶校長的老婆天天找她麻煩,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胡玉嘆了口氣:“她也挺可憐的,陶校長他老婆實在是很過分,用的手段都很侮辱人……”
林驚蟄心知她心地善良,未必會因為敵人的落魄而愉快,因此立刻轉開話題:“不說他們了,胡老師,您到燕市之後打算怎麼辦?提前退休還是繼續參加工作?”
胡玉聞言遲疑地朝著旁邊看了一眼。
高父興致勃勃地說:“工作什麼?當老師又累又受氣,還沒錢賺,有什麼意思?剛好現在店裡也缺人手,她要是無聊就在店裡幫幫忙,不想幹活直接在家裡呆著好了,我來養活!”
胡玉眼神溫柔地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有一些勉強。
林驚蟄立刻敏銳地捕捉到了,開口問:“胡老師,您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我嗎?”
胡玉看了眼丈夫,又看了眼兒子,滿桌子人的目光都朝她圍攏了過去。
顧慮著丈夫的意見,她似乎是很難啟齒,但片刻之後,在林驚蟄鼓勵的目光中,還是鼓起勇氣說了出來:“我……我還想接著去教書。”
高父一愣,表情立馬就不高興了:“你怎麼回事啊?成天就知道自討苦吃,教那群小孩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在家幹幹家務收拾收拾衛生呢……”
胡玉柔聲反駁他:“不是有意思,教育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我喜歡和學生們待在一起。”
高父繃著臉不說話,半晌後嗤了一聲:“女人……”
“喂!說話小心點!”一旁的周媽媽一聽話風不對立馬就不幹了,拍案而起,“女人怎麼啦?女人就不能有自己的事業啦?”
周爸爸幾年前也是個大男子主義,此時卻隻是溫聲哄勸老婆:“哎呀又沒說你你氣什麼有什麼可氣的……”
周媽媽揮開丈夫和稀泥的手,朝胡玉道:“胡老師,你放心,我找門路讓你進學校,燕市的高中隨便挑,我支持你!”
雖然雙方是合伙人,但認真說來周媽媽更像是老板娘才對,高父因此也不好針鋒相對,隻氣哼哼地閉了嘴。
胡玉像一汪溫暖的水:“我就不去高中了,我資質不行,又在郦雲呆了那麼多年,到燕市肯定跟不上的。去個小學就好。”
林驚蟄適時開口:“胡老師,燕市的教育節奏你可能不容易那麼快適應。反正你現在已經辭職了,我覺得不如直接脫產去念個研究生?修一下教育學。”
“啊?”胡玉從未想過這個,“我這個年紀……”
“反正也沒有硬性規定,隻要考試能過,導師那邊總可以商量。”林驚蟄道,“多學點東西,以後對學生也有幫助不是嗎?”
胡玉整顆心都搖曳了起來,這曾經是她長久的渴望。
高勝對林驚蟄的建議從來都是無條件擁戴的,當即起哄道:“去啊!去啊!媽你要是考研究生,我以後也跟著讀研!”
高父有些無奈地瞪了眼兒子:“瞎搗什麼亂!”
熱烈的氛圍當中,胡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她對上林驚蟄熠熠生輝的眼睛,又回頭看著還在那高父無可奈何的表情。
胡玉放下筷子,定定地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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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傍晚,燕市某別墅,沈甜甜的生日派對如期舉行。
高朋滿座,車流如織,她穿著自己粉色的羊絨大衣站在大門口親自接見來賓。
到的都是同學和大院裡一起長大的小伙伴,她今天的打扮亮眼極了,得到了無數誇贊。不少玩得好的姑娘們更是偷偷將她拉到一邊,問她這身裁剪新潮的羊絨大衣是在哪個商場買的。
沈甜甜十分自得:“這是我哥送我的,我才不知道從哪兒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