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總。”他胸口的思緒尚未成型,背後卻突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呼喚,林驚蟄轉過頭,就見站在門外的祁凱正背靠著柱子陰測測看著自己。他在一秒鍾內迅速收斂完畢自己所有的情緒,平靜地挑起眉頭:“祁總?剛才大家還說你抽根煙就跑沒影了,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
祁凱定定地打量他,眉頭略微皺起一點來。剛才他站在門外,有一個瞬間隻覺得前方的背影裡充滿了無盡的孤獨和悲傷,但當林驚蟄轉回那張表情平靜到和往常沒有絲毫不同的面孔時,他又覺得自己大概是看錯了。
凝神審視片刻,卻沒有發現任何端倪,祁凱隻得收回那些猜測,暗自思忖自己這改不了的多疑真是容易想太多。經歷幾番明裡暗裡的爭鬥,他和林驚蟄的不和差不多已經擺在臺面上了,因此沒有外人在時,雙方無需裝模作樣,直接進入殺氣騰騰的相處方式。
祁凱叼著煙視線深沉:“聽說林總最近和迅馳地產合作的那塊三角地項目進展不錯?恭喜了。”
這人平常除了添亂幾乎就沒幹過什麼好事兒,放在平常林驚蟄肯定得懟他幾句,至少也得把被搗亂期間積攢的那些火氣反懟到對方身上才行。但今天由於種種原因,他實在沒有唇槍舌戰的興致,因此聽到對方酸溜溜的話也隻是不在意地輕笑了一聲。
他朝祁凱走去,祁凱原本陰測測的表情立馬崩出了裂紋,從耍帥靠著柱子的姿勢瞬間站直了,警惕地盯著林驚蟄。
他已經被林驚蟄和溫和外表截然不同的一言不合就開幹的作風搞出心理陰影了。
林驚蟄見他居然這麼慫,不由翻了個白眼,道:“別動!”
然後走近了,手緩緩朝對方伸去。
“……”祁凱戒備地僵直了,“你想幹什麼?我警告你……”
一面放著狠話,一面餘光一瞬不瞬盯緊了那隻手,看著它越來越接近,然後——
伸進自己襯衫的胸口口袋裡,用兩根手指夾出一盒煙。
林驚蟄嗤笑了一聲,打開煙盒,俯首從裡頭叼出一根,然後盯著煙盒裡的空隙,皺著眉頭問:“打火機呢?”
祁凱:“……”
祁凱沉默地從兜裡掏出打火機朝他遞去。
林驚蟄“嚓”的一聲打出火來,點燃煙抽了一口,然後從升騰而起的煙霧後頭眯眼打量了一下陳列在手心的這枚小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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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彭的?祁總還挺奢侈。”他順手將那個表面還鑲嵌了兩顆寶石的打火機朝主人丟了回去,然後將祁凱的那盒市面上買不到的煙非常自然地揣進兜裡,靠著廊柱抽了起來。
他夾著香煙的那兩根手指修長白皙,相比較同齡人的長相都要幼稚一些的五官在蒸騰的煙霧裡也竟然奇妙地催生出了近乎深沉的成熟。祁凱看林驚蟄點燃煙後根本就沒有看自己,低垂的眼眸隻盯著地面,一時突然便覺得有些疲倦,也不想追究對方當面黑自己煙的無恥之舉了。
鬥嘴的念頭就跟乘了風似消散了,至少當下並不是好時機。祁凱攤開手,林驚蟄從那盒本來應該屬於他的煙盒裡小氣地掏出一根煙丟過去,他便將嘴裡已經抽得差不多的煙頭丟在了地上,用腳踩滅。
“操。”林驚蟄皺眉看著他轉動的腳,“你他媽有沒有素質?”
祁凱置之不理,也叼著煙靠回了牆上。雙方安靜片刻,便聽他開口:“五寶山到底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林驚蟄裝傻回答,“你拍賣會上自己要跟我搶,現在又問怎麼回事?”
林驚蟄從來不按套路出牌,祁凱腦仁特別疼:“你他媽少裝傻,怎麼回事你心裡清楚。”
林驚蟄笑了一聲,也不反駁,隻問:“祁總不想要那塊地了?行啊,不如賣給我。”
祁凱聞言愣了兩秒,猛然轉頭朝他看去:“真的假的?”
林驚蟄垂首也不看他:“我說過假話嗎?”
你他媽說的假話不要太多!祁凱心中吐槽卻也無力去追究這個問題,隻忙於追問:“林總願意出什麼價格?”
林驚蟄將嘴上的煙用手指夾了下來,偏頭看向他:“六千萬。”
“什麼?!!?”
林驚蟄笑了起來:“怎麼?不賣啊?”
“你他媽做夢吧!”祁凱心說我傻了才跟你做這筆生意,“五寶山那塊地當時我們鎮雄地產的競拍價足足八千多萬,加上各項稅費手續費就已經九千來萬了,你他媽出六千多萬,當誰傻子呢?”
林驚蟄無所謂道:“那就不賣咯。本來八千多萬也是你們自己抬起來的。”
“不過祁總啊。”林驚蟄頓了頓,又笑著添上了一一句,“六千萬雖然不多,好歹也不少了,我勸您在有人出價的時候,能出手還是盡快出手吧。”
祁凱盯著對方衡量不清深淺的意味深長的笑模樣,就跟挨了頓揍似的,一陣胃疼:“算了。\"
他不想談這個生意了,轉手倒虧三千萬的生意傻子才談,可又覺得林驚蟄身上時刻有種可以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篤定,十分不忿。
前段時間他還給這人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呢,隻可惜齊清他們辦事兒一點也不靠譜,讓那份難得的優勢隻維持了相當短暫的一段時間。
他一想到自己略施手段就讓林驚蟄焦頭爛額的那段時光,不由又有些自得,笑得一臉賤樣:“聽說林總您上個月新提拔了一群元老?”
林驚蟄挑眉:“祁總消息還挺靈通。”
他上個月正式讓公司唯一一個項目小組裡的組長毛冬青升職做總監了,他的得力助手,也就是團隊裡跟他關系最好的那個小姑娘孫怡情能力十分出眾,便成了新的組長。三角地項目正式啟動之後,公司裡需要管理的雜務便越來越多,林驚蟄最近新招了一批人,填充了公司裡原本空缺的幾個部門,暫時就由孫怡情和鄧麥來管理,現如今鄧麥自己也開始帶了幾個日後想安排給自己分憂解難的新人。
這是個不小的動作,升職之後的毛冬青簡直感激涕零,最近一段時間工作起來頗有要為林驚蟄鞠躬盡瘁的架勢。
祁凱卻顯然不明白毛冬青的價值,反倒還覺得林驚蟄提拔這麼一批才進公司沒多久的新人十分好笑:“我記得這批員工也才進您公司沒多久吧?哎,不過也是,這年頭員工不好招,林總您好不容易才解決用工荒,珍惜人手也是難免的。”
林驚蟄卻好像沒有聽出這句話裡的諷刺,隻是側首看向祁凱,語氣輕松:“是啊,說起這個,我還得感謝祁總您呢。”
祁凱:“什麼?”
“我記得齊清地產和您的鎮雄地產是合作關系吧?說起來也十分巧合,要不是因為齊總他們同期開出的待遇太優厚讓我們招不到人,想必我們也不會遇上現在的這批優秀員工。”林驚蟄笑道,“所以間接的,我不就應該感謝您麼。”
祁凱絲毫佔據不到上風,一時十分無力,餘光突然捕捉到了什麼,朝著宴會廳大門方向瞥去:“肖總?”
肖馳站在大門裡,也沒回應,距離他們足有十米距離就停下了,盯著祁凱手上的煙跟躲瘟神似的。
祁凱自討沒趣,嘴上切了一聲,兩邊的人都不想搭理,索性叼著煙朝外頭走了。
他走了兩步,不知道為什麼又鬼迷心竅回頭朝後看了一眼。
林驚蟄沒動,後腦勺倚在柱身上懶洋洋站著,一手的手指夾著煙,歪頭定定地和肖馳對視。
他的表情和渾身的氣質剛才面對自己時有些許的不同,至於哪裡不同,祁凱說不上來,隻是突然感覺一塊寒冷的堅冰化成了一汪柔軟輕浮的水。
祁凱看得愣了愣,但前頭突然有人發現了他,他隻好在呼喚聲中回過了頭。
林驚蟄靠那看了肖馳一會兒,眼神像是單純的打量又像有些審視,肖馳皺著眉頭盯著他夾在手上的煙,上前取了下來。
林驚蟄沒有反抗,隻是任憑指間的東西被對方拿走。他仰頭看著對方走近後近在咫尺的臉,一時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說話的欲望,隻從兜裡的煙盒中又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然後雙手抓著肖馳的手腕拽過來,對著點燃的火星抽了幾口,然後取下自己嘴裡的,遞到肖馳嘴邊。
肖馳隻得無奈地張嘴咬住,一面說:“我不……”
林驚蟄朝他吐了口氣,雪白濃重的煙霧如同一朵無形的棉花,在空氣中擴散開來,朝肖馳臉上撲去。
肖馳“抽”字還沒說出口,便被嗆到,他不喜歡煙味,不由咳嗽了兩聲。
林驚蟄看他咳嗽時難受皺起的眉頭,愣了兩秒,神智突然好似從什麼迷障裡掙脫了出來。他趕忙取下肖馳拿在手上和咬在嘴裡的煙,伸手在對方面前揮舞了兩下,散開味道,然後掏出自己放在兜裡的煙盒,一並尋找到垃圾桶熄滅丟了進去。
他尋找垃圾桶時,肖馳就安靜地尾隨著他,林驚蟄背對著身後的人,盯著垃圾桶上方自己丟進去的兩個煙頭,片刻後收斂好情緒,回頭摸了摸肖馳的臉:“對不起。”
肖馳問:“你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