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因為這個!林驚蟄明白過來,心中不禁有些暖意,他給沈眷鶯倒了杯茶:“阿姨,這些事兒您就別管了,外頭那些傳聞,十句話您聽三句就成。”
“你別瞞我!你跟肖馳打架的事情難不成是假的?代高峰親口告訴的我!”沈眷鶯卻不聽他的解釋,隻皺著眉頭嚴肅開口,“燕市這幫孩子從小無法無天慣了,什麼事兒都能幹的出來,他們這是當你好欺負呢!”
林驚蟄嘆了口氣:“真沒打架……”
沈眷鶯無奈地看著他:“驚蟄,你也聽阿姨一句勸,阿姨沒有想打擾你的意思,但你在燕市做生意,適當的背景真的非常需要。就跟你跟肖馳這事兒一樣,咱們過個明路,混個臉熟,哪怕雙方有點矛盾,他看在家裡的面子上,也不敢那麼肆無忌憚地欺負你……”
林驚蟄笑著聽她說完:“我懂。”
“你懂個屁!”沈眷鶯罵道,“你們這些臭小子,都是群倔驢。”
但林驚蟄終究還是沒有答應她的邀約,沈眷鶯是好心,但自己的出現屆時肯定會讓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陷入尷尬裡。尤其是沈甜甜,她當下是所有人眼中林潤生夫婦的掌上明珠,自己出現之後,讓她如何自處?
他離開沈家時回頭看了一眼,正對上二樓陽臺處沈甜甜的注視,大約是沒想到他會回頭,沈甜甜顯得有些驚慌,林驚蟄笑著抬手朝她擺了擺。
沈甜甜漸漸平靜下來,她垂首站著,也伸出手來輕輕地揮了揮。
這邊的例行星期飯過後,反正挺近,林驚蟄順路去了一趟方文浩家,探望許久不見的老爺子。
老爺子精神奕奕,但明顯也消息靈通,拽著他問了不少跟肖馳矛盾相關的問題,也叮囑他遇到事別老自己扛,被欺負了也別忍氣吞聲。
老爺子年輕時當過兵,說到被欺負了一定要揍回去的話題整個人都殺氣騰騰的。林驚蟄失笑著跟他下了一盤棋,然後在老人家反復的叮嚀囑託中告辭離開。
方文浩沒在家,他便自己一個人往外走,天色已按,這附近不同於人流密集的居民樓,被深深籠罩在一種靜謐的氛圍裡。
拐出小道,踏上大道,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一束刺眼的燈光從拐角打出,隨後便是一聲急促的剎車聲。
面前停下了一輛囂張的跑車,車窗落下來,露出裡頭祁凱欠揍的臉。祁凱嘴角還帶著沒能消退的淤青,目光瞥了眼林驚蟄身後,認出是方文浩家,頓時笑得一兩諷刺:“喲,林總!聽說前幾天您跟肖總挺熱鬧啊,怎麼著,來找方文浩替你出頭?”
林驚蟄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笑了一聲:“可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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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凱原本想惹他生氣,聞言如同一拳打空,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我勸您一句,別費工夫了,您這好哥們可沒那麼大的能耐。”祁凱倒是一肚子氣呢,但怎奈何林驚蟄不肯接茬。想想他也不敢在方老爺子門口挑事兒,萬一把那脾氣暴躁的老頭招惹出來,估計劈頭能打斷他的腿,因此隻能憤憤地說些狠話。
林驚蟄點了點頭,笑得格外有禮:“勞您惦記,等您養好傷,我可得請您吃頓飯,好好謝謝您。”
祁凱定定地盯著他,目光磨蹭難辨。
林驚蟄朝他揮手,心情愉悅:“回見。”
他道別完,也不等祁凱的回答,轉身就走。
一面走,一面回憶了一下自己這一天受到的諸多關心,林驚蟄不禁萬般不解——
怎麼所有人都如此篤定他和肖馳起了矛盾?明明成天都在惦記怎麼那啥呢。
第四十五章
初夏的燕市熱意蒸騰, 早晨起床時, 林驚蟄迷糊著對上蹲在床邊的呂小江白白胖胖的臉。
他現在學業之外還得兼顧工作, 老早就想在外頭重新租個方便的房子,但一直也沒時間,因此大多數時候仍舊住在寢室。好在呂小江和王軍陳健康都是好相處的人, 有時候遇上查寢還會幫林驚蟄遮掩過關,因此相處得久了,大伙關系都不錯。
他抬手掐了一把呂小江軟軟胖胖的臉頰, 呂小江好脾氣地沒有去擋, 隻是一臉躍躍欲試:“起床吧,今天太陽街那家小吃店新開張, 聽說開業當天全場七折,一起去啊!”
林驚蟄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的就是周父周母即將開業的那家新店, 因為此前高勝和周海棠也提過一回,但隻說最近, 具體也沒說開業時間是哪天。王軍從寢室外頭進來,大概是去洗臉了,一頭一身的水, 滿臉無奈, 他是被呂小江五分鍾之前硬生生從睡夢中叫醒的:“起來吧,你不起來他能在床邊盯你半小時,就當圓他一個夢。”
陳健康朝身上套了一件寬大的T恤,上頭還有校徽,是新生報名那一天學校統一發放的紀念品, 大多數人早已經扔了,但這件卻被他穿洗得已經磨毛發白。同這幫看上去都比他見世面多的舍友熟悉了快一年,他現如今的性格也比剛入學時開朗了許多,腼腆笑著附和王軍話:“是啊,你經常不在寢室不知道,他從半個月之前就開始計劃了,上周末還特地去了一趟,說是要踩點。”
有那麼誇張?
林驚蟄基本沒太管周家那間小吃店的事兒,本以為隻是平淡普通的一次開業而已,背後竟還隱藏著這樣的洶湧暗潮。
但事實上,周家這個小吃店的影響力還真的比他想象中要大。
燕市這幾家臨近的大學消息都是互通的,尤其這個年紀的半大孩子們,每天課餘時間琢磨的問題無非就是吃喝玩樂和好兼職。梧桐大學附近那條小吃街原本知名度隻是平平,可自從周母在那開設攤位以後,存在感一下變得巨高。先前幾周的還隻有梧桐大學寢室樓附近的學生光顧,到後來索性周邊幾所學校的學生全都慕名前往。這間菜品格外美味且因為供不應求時常中午之後就早早收市的小吃攤,甚至還登上過燕市大學的學生校報,許許多多諸如呂小江這樣有點闲有點錢的學生,都特別樂意坐上十來分鍾的公交車前去捧場。
即便是平日裡非常非常節約的陳健康也被拉著去嘗過一回,回來後還沒有心疼那些花出去的錢,隻是不住地感嘆物有所值。
林驚蟄被拉上公交,經濟學院門口有直接通向太陽街的路線,溫熱的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呂小江望著窗外亢奮道:“為了開店,老板都已經兩個多星期沒出攤了,我做夢都夢到自己在喝豬肉粉條湯!”
林驚蟄笑著聽他們胡侃,雖不參與話題,但偶爾也捧場幾句。心中琢磨著自己該琢磨的問題,比如公事,比如早就囑託鄧麥去找的合適始於地產的辦公點。城北的未來燕市最早CBD現在還沒建起來,因此目前城內可用於辦公的場地仍舊選擇很少。寫字樓供不應求,許多小公司便不得不如同林驚蟄剛到燕市時那樣租借在居民樓裡辦公,但這樣一則人員嘈雜,二則看上去不正規,也很難讓在其中辦公的員工生出歸屬感。林驚蟄現在經濟並不窘迫,自然更加願意始於的起點更出色一些,對辦公地環境提出了諸多要求。
這給鄧麥增加了很多的工作量,因此尋覓良久,直至昨天下午,對方才朝他的寢室打來電話,說找到了一處合適的地方。
林驚蟄當時就讓他立刻去找管理籤租賃合同,到三角地那棟樓預估的規劃開發完全所需時間的期限,至少將辦公點籤上兩年。
為此今天鄧麥肯定沒法趕上新店開業了,林驚蟄出門前還接到了他提前報備自己即將啟程的電話,這讓林驚蟄不禁思索自己是否需要配備一臺行動手機,雖然他很用不慣這年頭沒有來電顯示體型也格外笨重的大哥大,但總讓鄧麥打寢室和各大酒店的電話和自己聯系確實非常不方便。
鄧麥那一臺早在他需要外出應酬時林驚蟄就為他買了,將近兩萬元,貼在耳朵邊上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磚,偏偏在當代還是身份和財富的象徵。
上輩子到社會發展後期,林驚蟄幾乎就沒自己買過電話。公司行政每一年到半年都會給他撥下一款最新型的手機,從三點五寸用到五點七寸,技術越來越成熟,圖像越來越清晰。他那時隻當做理所當然,一點也不珍惜,直至今日,卻開始瘋狂地思念那些將會出現在未來的,不用憑著記憶和電話簿手寫記錄撥號的,在電話打來時就能知道對方是誰的智能手機。
再過兩年,1993年,bc公司將會聯合IBM在展覽會上展示一部初具智能概念的手機,但很可惜這部手機僅僅生產了幾千部,並沒有推廣開。真正進入智能手機時代還得是千禧年之後,距離當下至少還要十年左右。
這裡頭的商機也是巨大的,上輩子他從事的行業就有部分涉足於此,如果可以,林驚蟄還真想摻和上一腳,隻可惜沒有技術和人才,他現下的精力也難以從正在起步的地產項目裡抽身。
臨近太陽街,已經能聽到陸陸續續的鞭炮聲,公車到站前從爆竹群落的焦點前行駛過去,明亮的車窗外,商業街,路口邊緣位置的一家小店已經擠滿了人。進不了店的客人們擁擠在門口和街道上,排出了長長的隊伍。
打開的車窗循著風湧入香氣,混合著肉和諸多香料,這香氣如有實形,就像是一隻雪白勾人的手,用指尖撩撥嗅覺神經。呂小江一下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就連林驚蟄都從回憶中回過神,他回憶了一下,認出這是周母之前在家裡為他們燉的砂鍋牛腩的氣味。
“啊啊啊啊啊——”
車還沒停穩,呂小江就拽著陳健康風一樣衝了過去。
遠看擁擠的隊列近看更加驚人,幾十個平方的小店現如今已經擠得滿滿當當,新店兩邊為開業走形式擺上的花籃早已經被端開了老遠,安置在店門口的一隅小灶臺烈火轟鳴,就是從這裡散發出了就連行走路人都頻頻回首的香氣。
周媽媽頭上綁了一塊花頭巾,和戴著袖套的周爸爸在灶臺裡忙得滿頭大汗,就連林驚蟄走近都沒有發現,還是正在忙著招呼客人的高勝和高爸爸率先看到了他。
周爸爸搬著一摞高塑料凳,手腳麻利地在在店門口的人行道上擺開,又在每一張高凳子旁邊擺上了矮塑料凳,幾個捏著早號一直跟隨著他的客人趕忙在矮塑料凳上坐下了。他拿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喘著氣大聲喊:“高勝!驚蟄來了!”
“驚蟄?你怎麼也來了?”高勝從隊列的後頭拿著一冊已經撕得亂七八糟的為客人寫號子的作業本跑上來,臉也被太陽曬得通紅,“誰跟你說的開業時間?周阿姨之前還特意說你那麼忙,讓我們別告訴你呢。”
“唉哥們勞駕給個號兒!”
後頭新來的客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勝刷刷幾筆然後哧啦一下撕下來朝後遞去,正在做飯的周媽媽此時也看了過來,百忙之中還抽空朝裡頭喊了一聲,周海棠循聲鑽出人群眼睛一下盯在林驚蟄身上,周母道:“海棠,你給驚蟄帶裡頭咱們休息那個小閣樓去,電風扇打開,外頭熱!”
林驚蟄本想幫點忙,硬是沒拗過他們,被高勝和周海棠一人一邊拽著胳膊穿越擁擠的人潮帶閣樓去了,連帶剛剛取到號的呂小江一行人也得到了特殊待遇。路過店裡時林驚蟄朝牆上看了一眼,上頭掛著打印出來的菜品明細和價目表,從最便宜的滷雞爪到最貴的牛腩砂鍋面,小吃店的品種選擇比攤位要多得多。當然,價格也會稍微高上一些,有幾樣菜品的價格甚至還高出了市場價不少,如同那份五塊錢一鍋的牛腩砂鍋面,就比當下普通面館裡一兩塊吃到飽的昂貴許多。不過即便如此,登上閣樓的這一路,林驚蟄仍聽到不下五桌的客人點到了這款面。
小閣樓大概是周母騰出來休息和午睡用的,有些狹窄,低矮的空間內擺了一張短腿桌,桌上放著幾個擺滿油鹽醬醋的瓶瓶罐罐。不過即便如此,這種特殊對待仍舊比人擠人的店面內要好上不少。沒人介意簡陋的環境,呂小江全身心都放在了桌上的那幾個瓶瓶罐罐上,幾乎在落座的瞬間他就打開了其中一個罐子,朝自己的小盤子裡舀了一勺盛放在裡頭的鹹菜。
什麼東西都沒配,他直接將那勺鹹菜扒拉進嘴裡,然後一臉陶醉地咀嚼出嘎嘣嘎嘣的聲音。
“就是這個味道!一點也沒變!”呂小江一臉誇張到快要落淚的感動神情,“我想它都快想瘋了,吃不香睡不好……”
這是周母自己腌的鹹菜,用筍絲山椒蘿卜幹黃花菜和蘑菇粒,配合上煸炒得噴香撲鼻的鹹肉,腌漬出濃香撲鼻的特殊氣味,隨便拌在米飯面條裡都能化腐朽為神奇。這是林驚蟄記憶中難以忘卻的味道,在他看來比後世那些大火特火的各大品牌的下飯菜都要好吃上無數倍。燕大剛開學時周母讓他帶了一罐過來,在方老爺子家就被敲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也在入住寢室當天就被才剛剛認識的呂小江他們吃得幹幹淨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