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蟄打算提前圈養三角地這隻金母雞,這也或許會成為他銷蛋廠裡第一隻被圈養的元老雞。
想到這裡,林驚蟄有一些想吃雞了。
*******
周媽媽直接給他燉了一隻皮酥肉爛的老母雞,裡頭放了好些菌菇,熬得湯頭香醇濃厚,鮮飄十裡。
周母隻是憐惜他上學辛苦,倒是不知道他做生意的事情。鄧麥的嘴巴很嚴,且很懂分寸,該說的不該說的他自有一杆秤,雖然一直同周家爸媽住在一起,但從不透露林驚蟄手上的生意,這個保密對象甚至包括了高勝和周海棠。
周家爸媽也同樣沒有發現他沒在上學的事情,始於地產正式打出名望之後,鄧麥每天要處理的邀約數不勝數。林驚蟄有意歷練他,也不挑揀,讓他盡量多去,因此鄧麥幾乎沒有在家呆的時間,每日都奔走在各種聚會裡。
在周媽媽看來,他是最辛苦的一個了,每天都有課不說,連周六周末都沒得休息!
好在周媽媽的感嘆也純粹隻是感嘆,感嘆之後就迅速擱置到了一邊,她近來也忙得不得了:小吃攤去年生意紅火,夫婦倆賺了不少錢,周父野心勃勃,新春過後回到燕市就打定主意要盤個店面,前段時間滿城找,終於找到了一個地段大小和價格都合適的位置,盤下來開始裝修。眼見著馬上快入夏了,裝修即將結束,那邊聯系好的高勝他爸也辭掉了群南工地的工作即將出發來燕市,近些天夫婦倆連梧桐大學後頭的攤位都沒時間去擺了,整日往返即將開業的新店幫忙做收尾工程。
現在店裡已經開始進桌椅家具了,這個時候更是少不了盯著的人,否則搬運工人都不上心,肯定要磕碰不少!
雞湯燉好後多叮囑了兩聲,周媽媽便匆匆拎著包離開了,鄧麥與她前後腳回來,進家門時還說在樓下碰了一面。
菌菇雞湯香氣濃鬱,在外頭跑了一天還喝了不少的酒,鄧麥饞得口水都要留下來了,趕忙盛了一碗小口小口挨著燙喝幹淨,這才嚼著幹香菇想到了正事兒。
從包裡掏出一張邀請函遞給林驚蟄,他道:“林哥,時代集團安排的會議,地點在長青省,你去不去?”
林驚蟄一聽時代集團,便多了幾分認真,接下來一看,才知道原來是一場類似於同盟考察之類的活動。
燕市的地產業內有個小聯盟,以時代集團這種當下國內首屈一指的大企業牽頭,吸納了許多口碑不錯的公司,相互共享資源或者關系,互惠互利。肖馳的迅馳地產就位列其中,後世發展壯大後頂替時代集團成為了這個聯盟當中的無冕之王,而當下,他們好像是靠東泰小區這個項目進去的。
要說鄧麥的交際能力也是真的牛逼,按理說始於地產現在一項已經開發完畢的工程都沒有,哪怕是賣了幾個億的地呢,也不符合進入這一小聯盟的先決條件,但在外歷練了一個來月,他愣是跟不少酒桌上認識的開發商混出了濃厚的友誼,讓始於地產被七八個聯盟成員聯合推薦了進去。
這種小團體為了加深合作就時常會搞一些能讓大家聚在一起的活動之類的,大多就是借著公事的名頭大家吃吃喝喝,高速建成的消息昭示了長青省未來成就會不可限量,去那裡考察還是說得過去的,隻不過要去整整兩天的時間,還要在長青省住一夜……
Advertisement
林驚蟄想了想問:“這次考察的規模怎麼樣?大家都去嗎?”
“都去,連時代集團的高層都明確說會去,聽說迅馳地產那邊連肖總都會到,應該是比較大的規模了。”鄧麥這種八卦王,早已經提前將小道消息打聽得清清楚楚。
小圈子文化在任意一處行業裡都適用,地產界也不例外,聯盟內部幾乎所有成員都會到的活動,自己缺席或者隻讓鄧麥去確實不太好。
林驚蟄想了想,放下邀請函點了點頭:“行,明天我去學校請個假,你跟我一起去。”
鄧麥立刻答應下來,又道:“對了,我昨天下午回家碰到高勝了,他不知道你課表,去學校找你沒找到,讓我看到你之後幫忙問一下,說他們興趣小組那個組長,叫什麼吳王非的,已經把資料準備好了,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見你一面,當面談合作。”
林驚蟄被這一提醒才想起這個事兒來,他喝了口湯,想了一下,發現下午好像沒課:“你一會兒給高勝他們寢室打個電話,讓高勝帶著他去……就我學院後面那個茶館吧,六點鍾。”
鄧麥非常敬業的掏出了一個小本子用自己的狗爬字記錄了下來,黝黑的面孔近段時間看來成熟了許多,鏡片後的雙眼鋒芒畢露的。
他遲疑了一下,有點擔心地問:“林哥,您還真想投資那個互聯網啊?我剛開始還以為就十幾二十萬的小生意呢。”
林驚蟄抬手拍了下他的腦袋,將他被眼鏡搞得看起來十分精明的面孔壓下一些,這目光別說還挺讓人有心理壓力的。
“你別盯著我。”林驚蟄回想了一下高勝說的項目,搖了搖頭,沒法給出確切的回復,畢竟他暫時還不清楚這事兒靠不靠譜,“等見完面再說吧。”
第三十九章
吳王非和粱皮是一起跟著高勝來的, 年輕人明顯不習慣這樣正式的場面, 但兩人仍盡量表現得比上回見面放開了一些。且為表鄭重, 都特別整理過自己的儀容,甚至穿上了整齊的西服。雖然這樣的穿扮搭配著年輕的面孔讓他們看上去有些違和,但不得不說, 林驚蟄還是很滿意這種年輕人盡全力做到極致的誠意的。
做生意嘛,要的不就是個誠意,項目前景如何不說, 合作方必須得靠譜。
林驚蟄把交情和交易分得很清, 也很明白這個項目內的中心焦點人物是誰,隻需一個眼神, 鄧麥就敏銳地找了個理由將高勝帶出去了。
屋裡隻剩下三個誰都不說話的人,林驚蟄便慢悠悠地衝洗著杯子, 看起來聚精會神,實際上一直都在打量吳王非和粱皮的反應。
這兩人看起來都不過二十歲左右, 興許是不常運動的緣故,看上去都孱弱而清秀。粱皮雖然掛名副組長,但明顯是處於主導的那個, 吳王非身上則有一種特殊的朝氣, 以至於他疲倦的眉眼都為此顯得精神了一些。
林驚蟄心中有了數,吳王非大概專業能力更強一些,也有可能是小組程序開發的核心,但今天的生意,他應該是要和粱皮談的。
果然, 長久的意味不明的靜待讓兩個相對沒什麼談判經驗的年輕人逐漸焦躁不安了起來。沉不住氣的吳王非好像屁股下長了釘子,就差把“欲言又止”四個字寫在臉上,粱皮桌下的手好像摁住了他,強忍了一會兒,也在林驚蟄不緊不慢給他們的倒茶的程序那破功了。
“林……”一想到林驚蟄年紀比自己應該要小,粱皮為難了一下稱呼,林驚蟄笑著道:“你們隨高勝的叫法就好。”
“驚……驚蟄。”面對這個年紀比自己小氣勢卻比家裡爹媽還足的年輕人,粱皮實際上心裡並沒什麼底氣,他躊躇著喊了一聲,見林驚蟄果真沒表現出被冒犯的排斥,這才放下心來,說出自己的來意,“相信高勝同學已經把我們的項目對你介紹過了吧?”
“他敘述的概念比較模糊。”林驚蟄將茶杯推給對方,“你們可以再具體講講。喝口茶,不用緊張慢慢說。”
其實他心裡已經由高勝的描述勾勒出了一個模糊的藍圖,但談合作難免要給出一個相對嚴謹的姿態。粱皮和吳王非都還是學生,在他們同年齡段裡無疑是十分優秀的,但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輕人們初出茅廬時身上難免沾染著學生氣,愛講人情,很難懂得在商言商這個道理。雙方又是通過高勝認識的,林驚蟄跟高勝關系親密,卻也不希望吳王非他們因為這種親密的關系生出“可以不用太嚴肅認真”的輕挑。
粱皮大概感覺出了什麼,他越發緊張了,但同樣很感激,至少林驚蟄和以前那些態度就像逗他們玩的資本方不一樣,在知道項目基本內容之後還是擺出了洗耳恭聽的姿態。
九十年代初期的互聯網市場,還是真真正正的蠻荒時代,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會兒互聯網的概念都還沒提出來呢,門戶網站也還沒出現,網民之間基本沒法互相交流。
不過其實我國的電子計算機技術從五十年代就開始投入發展了,技術還不賴,第一臺本國計算機的出現也隻距世界第一臺電腦的誕生晚上十年左右。不過這都和個人電腦沒什麼關系,個人電腦是八一年的時候才出現的,來自IBM公司,這臺電腦的出現讓科技行業終於真正顯現出了勃勃生機,但畢竟價格昂貴,至今十年左右的研發也沒能讓價格下降多少,這玩意兒的普及度是和國民平均收入水平掛鉤的,客戶群之狹窄可想而知。
這是個在當代看來非常不靠譜的行業,這種看法分析起來也實屬正常,畢竟未來這個東西真的太捉摸不透了,誰也不會猜到未來幾十年之內科技發展會快速到那樣程度,林驚蟄要不是親身經歷過一遍,當然也不能免俗,上輩子的這個時候他連電腦是什麼玩意兒都不知道呢。
在這樣的前提下,吳王非和粱皮能提前兩年時間就開始意識到並進行編程工作,甚至在學校內憑借興趣小組的名義組建起一個團隊來,真的可以說是非常非常出色了。
不過林驚蟄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記憶,並沒有搜索到這兩個人的名字。上輩子他跟所有不從事這一專業的人一樣,初次接觸電腦大概是在96年左右,那時候互聯網時代已經開始正式進入發展了,國內已經可以連接上國際網絡,他的印象很深刻,當時他對電腦一無所知,開機之後對操作更加不知所措,還是當時一個玩兒的比較不錯朋友手把手教他如何上當時最熱門的BBS的。
那時的他隻是個普通的網民,對網絡上各種軟件背後的企業都知之甚少,真正接觸到那個層面的時候,已經又是十幾年之後,彼時他已經閱盡千帆,也有了自己的社會地位,同諸多從事互聯網相關行業的大佬們來往得多了,也知道了不少內部的八卦和他們的創業史。
這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是千禧年後才開始創業的,少數早些,九十年代中後期,隻有極少極少的一部分,在八十年代末期就開始了努力,而這些眼光異常長遠且在時光洪流中頑強存活下來的存在,當時絕對都成了最聲名赫赫的元老人物。
這些經歷了無數挫折才獲得成功的企業家們談起過去都十分感嘆,隻說創業初期各方面壓力都很大,來自於社會甚至家庭,因此許許多多當時志同道合的優秀互聯網人就都夭折在了那裡,有一些是被失敗擊垮的,但更多人的消失是因為不得不放棄。
從粱皮緊張卻不失條理的敘述中,林驚蟄猜測前世的對方估計是後者。
他們手中的這個項目,概念並不精確,不同於後世任何一個已知名的程序,粱皮和吳王非研究的是一個籠統的概念。
但此時的他們,已經具備了非常長遠和精確的目光,比如他們話中無意提到的一些諸如“整合網址”“網民零距離溝通”“面對面交流”之類的概念,就是多年之後出現的一些搜索引擎和社交軟件最大的賣點。
老實說,林驚蟄非常吃驚,他本以為自己今天來見的隻是兩個相對出色的提前挖掘到網絡概念的年輕人,但此時此刻,他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評價實在是太過淺顯。
粱皮謹慎地敘述完畢,目光和坐在自己身邊的吳王非對視,都看到對方眼中深刻的緊張。
和林驚蟄見面之前的那段時間,他們經常都在商量該如何應對這場交談。綜合以往的諸多失敗,兩人已經學乖了很多,剛才的那番介紹裡,粱皮已經保守很多,刻意隱藏掉了幾個以往讓聽到的資本方怒斥“不切實際”的設想,比如未來的程序或許不止應用在PC電腦端,而是滲透進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那些笨重的大部頭電話裡。
諸如此類聽起來如同天方夜譚的展望讓他們很多次與投資失之交臂,而今天,他們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又一次要铩羽而歸。
粱皮嘆了口氣,他和吳王非已經努力了三年,再有一年就要畢業了,畢業之後,工作和家庭的壓力會接踵而至,假如在此之前無法獲得注資,他想自己也許會放棄。
畢竟人的一生不止有夢想,肩上還擔負著沉甸甸的責任。
茶室內陷入了短暫的平靜,林驚蟄聽完他們的話,神情嚴肅地支著左手,用手指搓弄自己的嘴唇,眉頭微皺,視線放空,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在粱皮緊張的視線中,他突然出聲:“你們需要多少投資?”
粱皮愣了一下才回過神,聽到這個問題不由越發緊張:“是這樣,我和興趣小組裡的一批元老現在都已經大三了,畢業之後大家都需要工作,我們至少需要一個合適的工作地點和固定的人工開支。除此之外,還有計算機購置什麼的……我初步估計,到項目有眉目之前,至少要……一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