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讓你打工,是咱們合伙,一起盤鋪子請員工,年底你拿分紅那種。”周父道,“唉,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我也不會朝你開口,實在是外面的人信不過啊……”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林驚蟄不聽了,他收回耳朵,哼哼了幾聲小調的,心情輕松地嚼著肉走到床邊坐下。
床沿坐著的鄧麥正在看書,是林驚蟄大一的某本教材,他看著好像還挺有意思的,感覺到林驚蟄過來,仍專注著沒抬頭,隻是朝旁邊挪了挪,給林驚蟄讓出了一個寬裕舒適的位置。
南方沒有暖氣,屋裡比外頭還冷,哥仨都穿著一模一樣的外套,林驚蟄給買的。
那件皮衣被肖馳莫名其妙一臉理直氣壯地拎走之後,他沒轍隻好照著給肖馳試的尺碼重新挑了三件,三個發小一人一件。不過肖馳的身高似乎還是比三人要高了一點,被他穿得玉樹臨風英俊挺拔的皮衣就是最高的鄧麥穿來肩膀也稍微大了一些,且沒那麼好看了。
林驚蟄斜眼看著三人琢磨了半天,想來想去,隻能將原因歸納於臉。
鄧麥他們雖然長得也挺帥,不過五官明顯沒有肖馳精致立體,發型也沒人家那麼洋氣。
雖然肖馳這個人奇奇怪怪的,但對方外表上的優勢憑良心說還是得承認的,尤其那一頭卷卷,林驚蟄剛開始還以為是燙的頭發,後來才知道居然是自然長的。自然卷林驚蟄見過不少,但卷成肖馳這個樣的著實不多,肖馳的卷發並不是那種小弧度的鋼絲形,而是蓬松的,柔順的,直到發梢才出現弧度的大卷,有點類似後世公司公關部裡那群員工十分追求的樣式,為了卷成這樣,那伙人甚至能每天五點鍾起床洗頭。
唉,挺好的人,怎麼就是個傻子呢?
林驚蟄尤其奇怪方文浩對對方無時無刻甚至話語裡都能聽出來的敬畏,據說肖馳在他們的圈子裡還很有些威望來著,這些人信奉他什麼技能啊?
套圈?
鄧麥已經從那個短期的補習班畢業了,最近這段時間正在整理筆記消化自己之前學到的知識。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他現在朝鼻子上架了一副框架眼鏡,平光的,原本一身的痞氣竟然因此被遮掩了不少,鏡片後頭的目光都柔和了起來,笑起來也不跟以前似的嚇人了,隻是看著更加不好對付。
林驚蟄吃了半盤豬頭肉,給鄧麥解釋了五道題,等待了很久,回郦雲這一路上都表現得心事重重的高遠終於鼓起勇氣找來了。
他搬了個小馬扎,坐在林驚蟄對面,說了自己現在在學校參加的興趣小組,和小組組員們已經堅持研究了很久的軟件。
他十分忐忑,見林驚蟄聽得一臉認真,又好像擔心林驚蟄真的會被自己說動,馬上什麼不好開發啊,不好盈利啊,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項目的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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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互聯網在現如今的國內還隻是一個剛被提起還沒有具體概念的東西,燕市啊申市這種大城市還好些,換到郦雲,很多人連電腦是什麼東西都沒聽說過。一中這種郦雲最高學府,也不曾擁有這種留存在傳說當中的機器,極其稀少的客戶群注定了這一行業未來的路將會極其不易。
高勝倒是覺得吳王非推測的未來很有可能實現,但他對自己的判斷沒什麼信心,也不想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把林驚蟄給拉下水。
林驚蟄全程聽得不動聲色,但實際上高勝憋了很久欲言又止的事情竟然是這個,這很讓他吃驚。
他是知道梧桐大學計算機系未來在計算機行業裡的地位的,網絡時代終於徹底降臨那會,他時常參加各種經濟峰會,也有幸認識了幾個從事這一行業的大牛,其中就有一個是在梧桐大學畢業的,酒桌上說起母校,這位功成名就的商人還開玩笑,戲稱梧桐大學是“培育當代新網絡創業者的土壤”。
有多少互聯網創業人是從此走出去的可見一斑。
但他沒想到這種現象那麼早就出現了,那天那群其貌不揚的小伙子竟有這樣遠大的抱負?
說實話林驚蟄很欽佩他們,他在他們這個年紀,絕沒有如此明確的目標,也沒有這樣大膽拼搏的闖勁。
不過他也沒那麼輕易地就給出答復,即便來提這個項目的人是他的發小。互聯網這個行業在後世確實形勢大好,這是個暴利的行業,做得好的利潤能比不法行當都高,但遠航的巨輪之前必然翻覆了無數探路的帆船,林驚蟄可以做先驅者,但他也不是聖人,不想以身殉道。
“行,你們的這個思路很好,我很有興趣,你們興趣組的組長是那天那個叫吳王非的吧?”得到了高勝確定的答復後,他點了點頭,“可以,到時候開學回燕市,你讓他帶著具體的計劃書來找我,我親自和他談談。”
高勝說起這個項目的時候鄧麥的注意力就已經從書本抽身出來,等高勝憂心忡忡地出門之後,他索性放下書本湊到了林驚蟄的身邊。
他現在已經對各種金融知識有了初步的概念,以往林驚蟄很多他看不懂的舉止現在也能理解了,更明白高勝所說的那個來梧桐大學興趣小組的項目代表了什麼。申市的股票他搞明白後專門詢問過林驚蟄,隻是林驚蟄叮囑他不要將這件事朝高勝他們說,因此他日常言行都十分小心,顧及到屋裡還有個正在睡覺的周海棠,他聲音放得很輕:“林哥,你要投資互聯網嗎?你不是做地產?上次在申市股市裡賺的錢有那麼多嗎?”
“沒那麼多,我也還沒決定呢。”後世稍微大些的企業幾乎就沒有哪個是專門從事哪項行業的,雞蛋不能都放在一個籃子裡,這個道理林驚蟄再明白不過。互聯網是個前景很好的產業,一個產業輝煌之前想在其中佔據一席之地也輕松得多,但各種構思目前還隻處於理論的階段。鄧麥很聰明,林驚蟄也不瞞他:“我是有點意向,但投不投資,還得看高勝他們的項目合不合格。”
“是該這樣!”原本還有些擔心的鄧麥立刻放下心來,他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訕笑著說了出來,“雖然這麼說不好,但親兄弟明算賬,我覺得不管是誰,哪怕是我爸媽提的生意,借錢可以,但涉及到合作一定要謹慎些。”
他說完這話,閉口之後惴惴的,像是有點擔心林驚蟄覺得他涼薄。
林驚蟄卻抬手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腦袋,語帶鼓勵地說:“你說得對。”
鄧麥被鏡片偽裝得平靜而睿智的雙眼中迸發出了濃濃的崇拜——
果然是我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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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炮聲不歇,大院裡的人都住在這一片,平常人少安靜,一到過年卻什麼牛鬼蛇神都找上了門。各種走關系的遠房親戚啊,以往的下屬啊,跟著來混面熟的不明群眾啊。這些人帶來的小屁孩成群結隊,泛濫成災,就像入侵物種,瞬間佔領了高地。
隻有肖家是他們的天敵。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大院裡就延續了這麼一個傳統:在這裡長大或者來這裡玩耍的小孩,哪怕是平日裡敢爬窗戶朝裡扔鞭炮嚇長輩那種混世魔王,路過肖家時也得放慢腳步輕手輕腳規規矩矩的。
這其實是一個很普通的家庭,房子和花園和其他人家沒什麼不同,一日三餐,過年也貼對聯兒和粘喜字兒,三代同堂,爸爸媽媽兒子女兒連帶一個年紀很大的總是笑呵呵的老太太。
但這個普通的家庭又是如此的令人懼怕——
笑呵呵的老太太實際寶相莊嚴皮笑肉不笑,逮著誰家的小孩就往死裡問學習;爸爸媽媽常年身居高位,且不苟言笑,一聲咳嗽就能嚇得正被奶奶考校古詩的孩子跳起來;最小一輩的一雙兒女,一個抓著佛珠隨時四平八穩好像不會吃喝拉撒,你敢有任何出格的舉止,他也不指責,就這麼靜靜地用意味不明耐人尋味的眼神看著你;一個言行舉止像是被標尺刻出來的那樣禮貌端莊,還品學兼優,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會外語似的,得闲就拿本原文書看個不停。她作為標準參照物,段位實在太高,可以讓所有登門的孩子被爹媽用痛心疾首的目光指責。
安靜如鹌鹑的混世魔王們離開肖家大門,就如同逃出生天,得多想不開才會惹他們啊!
國內現在努力在朝國際化發展,常年在各個國家穿梭飛行的肖家爸媽終於得以回家,他們真是很辛苦,關上門後還得教訓客人一走就原形畢露癱軟在沙發裡甚至把雙腳都翹上茶幾的女兒:“你看看你!像什麼話!剛才XX阿姨那些話都白誇了!”
“哎呀,妙妙平常那麼乖,放松一下怎麼了。”寶相莊嚴的老太太笑呵呵地給孫女護短,又朝兒媳問,“上個月你們不是去比利時了麼?怎麼沒帶東西回來?”
肖媽媽聽到這樣慈祥的詢問,立馬頭大,在外無時無刻不表現得精明幹練的女人給了丈夫一個無奈的眼神,趕緊跑了,跑前還禍水東引:“慎行收著呢,我不知道!”
老太太笑呵呵地看著兒子。
肖慎行後脖子的毛毛汗都差點被盯出來,他無奈地說:“媽,醫生不是說過了嗎,巧克力裡的東西對身體不好,您要少吃。”
肖奶奶笑眯眯地開口:“昨兒我和菩薩求卦了,菩薩說沒事,可以吃一點。”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肖慎行心中愁苦,趕巧樓梯那傳來一陣腳步聲,他趕忙裝作被引開了注意力,看向下樓來的兒子,不分青紅皂白地大聲訓斥:“你看看你!像什麼話!”
肖馳:“???”
肖慎行瞥了還想追問的母親一眼,趕緊靠近兒子,一邊走一邊努力試圖找出點可以用來罵的東西,半晌無果後隻能不講道理地嚷嚷:“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穿得像什麼樣子!”
屋裡通了暖氣,將近二十度的氣溫裡,肖妙都穿著露小腿的洋裝裙,肖馳卻裹得嚴嚴實實的,甚至穿了一件厚厚的皮夾克!
他抬手提著兒子皮夾克的衣領抖了抖:“穿那麼厚!”
你懂什麼!你這個庸俗的家伙!
這個皮衣昨天放在香堂讓菩薩開了光,很吉祥的!新年穿剛剛好!
確定了自家父親沒有留指甲後,肖馳趕忙把衣領從對方手裡抽了出來,仔細撫平上頭的褶皺。至於肖慎行的怒火,反正自家父親三五不時就會發瘋,他一點也不怵。
癱在沙發裡吃水果的肖妙不禁撫額,又來了。
她這輩子當真是第一次見有人會把皮衣拿到香堂去開光,肖馳一臉理所當然就罷了,奶奶竟然也毫不阻攔,簡直大開眼界。衣服剛拿回來那會兒,肖馳就來跟她借走了皮衣護理液,再沒還回來過,昨天皮衣開光完,嚯!了不得了!見親戚都是這一件!
雖然確實是挺好看的,但他不熱麼?屋裡可有將近二十度啊!
用罵兒子轉移了話題的肖慎行借著靠近的方位順勢朝樓上跑了,沒等到巧克力的奶奶抻著脖子叫了兩聲,沒叫住。突然被罵的肖馳明顯沒把那短暫的糾紛當回事,他確定衣服沒被破壞後,整理了一下手上的串珠,朝客廳的奶奶和妹妹開口:“我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