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蓉嗚嗚的哭聲傳進來,杜康朝林驚蟄保證:“你放心, 這個保送名額本來就應該看成績排,該是你的就是你的。”
林驚蟄在胡玉猛然迸發的欣喜目光中略微搖頭:“還是算了。”
杜康一愣:“怎麼?”
他以為林驚蟄心裡是不是還有什麼小情緒,在鬧別扭, 但對方卻回答:“我不想上群南大學。”
這一回答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話音落地後,就連因為林驚蟄的拒絕行為十分焦慮的胡玉都恢復了平靜。杜康這麼一想, 更是釋然,群南大學雖然在群南省內獨孤求敗, 但放在全國重點裡,又突然算不上什麼了。
以林驚蟄能跟方老他們搭上線這種背景, 即便成績並不出色,視野應該也不可能局限在群南一省之中。
別的地方不說,單隻燕市, 就林列著不知道多少所好大學呢!
可胡玉轉念一想, 又有些擔憂,這會不會太激進了?高考成績的不確定因素太多,怎麼看都是保送名額更加穩妥。
林驚蟄知道她心裡想的什麼,他朝胡玉堅決地搖了搖頭。
杜康見林驚蟄拒絕,便順勢思考起了這個保送名額的最終歸宿, 他這次來一中被氣得七葷八素,但走前至少得做件事情吧?
但他對學生們的了解實在知之甚少,翻看著副校長瞿原拿來的高三歷次模考月考成績名次表,他翻來覆去,問:“大家有什麼意見,可以暢所欲言。”
林驚蟄此時抱臂倚在講臺旁邊,離他極近,聞言順勢便伸手在紙上點了點:“他行不行?”
他點的是那個除了二模考試之外,始終風雨無阻雷打不動列在第一位的名字——於志亮。
旁邊的副校長眼睛立刻亮了:“於志亮同學啊?他很好,我覺得非常合適。”
一向愛提意見的教導主任也也覺得很滿意:“確實,於志亮同學這一次二模成績雖然沒有林驚蟄同學驚豔,但從高一以來學習就一直穩扎穩打,是個非常低調認真的孩子。就是聽說家裡的條件不是很好。”
看出來了,林驚蟄心說,但凡家裡能有些實力背景,上輩子也不可能頂著全校第一的光環,硬生生被江潤搶走這個保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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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沒有異議,杜康便拍了板,完成這件事後,他被陶方正和李玉蓉氣得發脹的腦袋可算輕松了一些。
臨走前,他又再次慰問了胡玉,又發作副校長,一定要盡快落實胡玉本來應該有的教師編制。
副校長瞿原一徑地點頭,教導主任也跟著點,他倆雖然被罵,心情卻好似天空壓低的雲層被炸開了一個缺口,臉上拼命壓抑,都差點壓抑不住笑容。
陶方正倒了!!
這顆制霸一中多年,枝茂根深的參天大樹,終於倒了!!!
杜康親口吩咐完,流程就走得格外快,視察組的人才到操場,林驚蟄便看到了本該暈倒的陶方正已經蘇醒,正被被兩人押著推進了車子,還絆了一下。
這可是個爆炸性大新聞!一中幾乎所有的師生都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情追到了教學樓走廊上圍觀,大家臉上掛著新奇的笑,竟連一個傷心的也沒有。
杜康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對陶方正在一中的人緣有了新的認知。
想問林驚蟄的那個問題,到底因為時機原因沒有問出口。
他帶著些微的遺憾離開了,一中,尤其是五班的孩子,卻雀躍得像是窩被放風的小雞仔。
回家路上,鄧麥興奮得沒法好好走路,黑帥黑帥的面孔容光煥發。他跟同樣激動的高勝他們聊了一路的陶方正,話題忽然又轉到林驚蟄身上來。
鄧麥問:“驚蟄,你真不想去群南大學啊?”
高勝道:“他說過想去燕市上大學來著,不過我沒想到居然那麼有決心,居然連保送名額也不要,便宜於志亮那小子了。”
林驚蟄沒有回答,有些東西無法對人言說,其實不止是學校的原因,他心中還有更重要的堅持——
上輩子,得到學校這個保送名額的人是江潤,以現下的經歷來看,對方當時用的顯然不是什麼正當手段。
現在,這個作弊的人變成林驚蟄自己了。他帶著比普通人更多一輩子的眼界和閱歷,他甚至知道往後的十幾二十年會發生些什麼,他憑借這些,至少在當下,已經扭轉了自己本該一塌糊塗的命運。
但這個保送名額,原本就不該是他的,他還犯不著跟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搶東西。
林驚蟄緊了書包帶子,看著身邊這群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臭小子打鬧,目光放柔了些,算了算日子,高考真的不遠了。
他思考著這幫孩子和自己未來的路,男孩們爽朗得仿佛七月驕陽的談笑聲突然中斷,林驚蟄回過神,便見大家都停下了步子,正神情凝重地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
李玉蓉哭得眼睛都腫了,她從樹後走出,梨花帶雨地朝林驚蟄走來,語氣是眾人有生以來從未得見的卑弱:“林驚蟄同學……”
高勝和鄧麥立即反應過來,眾人上前一步,將林驚蟄護在身後。
李玉蓉看不穿一幫大小伙子組合而成的人牆,又想到被帶走的陶方正,她哭著想要抓住林驚蟄這條救命稻草:“李老師以前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李老師可以跟你們道歉……”
大伙成天面對她鄙夷驕縱的臉,何嘗見過這個模樣?心中頓時都說不出的舒坦。高勝想到她以往對林驚蟄做的那些事,尤有些不忿,開口想要說些什麼。
林驚蟄卻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廢話了,走吧。”
他開了口,即便最愛熱鬧搞事的鄧麥那也是無條件聽從的,李玉蓉留人不住,追了幾步,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清瘦的背影漸行漸遠,她終於徹底絕望,倚著樹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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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英語老師很快到任,叫錢甜,是個外貌不下於李玉蓉的美女。她衣著新潮,妝容精致,染著深褐色的長卷發,隨便一站,都是一中靚麗的風景。
課間操上代任校長瞿原介紹她時,學校裡好些血氣方剛的男孩都看得發呆,課間操後,這位到任的新老師第一時間找到了胡玉。
她顯然聽說過不少事情,為人處世也很有一套,很快就從胡玉這裡了解到了高三學生們基本情況。臨危受命,她壓力不小,翻過了李玉蓉以往的備課本,她立刻看出了苗頭,眉間緊鎖:“不行,復習範圍太窄了。”
胡玉原本聽說她從重點師範大學畢業就很是憧憬,聽到這話,眼睛立刻一亮。她翻出那套雖然被否定但一直沒放棄的復習計劃,試探著擺了出來:“錢老師,你看這一套呢?”
錢甜翻開剛看了兩眼,神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她問胡玉:“這個是哪位老師制定的?”
胡玉仍舊壓不住這樣的氣場,有些怯縮:“是我……”
“胡老師!”錢甜立即雷厲風行地抓住了她的胳膊,邊起身邊道,“我覺得像這樣擴大復習範疇很有必要,走,咱們去找瞿校長一起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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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班因為李玉蓉留下的陰影,原本還對新來的老師有些抗拒,但錢甜的能力絲毫不弱於她的外表,加上為人親和授課風趣,一節課下來,基本就已經和同學們打成一片了。
林驚蟄終於不必再給學生上課,可算松了口氣,就連脾氣都好了不少,課間時和顏悅色地任憑鄧麥湊近來八卦。
“你們知道陶校長被查出來貪汙了學校多少錢嗎?”鄧麥神秘道,“我爸說,至少一百萬,最起碼!”
班裡眾人哗然,哇哇怪叫,更有不相信的,直指鄧麥吹牛。畢竟一百萬這個數字,對這個年代的高中生來說,簡直就像外星球那樣遙遠。
“真的!!”陶方正已經被迅速清查完畢,鄧麥的父親好像升了職,所以對細節知之甚詳,鄧麥信誓旦旦,“我爸說,陶校長在咱們省城,在燕市買了好幾套房子,還想送女兒出國留學呢,特別特別特別有錢……”
林驚蟄在周圍越發熱烈的討論聲裡發著呆,今天早上,他從早報上看到了那批文物的消息,郦雲早報、郦雲日報、群南日報……統統都是頭版頭條。
省裡宣傳口幾乎在不遺餘力地宣傳這件事情,弄得聲勢浩大。照片上已經被陳列進燕市國家博物館的那批青銅器厚重拙樸,被精心妥帖地保存安置,報紙上對那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捐獻者,也毫不吝嗇溢美之詞,簡直將林驚蟄形容成了舍己為人無私奉獻的活雷鋒。各單位的領導更是對此公開講話,贊揚這位捐獻者為國家文物事業做出的貢獻,看著那些發言人莫不眼熟的名字,林驚蟄兩輩子的閱歷,也不免頭昏腦漲。
這陣仗超乎了他的想象,捐個文物而已啊,哪怕青銅器比較罕見珍貴,也犯不著這樣吧?
他想到方老前些天打來的電話,電話裡對方好像知道會有這茬,還特意叮囑過他讓他不要驚慌,不會有人輕易透露他的來歷和姓名,郦雲市也會有專人負責他的安全。至於捐獻事件的表彰,卻是實打實的,對他未來的人生發展絕對有利無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