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虛的小孩用上可憐的語氣。
要是陸時祈能看扭頭看他一眼,他必定用上自己最無辜可憐的眼神祈求原諒。
可陸時祈並不看他,有效招式直接失去用武之地。
陸時祈終於有了反應,語氣是一種平靜的陰陽:“你哥哥特意買給你的,分給我不好吧。”
“……”
而陰陽怪氣的陸時祈,是裴慢慢最不擅長應對的。
因為他哪都不是陸時祈的對手。
嘴皮子說不過陸時祈,動手能被陸時祈一拳打死,如果陸時祈真不理他,真生氣了,裴慢慢是沒有一點辦法的。
裴慢慢小心翼翼地問:“我,我……你生氣了嗎?”
陸時祈平靜地反問:“我為什麼要生氣?”
“因為,我很小的時候,就答應過你……隻會叫你哥哥,不會再這麼叫別人……”
“原來你記得啊,我還以為你忘了。”
“……我,我沒忘。”
陸時祈將平板一合:“那比忘記更可惡。”
“……!”
一順口就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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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就說自己是忘了!
但也不對,看陸時祈現在這模樣,他要說自己忘了,陸時祈照樣也是生氣。
這根本就是一個無解的死題。
裴慢慢心裡真的很想說陸時祈小氣,隻是一個稱呼嘛,當時那樣的氛圍,沈霧深這麼要求,他怎麼可能拒絕嘛……
可他不敢說。
因為陸時祈就是小氣。
他也不是今天才認識陸時祈了,要將這樣的大實話說出來,陸時祈不僅是把沈霧深買的蛋糕丟出去,還要把他一起丟出去了。
“你以為你在心裡罵我,我就聽不到了?”
“……”
好了,最可怕抽象的一幕出現了。
陸時祈還會讀心,饒是裴慢慢將話藏在心底,照樣逃不過被看穿。
“……我沒有!我才沒在心裡罵你,你不能誣賴我!”
陸時祈將車內隔板升起,拒絕讓前面司機繼續收聽他們幼稚的稱呼爭執。
“你在心裡說我小氣,我聽到了。”
“……我沒有。”
心裡卻想真可怕,陸時祈到底將他看穿到哪一步了?
可兩人終於有了視線上的交匯。
陸時祈扭頭看向他的時候,裴慢慢趕緊眨巴眨巴眼睛,發射可憐弱小又無助的無辜光波。
嘴巴很硬,堅決否認到底。
表情很誠實,眼睛已經在求饒:我知道錯啦,你別跟我生氣啦。
即便兩人都坐著,也還是陸時祈的個子高些,從他的視角看下去,裴慢慢那雙眼睛永遠都是又水潤又大,像透淨純粹的琉璃。
臉小小的,皮膚很白,兩頰透著點微微的粉色,好像水蜜桃。
又有點嬰兒肥,看上去軟軟綿綿,很好捏的樣子,又像奶黃包。
很想這麼掐上去。
說不定真能掐開,讓他看看裡面有沒有流心奶黃餡流出來。
這麼想著,陸時祈真動手掐上去了。
不同以往玩鬧,這回這帶了怨念的力道。
“唔,疼——”
裴慢慢感覺臉瞬間被掐變形,說話聲音也跟著變形走調。
“不要掐我,好疼——”
眉毛都快彎成委屈的形狀。
小臉上的五官都要皺到一起。
可因為心虛,即便感覺到了疼意,他也沒有掙扎反抗,而是就這麼讓陸時祈掐著。
又很可憐巴巴地說了句:“哥哥,你不要兇我……”
這還叫陸時祈怎麼生氣呢。
小時候他就對裴慢慢這招沒轍,長大後裴慢慢的招數還升級了,他就更沒轍了。
一對上裴慢慢的眼神,心底那些怨念煩躁就統統化散飄走。
“以後不許再叫他哥哥,聽到沒?”
最後還是說出了心底的介懷。
“你說過隻這麼叫我的,那就不準再這麼叫別人。”
“知道啦,我知道啦——”
從外表看,十七歲的陸時祈是長大了,變得那麼高大成熟,獨立可靠。
但從內裡看,有些性格還真是永遠都不會變,還是像小孩子那麼幼稚。
“也不準吃他買的蛋糕。”
“不吃,我不吃了!”裴慢慢說,“我等會兒就……就給爸爸吃!”
也想惡狠狠地說一句等會兒就扔了。
可愛惜糧食的裴慢慢根本說不出口,隻能拿去喂胖陸泓景了。
陸時祈說:“扔了。”
“……”
“不想扔?”
裴慢慢小聲地說:“……小蛋糕是無辜的,它什麼都不知道,它隻是用來被人類吃掉的。”
裴慢慢抿抿嘴唇,向上抬眼,無辜的眼神裡又增添幾絲不舍與請求。
這一刻,陸時祈覺得他也像一塊小蛋糕,臉頰這麼軟這麼粉,就是用來讓人一口咬掉的。
視線直直相對。
彼此距離貼近,指腹感受著裴慢慢臉頰的柔軟與溫度。
——很想這麼親一口。
直到有股陌生又極度莫名其妙的念頭突然蹿上心頭,陸時祈一怔,松開了自己手。
雖然小時候他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覺得裴慢慢臉頰好像柔軟又白皙的小面團,看著就想親想揉。
但兩種感受完全是不同的。
這一刻情緒有種失控的反常,讓陸時祈覺得很不對勁。
“……哥哥?”
裴慢慢卻沒意識到哪裡不對,隻看到陸時祈說著說著,突然就呆了幾秒。
陸時祈快速恢復面部冷靜,心頭的怪異感卻沒壓下去。
“總之以後不準再叫他哥哥,私下也不行。”大少爺強硬又無情地說,“要是被我發現,我就殺了他。”
裴慢慢揉揉自己終於得救的臉頰,仍沒覺得哪裡不對。
陸時祈就是這樣隨心所欲的性格。
“哥哥,你這麼說好兇,有點嚇人了……”
“對,我就是這麼兇,還這麼嚇人。”
陸時祈大方坦誠地就承認了,並不覺得有所不妥。
雖然心頭怪異的失控沒能緩下去。
他想,這應該是今天被沈霧深刺激到後的反應,讓他對裴慢慢的獨佔欲異常上升了。
感受雖然是陌生的,但從這個結果來看,其實也算正常。
誰叫沈霧深當著眾人面來這招呢。
他是血肉之軀,當然也會受到刺激。
……
A市距離首都三小時的飛機,順利回到家時,時間不過下午兩點半。
這些年,沈家夫婦也來過A市幾次,但來陸家做客真是頭一回。
一進門,就先看到幾條小醜狗飛奔而來。
“醜寶!我回來啦!”
時光荏苒,裴慢慢七歲那年收養的醜醜小奶狗,也變成了八歲的小老太。
雖然長大後模樣更醜了,醜到人神共憤,出去能嚇哭小朋友。
但在狗界審美裡,醜醜似乎是條大美女,常常受到其他小公狗的熱烈求愛,還下過兩窩崽崽。
當然,以人類的審美來看,崽崽都醜。
現在他們家一共三條狗,另外兩條是醜醜的一兒一女,分別叫月餅跟年糕。
——不用猜也知道這名字都是誰取的。
不過像醜醜這樣的小型犬壽命較長,即便八歲了,看上去跟小時候也沒區別,依舊活蹦亂跳,每天活力滿滿。
“醜寶醜寶,你有沒有想我啊,我好想你啊。”
從裴慢慢對它的稱呼不難看出,他對這條小狗有很濃的寵愛濾鏡,覺得這叫醜萌。
沈家三口對這條狗也不陌生,先前經常在裴慢慢的朋友圈裡看到。
但他們就沒濾鏡了。
以前隻是給裴慢慢面子,所以從沒說過不好聽的話,偶爾還能點個贊。
見到實物的第一眼,是昧著良心都誇不出口的程度。
不過比起這幾條小醜狗,更吸引他們視線的,毫無疑問是進門玄關處的照片牆。
經過這麼多年的積累,上面照片的數量已經多到能用不可思議形容。
幾乎每一張都跟裴慢慢有關。
每一張的表情各不相同,模樣身形也逐漸變化,看著這些照片,就能直接看到裴慢慢的成長過程。
對他們而言,簡直每一張都珍貴,每一張都恨不得盯穿所有細節。
雖然這十年他們也沒錯過裴慢慢的成長,有關他人生中的要緊大小事,他們基本都有參與感,可人心總是貪婪的,看到了他們沒參與的部分,又開始懊惱惋惜錯過了這麼多年才得以相認。
現在裴慢慢跟陸家怎麼看都是非常圓滿幸福的一家四口。
家裡甚至還養了三條醜醜的狗。
作為親生父母的他們突然出現,看上去反而成了要破壞這一切美好的掠奪者。
……
晚上,陸泓景跟沈厲川兩人一起前往裴家叔嬸的住所。
雖然第二天來也行,不必這麼著急,可陸家的照片牆真刺激到了沈厲川,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浪費,越早查清當年的真相越好。
“這對叔嬸沒臉沒皮,心思狹隘又歹毒,我怕你不是他們對手。”陸泓景道,“所以我叫了幾個人來給你撐場子,你放心,他們欺軟怕硬,看到這樣的架勢保管害怕。”
“你覺得我不是他們對手?”
“嗐,這種時候扯嘴皮就沒必要了,我是認真的,你是斯文人,大概也沒見識過這些人類奇行種。”
“總之人我叫好了,到時候跟你一起上去,至於什麼時候登場,就看你自己安排,行吧?”
“行。”
“我就不上去了,我在這裡等你。”陸泓景說,“畢竟我老婆工作性質特殊,我不好拋頭露臉做壞事。但你有什麼需要就喊我一聲,我也真不會隻在一旁幹看。”
陸泓景是真忍受這對夫妻太久了。
如果條件允許,他當然想親自動手將他們痛毆一頓,奈何以前是顧慮裴慢慢,現在又怕影響到凌玥,始終不好動手。
但他時刻準備著,沈厲川一有需要他就上去,趁亂踢兩腳也好。
沈厲川下了車。
後面的黑色轎車上也緊接著下來四個人,跟著他一同上去。
十年前這塊地方就算老小區了,十年後成了真正的老舊。
居民樓下路燈昏暗,樓梯狹小,樓道燈光更加昏暗還外加聲控失靈。
這樣的小區自然沒有電梯,沈厲川隻能踩著樓梯上去。
而每踩一步樓梯,他的心情就沉重十分。
很難想象裴慢慢小時候生活在這種環境——尤其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那些本該照顧他的親戚還苛待欺負他。
原本他該是在萬千寵愛中,無憂無慮長大的小寶貝啊。
到了四樓,沈厲川走到陸泓景給的門牌號前,沒見到門鈴,便直接用手敲了門。
門縫透出燈光暗示裡面屋內有人。
但沈厲川敲了幾下後,卻不見有人來開。
他隻能繼續敲下去:“有人在家嗎?”
裡面終於傳來聲音:“誰啊大晚上的?有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