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五歲過去就好了, 一切就會好起來了。”
陸時祈面不改色地哄騙著他：“你也是這樣，或許五歲前遭受的委屈有很多……但以後就不會再有了。”
“你吃飽飯，想哭的就話就再哭一場，等這場哭完就好了……以後的每天，都會是很好的每一天。”
裴慢慢眨著眼。
“你會有很好的未來，將來也會成為很厲害的大人。”
“我確實不知道你的媽媽在哪裡，還會不會回來……但是我知道，如果你接下去能好好拍戲，成為有名的大明星，那你媽媽一定能看到你，說不準就來找你了。”
列出這麼一條可行的目標，比所有安慰的話術都有效。
裴慢慢吸吸鼻子，先前轟然倒塌的內心廢墟堆裡，就像掃出一袋幸免於難，包裝還完好無缺的幸運餅幹。
“……媽媽，會看到嗎？”
“如果你真成為了很有名的大明星，那她當然能看到啊。”
“等她看到了，就一定回來找你的。”
“……”
重新擁有了前行的目標，雖然看上去就很艱難，也不是那麼明白了解的樣子，可裴慢慢受傷的情緒得到很大緩解。
未來還是有希望的。
他不是真的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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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目標，他就還能堅持下去。
……
那頓凌晨的肉食盛宴，最後裴慢慢吃了很多，也吃得有點艱難。
內心重獲希望並不代表就此陽光全面普照，因為情緒會反復，難過會反撲。
上一秒要堅定地走下去，下一秒就回想起照片是假的，再下一秒，又回憶橫穿山林的恐懼。
下下秒重新為自己打氣，要勇敢面對一切，他再也不是五歲的裴慢慢。
他已經是六歲的裴慢慢了。
下下下秒，又因為扯到使用過度的肌肉疼得想哭。
但好歹沒再嚎啕大哭。
吃飽後，裴慢慢又打起犯困的哈欠，被陸時祈背回去睡覺。
透支的體力不會吃頓飯就恢復，來這麼一出，估計需要好幾天才能緩過來。
但吃飽喝足，將情緒發泄過，又得到了陸時祈的安慰鼓勵，再睡過去，裴慢慢就睡得很好很安穩。
這一覺直接睡到早上十點半。
還在睡夢中呢，突然一陣無比強烈的飢餓感席卷而來，直接就把他給餓醒了。
醒來不僅身體更酸，連眼睛都開始泛疼，疲軟的四肢無力，抬手都覺得累。
裴慢慢從未有過這樣的身體感受。
隻覺得恐怖至極。
太可怕了，怎麼會這樣。
身旁不見陸時祈的身影，裴慢慢本來想喊他名字的，奈何一開口，連嗓子都透著幹涸的刺痛，發不出太大聲音。
沒辦法，再難受也隻得忍耐。
先靠自己緩緩了。
裴慢慢又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等適應如此酸脹的軀體，緩慢爬了起來。
先拿過床頭的電子表看了看。
嗯，很好。
看不懂。
——他對時間數字還沒什麼概念，主打一個裝模作樣。
因為陸時祈經常做這個動作，他覺得很酷，所以一有機會就會跟著模仿。
連這種時候都沒放過，已經成了身體的一種下意識反應。
不過還沒下床，房間門先一步被打開，是凌玥走了進來。
凌玥以為裴慢慢還在睡，所以沒發出一點聲音。
“阿姨！”
沒料想裴慢慢突然出聲，反把她嚇了一跳，當場連退好幾步。
呼——
沒用的大人緩了緩，隨後將房間裡的燈打開，再將窗簾拉了起來。
屋外和煦的陽光照射進來。
天已大亮，是個溫暖的好日子。
“慢慢，你可算醒了……餓不餓？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又連續睡了五個小時，光想也該餓了。
但就算裴慢慢不餓，凌玥也會帶他去吃東西。因為這種時候，最能治愈心情的就是美食。
裴慢慢望著窗外的陽光，先走了會兒神。
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天氣。
他在心裡想著，哥哥好像沒有騙他，他一覺睡醒，整個世界都明亮起來了。
“……慢慢？”
凌玥又叫了一聲，裴慢慢才將視線轉移到她身上。
不過凌玥沒再等他回答，直接上手，將他抱了起來。
“不管餓不餓，都先去吃點東西吧。”
凌玥溫暖柔軟的懷抱將他包圍。
嗅到凌玥身上好聞的香氣，裴慢慢瞬間渾身松懈，腦袋軟軟地趴在了她肩膀上。
“阿姨……”
好柔軟好有安全感。
是跟被陸時祈抱著時，完全不同的感覺。
竟讓他心底軟軟的，又有點想哭了。
但還沒來及說什麼，肚子先發出一長串咕嚕嚕飢餓的聲響。
凌玥輕笑：“果然是餓了吧，我們馬上就去吃東西。”
這畫面看似平淡日常，沒什麼特別的樣子，實則凌玥想說的話有太多太多，都不知道該從哪句說起才好。
而且大部分陸時祈都已經說了，而裴慢慢剛起床，還沒吃飯。
她怕說教的話語一堆壓下去，小家伙就沒胃口吃飯了。
那多沒必要。
還是先讓小家伙把飯好好吃了，之後再說。
凌玥抱著裴慢慢到了餐廳，跟昨天被陸時祈背著差不多。
如此叛逆一回，沒想到待遇還變好了。
現在他成陸家的時尚掛件了，都哪都不需要自己步行了。
陸時祈不在。
但陸泓景正在餐桌前。
看到陸泓景，裴慢慢一秒挺直後背，心底泛起幾絲本能的不安。
雖然晚得不能再晚，但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獨闖深山的行為很危險，差點沒把這一家三口嚇死。
而昨晚他跟陸時祈說話時，陸泓景就站在邊上。
後來上了車，他也能感應到一直是陸泓景抱著自己。
可惜沒什麼用。
裴慢慢看到陸泓景終究還是帶著幾絲懼怕，要說這個家裡誰最有可能出言教訓他，那肯定是陸泓景。
所以裴慢慢見到他有點緊張。
也做好了被教訓的準備，等待著狂風暴露來襲。
但在餐椅上坐下後，沉默在餐桌上流淌。
陸泓景沒說什麼。
凌玥則是先說：“先吃飯吧慢慢，都是你愛吃的東西，多吃點，先把肚子填飽。”
“……”
越是寧靜，越是讓人心底不安。
裴慢慢想了想，最後決定主動認錯。
他捏捏手指，看向凌玥：“……對不起，阿姨。”
又偷偷瞥了眼陸泓景：“……對不起，先生叔叔。”
最後總結：“我給你們，帶來麻煩了……”
陸泓景跟凌玥雙雙震驚。
以他們對裴慢慢平時的了解，還以為發生這樣的事，小家伙沒個幾天緩不過來，怎麼都得先失魂落魄好幾天呢。
所以抱他下來時，凌玥沒敢主動先提，他坐下後，陸泓景也不敢就這件事發表任何意見。
結果小家伙先給他們道歉了。
看狀態看語氣，似乎還挺平靜？
至少說話語氣挺正常，沒有說著說著就哽咽要哭的樣子。
說的也不是“讓你們擔心了”，而是“給你們帶來麻煩了”。
太官方太體面了吧。
這哪裡像裴慢慢能說出來的話啊，說是陸時祈教的他們都信——雖然這種可能性更低。
理由簡單粗暴。
因為這回最擔心最激動的人就是陸時祈——這樣的他都沒舍得對裴慢慢下句重話，又怎麼允許別人對他這麼說呢？
他不會覺得裴慢慢給他們添麻煩，真要爭論的話，他隻會覺得是他們非要讓裴慢慢回去的錯。
要是當初順著他的意，不讓裴慢慢走，那這些事都不會有了。
所以陸時祈壓根不會在乎這點。
陸泓景跟凌玥看向彼此，眼底都飄散過幾分不敢置信。
而裴慢慢等了一會兒，不見陸泓景跟凌玥有什麼反應，又主動說道：“我知道了，這樣很危險……我不該這樣的。”
“……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陸泓景跟凌玥就更震驚了。
哪怕真是陸時祈教的，可他能獨自說出來，並且說得這麼好，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他們突然意識到，也許小家伙隻是看著膽小軟弱，實際上擁有著超乎他們想象的堅強內核。
平時沒什麼大風大浪，所以他們看不到，誤將表面當成真相。
等真正的風浪一刮，他們這才得以窺探這幅弱小皮囊下，實則堅韌的性格。
也對。
他自幼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下，幾乎沒有得到過什麼照顧跟關懷，但性格不僅沒有受到影響，開始變得扭曲或極端，身上連很明顯的壞習慣都沒有。
尋常人家想養出乖乖小孩不難，家長給予正確的引導即可。
可像裴慢慢這樣，他明明有無數種理由去變成壞小孩——但他全憑自己，是自己讓自己成為了一個很乖很懂事的小孩。
猛然挖掘到這種細節真相，這叫人如何不震撼。
真是他們小瞧裴慢慢了。
這孩子的膽小內向完全是被打壓出來的，真正的他應該很堅韌很勇敢。
凌玥看了眼陸泓景，示意他該給點回復了。
這是他們之前商量好的。
凌玥嘴上說的：“我把這個機會讓給你吧。發生這種事，慢慢心裡肯定也害怕我們責怪……這種時候要溫柔一點地說話，你們的關系一定能得到突破性改善。”
凌玥心裡想的：責怪就是責怪，還分什麼好的責怪跟壞的責怪嗎？
天殺的可別讓她來當這個壞人，她必須保持自己在裴慢慢心中永遠溫柔慈愛的形象。
所以壞人讓陸泓景來做就好。
反正在裴慢慢眼裡心裡，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陸泓景是有過懷疑，但不多。
最後還是選擇相信凌玥，覺得自己應該把握這個機會。
尤其這一時刻，他們挖到先前沒注意過的部分，對裴慢慢有了全新了解。
至少讓陸泓景對裴慢慢徹底改觀了。
最初見到的第一面，是淡漠嫌棄，不太喜歡，現在就是忍不住地想要親近，以及對這孩子真切實在的心疼。
當二胎養也挺好呀。
現在裴慢慢就更符合他對二胎的想象了。
陸泓景清了清嗓子：“你昨天那樣的行為，何止是危險，簡直是相當危險。”
來了來了。
果然教訓他的是先生叔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