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潤心裡一軟,把7361抱在自己懷裡,低聲道:“抱歉,日後不會了。”
“好吧,那我接受你的道歉。”7361往裴潤懷裡蹭了蹭:“那你現在跟我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日那人,是通判的獨子,荀枞,也是我在州學同窗。”
“哦,那他是欺負你的人嗎?”
7361隻關心這個,若是的話,反正今日他也記住對方的臉了,改天找個機會就把對方套麻袋打一頓,這還是高馳教給他的。
裴潤似是猜透了他的想法,摸了摸他的頭低聲道:“我不需要阿遙為我出氣,那些人不值得,若我真想報復,也隻想依靠我自己。”
“那你先說他是不是。”7361追問道,勢必要一個答案。
裴潤笑了笑,這才回答道:“不能說是他,但也因他而起。”
第130章
7361就這麼躺在裴潤懷裡,聽裴潤語氣平靜地講述了一段過往。
既是同窗,那就不得不提郓州的州學。
雲麓學宮,是眾多學子心之向往之地。
它是大晟朝最為知名的學府,不說它曾有前朝帝師坐鎮,單說如今朝堂大半官員皆出自這裡,就已經讓人趨之若鹜了。
裴潤當初是以山陽縣案首的身份進去的,也是少年意氣,雖面上溫和,內心也是藏有鋒芒的。
可州學從來不是一個單純做學問的地方。
這裡像裴潤身份的人是少數,世家子弟,勳貴公子才是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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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是如此,總要以身份家族分出一個三六九等。自然而然的,平民出身的學子,在這裡是最被看不起的存在。
若是“安分守己”不冒頭也便罷了,還能少一些戲弄,能安穩度日。
可若是如裴潤一般,樣樣都能拔尖,那就是礙眼的存在了。
裴潤入州學後第一次小考,力壓一眾世家子弟,成了第一,而在此之前,州學學首向來都是荀枞。
若是一次還可說僥幸,可後面連續三次,裴潤次次都是第一,後面再提雲麓學宮的學首,就變成了裴潤,而不是荀枞了。
那些世家子弟哪裡肯忍下這一口氣,讓一介平民霸佔這個學首的名頭。
不說現在,就說學宮建立這麼久,學首的位置向來都是世家子弟輪著做的。
自然而然的,裴潤在學宮裡的日子不好過了起來,雖然學宮內明令禁止學生件相互欺辱,可世家子弟仗著家世,總有法子暗地裡給人使絆子。
不過裴潤聰明,十次裡面,總能躲過□□次,剩下的一兩次,也能捱過去,等找到合適的時機,裴潤還能不留痕跡的報復回去一二。
如此幾次,州學學首的名頭,算是讓裴潤坐穩了。
州學學首可不是虛名,除了能免去在州學的一應費用,拿出去那也是響當當的。
多少去不了州學的學子,例如富商之子之類,多的是肯下重金,隻為求一份經義注釋的。
如今裴潤他們住的這一處房子,以及那兩千兩的銀票,就是靠著裴潤賣這些攢下的。
“其實我早知會如此,可我還是做了。”裴潤語氣淡淡,像是說另一個人的事情般:“那會兒家裡缺銀錢,我娘後面身體也不好,總要吃藥,學首的名頭能助我良多。”
孤兒寡母,一無田地,二無穩定的營生,想在這偌大的郓州城立足,哪裡有那麼容易。
可裴潤做到了。
但一向遲鈍的7361總覺得裴潤應當是不開心的,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
不由地抱住了對方,7361道:“裴潤,你做的很好,很厲害。”
對此,裴潤隻是摸了摸7361的頭,沒有說話。
兩人靜靜地抱了一會兒,7361又問:“後來呢?因為荀枞針對你,所以你回王家村了嗎?”
裴潤搖了搖頭:“不是荀枞針對我,他並未對我有過為難。”
7361奇怪:“不是他?那是誰?你不是把他擠下學首的位置了嗎?”
“荀枞此人,恃才傲物,雖不喜我,但也不願自降身份做一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情。”
“那是誰?”7361仰頭,眼睛睜的滾圓,大有一種裴潤說出名字,他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暴打一頓的架勢。
裴潤不由笑了下,抬手把7361的眼睛輕輕蓋住。
7361猝不及防的被蓋的眼前一黑,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把裴潤的手扯下來,放到身邊摁好。
“你不要鬧我,你快說是誰。”
豈料裴潤隻回答了兩個字:“不知。”
“不知道?”7361顯然不信:“怎麼可能。”
把7361重新往懷裡抱了抱,裴潤道:“是真的不知。”
“那你為什麼說是因他的緣故你的腿不是因為他而傷的嗎?”
裴潤不好跟7361解釋,就算荀枞不想為難他,可想要巴結荀枞的人,總想借著教訓裴潤,從荀枞那邊討一個好處。
一開始有幾個富家公子為難了裴潤幾次,邀功一般去找荀枞,未曾想過非但沒露了臉,反倒讓荀枞發了好大一通火。
之前說了,荀枞此人,傲氣的狠,這種行徑,對他而言無異於羞辱。
往後裴潤依舊會被那些人有意無意的刁難針對,好歹不至於太出格,某種意義上還算是託了荀枞發的那一通火。
若是一直如此,裴潤也能安安穩穩的在州學待到鄉試,再到秋闱。
可世事難料。
起因是州學年末的歲考,恰逢某位大儒被邀請來此,學宮為了激勵學子們上進,便提議說,能得此次歲考第一的學子,可由這位大儒親自指點一旬。
這可是天大的機緣,不說那大儒博學多才,能得其指點一二就能受用許多,就說那大儒身份貴重,若是這一旬的時間入了大儒的眼,成了關門弟子,以後的仕途那豈不是青雲直上。
為此,學子們牟足了勁學習,就連那幾個平日吊兒郎當的富家紈绔,也裝模作樣的抱著書啃了起來。
裴潤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能來此讀書的人,誰不是為了入朝為官。
荀枞也是同樣的想法。
兩人皆是全力以赴,勢在必得。
其實後面幾次,裴潤和荀枞二人互有勝負,雖兩人不曾交流,但也頗有一點亦敵亦友的感覺。
不過那次歲考,還是裴潤略勝一籌,拿下了第一。
那一段時日荀枞的臉都是黑的,聽說歸家後還被其父親抽了板子。
若是尋常,這個名額還能暗箱操作下,可那次的文章是大儒親自批閱的,自是更改不了。
既然那位大儒定了裴潤第一,那便就是裴潤第一。
後面隻等著學子宴過後,裴潤過去便是。
可變故就是發生在這次學子宴上,有人算計了裴潤。
“……我隱約猜到可能有人借此機會動些手腳,可……”裴潤似使自嘲地笑了下:“那時我到底年輕,得此大的機緣,也忍不住輕狂,覺得事情都可把控……”
學子宴有個環節,是騎馬探花。
所謂騎馬探花,就是騎馬射掉指定地點的花,並不激烈,隻頗有雅趣。
裴潤作為那次的歲考第一,這種事情必然是要參加的,可意外就發生在這裡。
本應該溫順的馬匹不知為何突然發狂,誰都拉扯不住,坐在上面的裴潤摔落馬下,又被那匹暴躁的馬生生踏碎了左腿的膝蓋骨。
出了這樣的意外,別說去找大儒指點了,能不能繼續在州學待著都是兩說。
畢竟大晟朝不會要一名殘疾的官員,若裴潤站不起來,縱使他再有才華,科舉路自此也便是斷了。
那一段時日,裴潤見了許多大夫,喝了許多苦藥,可不管是哪個大夫,在看了裴潤的傷勢後,都是搖頭惋惜,表示無能為力。
任誰都知道,裴潤,曾經的州學學首。
廢了。
“那你們那個州學,沒有查是誰做了手腳嗎?”就連7361這個仿生人都知道,馬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狂。
裴潤搖了搖頭,淡聲道:“查出來又如何,我本無身份背景,州學不會為了一名已經廢了的學子去得罪某位官宦子弟。”
“那就不查了?”7361真心實意的氣憤著,並表示了強烈的不認同。
自家夫郎這幅模樣,讓裴潤想起了裴母。
心口傳來一陣悶痛,裴潤手下忍不住用力,握住了7361的手。
7361沒有說話,隻任由裴潤將他的受攥的很緊。
片刻後裴潤才慢慢道:“算了。”
查出來又怎樣,左右不過常年湊在荀枞身邊的那幾人,如荀兆潘正之流,往日為難他的也是這幾人。
可這幾人身後的家族,隨便哪一個拿出來,都是是如今的他沒有辦法撼動的。
一介秀才,在權勢面前,不值一提。
想當初裴潤剛得知自己往後再也好不起來的時候,他也憤怒過、不甘過、甚至想過玉石俱焚。
他甚至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清風傲骨,溫潤端方,而狼狽不堪地抓著院長的袍角,厲聲質問著,何為公允。
院長隻回了他憐憫的一眼。
這世道,公允隻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他總不能因為自己,讓他的阿遙如同他母親一般,為了給他討個公道,撐著病體冒雨去州學,結果踩到松動的石塊跌落山坡,最後連命都丟了。
“算了。”裴潤又說了一遍,安撫般拍了拍7361的後背。
見7361還是一副氣呼呼的模樣,裴潤低下頭,親了親7361柔軟的唇瓣。
“好阿遙,別氣了。”
7361瞪了瞪眼,雙頰依舊鼓鼓。
裴潤唇角勾了下,復又湊過去,加深了這個吻。
7361這下氣也氣不成了,鼓鼓的雙頰癟了下去,被裴潤親了個亂七八糟。
等結束的時候,7361臉泛紅暈,眼神都發直了,他喘了幾口氣,雙手勾著裴潤的脖子,不滿地咕哝道。
“你又用這個轉移話題。”
他早就發現了,之前好幾次就是這樣,裴潤遇到不想回答他的問題,但他又要追問個不停地時候,裴潤就會用這一招。
遠的不說,就說前兩天7361問裴潤,到底怎麼才能往肚子裡揣一個小寶寶,為什麼這麼久了他肚子還是沒有變化。
裴潤開始隻答還要再等一等,他又問要等多久,小寶寶到底為什麼不肯來他的肚子。
裴潤也是這樣,笑著把他壓在床上,直接將他親到頭腦發暈,再也想不起來自己想問什麼。
真壞。
眼見7361一臉的不滿,裴潤抬手捏了捏他紅彤彤的臉頰。
“不是轉移話題,隻是覺得阿遙這樣……實在是很可愛。”
7361:?
7361不覺得自己問問題的時候哪裡可愛,不過這次他決定不和裴潤計較了。
誰讓他是個大度的仿生人,而裴潤又是他最喜歡的人。
他可以對喜歡的人多一些縱容。
最主要的是,剛剛他好幾次都覺察到了,裴潤的對待這件事情,其實並不像他的語氣那樣平靜,甚至最後說算了的時候,還帶著莫名的難過。
這讓7361覺得心裡不太舒服。
7361看了裴潤一會兒,抬手把裴潤的脖子往下壓了壓,好讓兩人緊密的湊在一處。
長出了口氣,7361小聲道:“既然你說了算了,那就暫時算了。”
“不過你放心,以後我絕對不會讓人欺負你了,我會把你保護的很好。”
說完7361生怕裴潤不相信般,又信誓旦旦道:“我保證!”
裴潤笑了笑,忍不住又親了親7361那嫣紅水潤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