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星煦對上羿元帥放光又期待的雙眼,但不知道是不是害怕會觸及到何星煦不遠提及的事情,欲言又止,不敢多問。
何星煦知道他想知道什麼,自己離開三十年,回來的時候卻是以黑戶的身份,之前又帶著酆淵在羿元帥眼前消失,他想知道這三十年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是怎麼生活的,卻又不知道該不該問。
何星煦主動開口:“其實酆大哥當初不是有意誤導你的,我所在的世界和你們這裡不同。我今年才十八歲。和三十年前出事的時間點不同,他才誤會了。三十年前在霍恩家族族地出事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觸發什麼,讓我機緣巧合穿到……”
何星煦娓娓道來,聲音仿佛帶著安撫的效果,讓羿元帥面容愈發平和,但仔細看會發現整個人籠罩著一雙柔光,視線也從未離開何星煦的身上。
酆淵從何星煦開始說話,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他來到樓下,打開客廳的門,霍恩剛擦幹淨身上的血進來,面容冷厲,眼裡還有沒褪去的兇殘,嘴唇緊抿,看到酆淵,視線朝樓上的書房看了眼,聲音有些啞:“他……還好嗎?”
自己都恨不得將羿榮熙這個罪魁禍首千刀萬剐,更何況是姐夫。
想到那個孩子,睜開眼看到人就會咧著嘴笑起來,一點不認生,彎著的月牙眼,很像他,或者也是遺傳胞姐,讓人立刻能心生好感。
這是胞姐的孩子,也是滅族後第一個出生的孩子,預示著新生。
他和胞姐都是歡喜的,當年知道族人一夜被滅,隻有他們僥幸活了下來,他們痛苦又不安,想為族人做些什麼,卻又因為弱小年幼,隻能尋求羿元帥的庇護。
而小外甥的出現,成功安撫這些傷痛,這是霍恩家族的新生命。
可這一切,卻在祭祖那天戛然而止。
霍恩一想到小外甥本該不用死的,都是羿榮熙的嫉妒心作祟,將那個孩子親自送上死路,他眼底又溢出血光,想回去再折磨一遍羿榮熙。
但理智讓他停了下來,羿榮熙隻剩一口氣,顯然不能再來,隻能想讓他養養,以後每天剐一次,才能消除他的心頭之恨。
誰知就在霍恩考慮要不要上樓去勸勸羿元帥時,就看到在他問出口表情古怪一直沒開口的陛下說話了:“大概……還算可以?”
至少他出來的時候,羿元帥心情平和,甚至望著何星煦滿臉都是亮光,眼神柔和,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慈父的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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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恩本來已經抬起的步子生生卡住,他回頭表情僵硬:“什麼?”
陛下在說什麼?
姐夫受到這麼大的打擊,怎麼可能還好?
這會兒怕是又要老上幾歲,還會把一切怪罪在自己身上。
酆淵抬頭看了眼樓上,勸道:“你最好這時候不要上去,他正在興頭上,會撵人。”
羿元帥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自家金寶兒,聽孩子說過去十八年的點點滴滴,哪裡有心情看得到霍恩,應付這個便宜小舅子?
霍恩表情凝重:完了,姐夫不會被羿榮熙刺激瘋了吧?
他三兩步跨上樓梯往上,不到兩分鍾,一臉表情僵硬古怪被撵下來,皺著眉站在酆淵身邊。
酆淵瞥他一眼,淡定道:“我就說吧。”
霍恩一臉復雜望著陛下,張嘴又閉上,欲言又止,想說對方何至於此,卻又止不住擔心:“沒想到陛下你心地真好。”管殺還管埋的。
羿榮熙的事都是陛下揭露出來的,這事一旦說出來,羿榮熙不用說,自家姐夫受到的刺激肯定不輕,沒想到陛下已經想好應對的措施,隻是……這樣騙姐夫真的好嗎?
霍恩想到剛剛進去看到的場景,自家姐夫拉著何先生的手,一口一個金寶兒,被打擾看過來的目光帶著不滿,把他生生撵出去,讓他不要打擾他們父子團聚。
酆淵疑惑看去:“嗯?”
霍恩搓了一把臉:“雖然讓何先生假扮當年出事的小外甥能暫時安撫住羿元帥的情緒,不至於讓他太過內疚大病一場。但這樣騙著,是不是不太好?他……早晚會知道真相。”
而且時間這麼短,萬一陛下和何先生哪裡對不上,會不會提前露餡?
酆淵終於明白為什麼霍恩會這麼淡定,感情以為他和何星煦合伙騙羿元帥?
“你……怪不得羿元帥把你趕出來。”
莫非是之前當怪物的時候智商沒完全恢復過來的後遺症?
“你覺得我會做這種早晚會暴雷的事?”
大悲大喜,隻會讓人更加不能接受。
酆淵愣住:“陛下……你什麼意思?”
他問出聲後,終於意識到什麼,猛地回頭朝樓上看去,表情一瞬間驚喜難以置信,很快又惴惴不安,回頭祈盼望著酆淵,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酆淵也沒讓他等太久:“已經檢測過,是真的。”
回應他的是霍恩一個猛子像豹子一樣蹿出去,酆淵在身後好心道:“羿元帥不會把人讓給你的。”
霍恩吼出聲:“那也是我的外甥!”
聲音倒是底氣十足,但等到了門口,卻是遲遲不敢去碰門把手,一次又一次,最後幹脆抱頭蹲了下來。
沒進去打擾,卻又不想離開,就那麼蹲在那裡,雙臂抱著頭,眼睛盯著門內,仿佛這樣挨得近一些,再近一些,他快要蜂擁而至的淚意與衝進去的情緒能緩解下來。
他回來後,雖然姐夫沒說什麼,但他其實是自責的。
當年一同去的三個人,卻隻活了他一個。
即使是他已經做了他所有能做的,卻又一次次午夜夢回後悔,他為什麼沒有能攔住姐姐。
其實祭祖也不用真的帶著她們母子去的,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同意了,帶著想讓族人看看新生的小外甥,剛好撞上祭祖的日子,三人就去了。
但凡等一等,等姐夫闲下來一同前往,是不是就不會又這場生離死別?
即使沒人怪他,可他……還是忍不住一次次假設……
這些情緒每晚都在折磨著他。
但此刻,他所有翻湧帶著黑暗的情緒被滌蕩幹淨,隻剩下滿心滿眼的期待與渴望,等姐夫和小外甥父子相認結束,他是不是也能好好看一看小外甥,和小外甥說說話。
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可就想這麼待著,仿佛這些年的時光都沒有錯過,他陪著他長大,看著他健健康康的,最後的畫面是長大後的小外甥成為何先生的模樣,朝他笑著喚著:“小舅舅……”
淚意突然湧上來,他卻舍不得眨眼,保持著這樣僵硬的姿勢,一直到天黑。
霍恩終於因為長久保持一個姿勢渾身發麻,他最終嘴角抽了抽,等到忍無可忍,怨念幽靈般喊了聲:“我說姐夫,你霸佔這麼久是不是該出房間了?你不餓,阿煦也該餓了。”
他在心裡默默念了一下午的稱呼,最後還是覺得阿煦最親昵。
因為在心裡默念無數遍,說出來格外熟稔,讓房間裡早就聽得痴迷忘了時間的羿元帥瞬間驚醒:“對對,金寶兒肯定餓了對不對?都怪為父,怎麼能拉著你說這麼久?”
因為太過沉浸父子相處的時間,他竟然忘了時間,這才察覺到外面早就暗了,隻因為房間有自動亮燈的功能,他才沒察覺。
何星煦已經把從小到大的事情事無巨細說了一遍,每次想說就這樣了,但對上羿元帥期待的目光,又忍不住多想一兩件小事,說給羿元帥聽。
這會兒聽著羿元帥懊惱的話,他想了想,在心裡做好一下午才下了決定的心理建設,很自然而然起身,開口道:“父親,小舅舅應該等急了,我們先出去吧。”
說著,率先往外走,是不敢去看羿元帥的反應。
羿元帥已經跟著起身,下一刻僵住,眼底迸射出無法克制的激動欣喜,但看到背對著他的自家崽通紅的耳朵,嘴巴咧著仿佛要咧到耳根,重重應了聲:“诶!金寶兒……不對,阿煦我們去吃飯!”
孩子長大了,臉皮薄,不應該一直喊小名的,卻又忍不住期待再聽一聲父親。
但此刻聽著這一聲,已然心滿意足。
何星煦松口氣,就這麼自然而然到了門口,打開門,看到那裡蹲著的霍恩愣了下,等霍恩刷的一下起身,因為蹲的太久雙腳發麻沒站穩晃了下,他立刻上前扶住:“小舅舅,你慢點。”
霍恩卻完全僵住,腦袋裡像是過大年煙花綻開,讓他心花怒放到語無倫次:“哦,對對,阿煦說得對。”
面上依然習慣面癱臉,但亮得恨不得黏到何星煦身上的目光暴露出他此刻的情緒。
何星煦被兩人這熱烈的目光注視著,很不習慣:“我們下樓?”
兩人一邊一個跟著,就這麼往樓下走,對坐了一下午冷板凳的陛下視若無睹,還是何星煦停下,他們才看到,看了眼,又重新把視線放在何星煦身上。
酆淵:“……”
酆淵眼瞧著兩人是真的打算無視他,出聲提醒道:“星煦的身份暫時不能泄露出去。”
他這話一出,原本還放在何星煦身上的兩道目光終於舍得挪到酆淵身上,羿元帥愣住,後知後覺想起來不久前在羿榮熙面前,陛下並沒有說出來,而是等到了書房才拿出檢測報告。
何星煦這一下午被羿元帥濃烈的父愛籠罩著,加上說了這麼多過去的事,一時間也差點忘了重要的事。
“酆大哥說得對,父親、小舅舅,我們這次回去,發現一些事,覺得五十年前霍恩家族被滅,也許……不是意外。”
羿元帥和霍恩表情驟變,神色凝重看向酆淵:“陛下,阿煦說的不是意外,難道是人為?”
“還不確定。”
因為四周早就被酆淵設置精神屏蔽,他不擔心被旁人聽到,把他們這次去了何星煦那邊的時空發現的那本書說了,以及提到的書中關於羿榮熙是主角的一路逆襲。
“羿榮熙手裡應該有一本書,但和我們看到的不同。他當時對於我們猜測他提前知道三十年前會發生的事沒否認,也沒否認星煦是他手裡那本書的主角。三十年前星煦能機緣巧合穿到另外一個時空,剛好那裡又是霍恩家族的族地,我覺得那裡應該是藏著什麼秘密。”
太過湊巧當時整個家族被滅,他才有這種懷疑。
羿元帥和霍恩明白陛下未盡的意思,如果真的隻是猜測也罷,可如果是真的,一旦阿煦還活著的消息暴露出去,五十年前對霍恩家族整族動手的人,也許會蠢蠢欲動。
霍恩之前隻在星長等人面前露過臉,不確定當時有沒有更多人知道,但那時候誰也沒想過五十年前的事有問題。
但已經暴露過一個霍恩,不能把阿煦還活著的消息被人所知。
羿元帥渾身緊繃,他已經失去過阿煦一次,絕對不能再犯這種錯誤。
“陛下,我們要去一趟族地嗎?”
羿元帥想早點解決這個潛在的危險,不想阿煦再面臨任何一絲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