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總管,也隻在寢殿外,放下食物就要立刻離開。
酆淵盤膝坐在地面上,四周鑲嵌著夜明燈,照得寢殿內側的密室亮如白晝。
他面前擺放著好幾個精神力球,幾乎都已經使用過,這幾天他用各種方式融合禁術和心法,想再次創造出連接兩個時空的辦法,可惜,無論哪一次都失敗了。
精神力球的精神力是酆淵讓羿元帥之前每天輸入進去的,沒一個精神力球裡的精神力足夠讓他施展禁術。
但試驗的結果,並不如他之前預期猜測的那般,一連幾天的失敗,讓他懷疑難道是自己猜錯了?
酆淵望著眼前逐漸黯淡下來的圖騰黑色紋路,這次禁術已經失敗,但他不甘心。
他掌心攥著最後一顆精神力球,如果再失敗……他還要繼續試嗎?
大概是不想自己死了之後讓何星煦繼續留在這個他不熟悉的時空,當初是因為他的原因才連接到兩個時空,也是他的原因留下這個隱患,讓他在三年後意外落在這麼一個陌生的地方。
如果真的失敗,他怕是死都沒辦法瞑目。
那裡才有何星煦的家人,他忘不了那晚何星煦對他說的話,神色間掩藏不住的思念與悵然,仿佛一個拳頭攥著心髒,無法忘記、無法呼吸,想在死之前為他做最後一件事。
酆淵最終重新盤膝而坐,禁術施展的時候精神力球在他四周蔓延,逐漸形成一個詭異的圖騰,黑色的紋路蔓延開,在他眼前重新落下,地面上很快逐漸形成繁復的紋路,盤旋在地面上,因為精神力充沛,暫時沒有散去。
隻是酆淵的手指探進到圖騰裡,泛著黑色紋路的圖騰被穿透過去,他的掌心觸碰到的依然是地面。
時間慢慢過去,酆淵腦海裡想著當時在坑洞的時候,他到底是怎麼探過去的,當時他肯定自己的爪子是伸了過去。
突然,酆淵想起當時爪子上的創可貼,是因為……血?
他受了傷,傷痕累累,也就是說,媒介和連接渠道都對了,卻隻差了一樣東西,血脈,他這一族的血脈。
酆淵望著幾乎要消失的圖騰,抬起手用精神力為刀刃,直接在掌心落下一刀,頃刻間,血液濺出來,落在圖騰上方,黑色的紋路吸收到血液後,周身縈繞著一層瑩白的光暈。
Advertisement
漸漸形成一個漩渦,將血漸漸融在整個禁術中,血色、黑霧、瑩白的光,最終在酆淵眼前形成一個透明的漩渦,仿佛能從眼前這漩渦中將人吸進去。
酆淵暗綠色的瞳仁盯著這個漩渦,明明已經成功了,在這一刻,他沒有興奮,沒有激動,竟然是平靜得可怕,他緩緩伸出手,掌心探進漩渦裡,慢慢向下,這一次,沒有地板隔絕,他的手指真的穿過了地面。
酆淵將手緩緩收了回來,就那麼盯著漩渦,看著慢慢消失,最終整個密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沒有處理的傷口隱隱作痛,他像是沒有感受到,緩緩向後躺去,鼻息間都是血腥味,他睜著眼望著上方,四周明明亮如白晝,他像是身處黑暗,獨孤、落寞……悵然若失。
他張開手,血慢慢滴下來,落在額頭上,濺在眼睛裡,有些疼,他像是沒感受到,就那麼盯著,暗綠色的瞳仁仿佛也要被染上血色一般,最終他閉上眼,讓自己陷入無邊的黑暗。
何星煦按部就班繼續在莊園和食鋪兩點一線,生意越來越好,可他一顆心卻總像是沒有落在實處,輕飄飄的。
他以為那天揭穿酆淵的身份讓他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也許還要過段時間才會過來莊園。
隻是這天和馬洛忙了一天從食鋪回來,剛踏進大廳,就聽到不遠處何小白格外興奮激動的嗷嗚聲,伴隨著還有飛快啪嗒啪嗒跑著的響動。
何星煦抬眼看去,卻在看到蹲在大廳盡頭張開手陪何小白玩的人愣住。
酆淵像是早就看到他,一邊從何小白在另一邊飛快咬著飛盤甩過來時接過,邊抬眼朝他笑笑:“回來了?”
何星煦這一刻有種錯覺,仿佛他們認識很久,每天都在見面,這麼從容平靜熟稔的語氣,讓他恍恍惚惚,下意識應了聲:“啊,對,回來了。”
馬洛還不知道白狼是布斯先生,這些天沒看到白狼,何星煦給的解釋是帶去治療,等回來就能恢復之前的身形。
馬洛自然想看到大白恢復,也就沒懷疑。
此刻看到布斯先生有些尷尬,這些天對方沒來,他真擔心是因為那天早上自己誤闖誤會兩人,讓先生和布斯先生太尷尬,這才導致布斯先生避嫌沒過來。
這會兒看到布斯先生開心起來:“難得布斯先生過來,我去做點夜宵,大家一起吃。”
他們平時也會加餐,晚上隻在食鋪墊了墊,這會兒已經九點,又餓了。
何星煦走到不遠處,看著酆淵陪著何小白一趟一趟不厭其煩玩著扔飛盤的遊戲。
這飛盤還是他按照現代遛狗的飛盤做的,拋出去還能回來,不過何小白樂此不疲想讓人陪著玩,他平時都會這麼陪它扔,這次難得酆淵這麼有耐心,竟然肯陪它這麼玩。
以前對方還是大白的時候,可對小崽子沒這麼耐心。
小狼崽讓酆淵陪著玩一局,下一局立刻顛顛跑來咬著何星煦的褲腿,讓他加進來。
何星煦也沒拒絕,兩人哄著小狼崽就這麼玩著,開心的何小白尾巴搖成螺旋槳,半點沒有身為狼的威武霸氣。
最終狼王把累得直吐舌頭的小狼崽叼走了,好在何小白爪子已經跑不動,哈赤哈赤喘著氣,被叼走的時候還回頭嗷嗚一聲:“嗷嗚!”明天繼續玩!
何星煦和酆淵站在一旁,他偏頭看了眼,想緩解一下情緒,張嘴想問他身體怎麼樣了?但問了也是戳對方傷疤,隻能換了個話題:“怎麼突然想起來陪小白玩……”這種幼稚遊戲?
他當大白的時候不是能不動彈就不動嗎?
酆淵視線還落在不遠處在跟狼王撒嬌的小崽子,聲音很平靜,可說出來的話,卻如同一道驚雷在何星煦耳邊炸開:“因為覺得虧欠它,畢竟我就要送它的主人離開這裡。”
何星煦一開始還沒回神,等終於意識到這個“離開”代表什麼,他猛地偏頭看向酆淵:“你……在說什麼?”
酆淵終於轉過頭,定定望著何星煦,仿佛要將對方的眉眼都刻入眼底,落在心頭,他竟然露出一個輕松的笑:“我找到送你回去的方法了。”
何星煦因為太過震驚,一時間竟是大腦空白一片,忘了反應。
酆淵嘴角笑意愈發的深,隻是他眼底沒有笑意,隻倒影著何星煦的眉眼身形:“我已經驗證過,是可行的。”
何星煦張張嘴,半晌才啞著聲音道:“是……嗎?”他竟然……能回去了?
原本是應該開心的,可此刻對上這雙波瀾不驚甚至平靜至極的雙眼,何星煦不知為何心裡有些難過,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在自己就要死的最後時間,卻要替別人尋找一條歸家的路?
酆淵嘆息一聲,輕輕抬起手放在他的頭頂,順著緩緩落在他的肩膀,原本想將人攬在懷裡,最終在有動作前停了下來,轉成輕輕捏了捏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這是好事。本來就是我連累了你,因為我的緣故,讓你從自己的時空到了這麼一個陌生的地方。如今……不過是各歸其位。”
他坦然赴死,而對方……重回舊地,回歸他平淡卻全家和睦的日子。
何星煦,不屬於這裡,他應該回去的。
明明這是他從最開始就想做的事,是他期盼為對方尋到的,可心裡那裡,卻突然就空了,像是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酆淵松開手:“三天的時間準備,三天後也是這個時間,我在莊園主樓的書房等你,在那裡開啟連接渠道送你回去。這三天,你可以……和他們好好告別。”
說完這一句,酆淵怕自己眼底忍不住流露出不舍,轉身大步往餐廳的位置走去。
馬洛剛做好夜宵,結果布斯先生竟然熱情的要替他端菜?馬洛嚇得一激靈,好家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他不會是想收買自己幫他追先生吧?
如果先生不願意,他肯定不能幫他的,這要看先生有沒有這個意思!
他的原則,布斯先生再討好他,也不會丟的。
隻是這一頓飯,馬洛發現先生全程心不在焉,那位剛剛還熱情的布斯先生,突然也沉默下來,唯獨小狼崽開開心心沒煩惱。
啪嘰啪嘰舔著飯盆,吃得格外香。
酆淵把這件事告訴何星煦後,吃過夜宵就離開了,甚至沒和何星煦告別。
他們真正的告別是在三天後,現在,就不用了。
何星煦這頓飯幾乎沒怎麼動,隻推說沒胃口,等酆淵離開後,何星煦看到在腳邊轉悠的小狼崽,主動抱了起來,想到酆淵先前陪小家伙玩的補償心理,這會兒知道三天後就要分開,再也見不到,何星煦竟然也愧疚起來。
他將小狼崽放在腿上,輕輕順著它的毛,捏捏耳朵,挼挼尾巴。
小狼崽仰著頭眯著眼,咧著嘴笑得格外開心,親昵歪著頭蹭著何星煦的手背,尾巴在身後掃來掃去,格外黏人。
何星煦想喊小白,想到自己給它起了名字,和他一樣,可當時以為回不去了,如今……他有些愧疚捏著小家伙的爪子:“小白,你以後叫狼小白好不好?”他怕自己離開後,小狼崽聽到這個姓會想起自己,難過自己拋棄了它。
小狼崽正眯著眼享受,突然覺得天塌了,弱弱嗷嗚一聲:主人這是不要他的狼了嗎?怎麼能姓狼呢?它是何小白,一直都是何小白!這是它第一個正兒八經的名字,也是唯一一個。
何星煦許諾很多好處,小狼崽依然搖頭,最後甚至跳下去,跑到狼王身邊,打算今晚提前去睡覺,維護它何小白的名字。
狼王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什麼,遙遙看過來,卻也沒說什麼,叼起小崽子回到窩裡,隻留下何星煦和馬洛。
馬洛撓撓頭,不明白先生這是怎麼了?
何星煦不能說現代的事,隻能換了個說法,他怕自己三天後突然消失,不正式告別,反而會傷害到馬洛,他遲疑一番,還是坦白了:“布斯先生這次過來,帶來一個消息。”
馬洛對上先生露出些不舍的目光,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是……什麼消息?”
何星煦:“我家裡……有些事,我要回去一趟。”
馬洛聽完松口氣,他還以為出什麼大事了:“這樣啊,那先生你什麼時候回來?”
何星煦垂下眼,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馬洛表情一僵,不安徹底蔓延開,半晌才看到先生搖搖頭:“不知道。”
也許以後可能會再次機緣巧合回來,也許……這會是最後他留在星際的三天。
馬洛因為太過震驚,許久都沒回神,張嘴想問這個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是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嗎?難道還真的和小霍恩公爵那樣,入世之後被看到臉就要重新回去,再也不出來了嗎?
他以為那是個玩笑,可為什麼先生說他就要走了?
“先生,我們新開的食鋪……你不管了嗎?還有何小白,布斯先生,羿元帥他們……”還有他,都不見了嗎?
何星煦愧疚道:“抱歉,我以前以為我可能沒辦法回去,可現在有了方法,那裡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馬洛說完就後悔了,先生不是他,已經沒有家人。他們滿打滿算也隻認識幾十天,可先生在此之前肯定還有別的朋友家人,他不應該這麼自私,可、可是……
何星煦知道說再多也擋不住自己有了回去的方法就放棄這邊一切的無情:“等我回去,我會給你留下食譜,食鋪也留給你。如果你想繼續學業……”
馬洛義無反顧搖頭:“我不要食鋪,我替先生你守著食鋪。如果可以……如果有一天你有辦法,可不可以回來……看看也好。”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很低,怕先生覺得他太貪心,幫了自己這麼多,自己卻還要求這麼多,可想到唯一對他真心實意的先生……他是真的舍不得。
何星煦眼底有了淚意:“如果有辦法,我會回來的。”隻是他不確定,沒辦法給出肯定的答復,“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