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辭感慨,原來大家都很熱。
他靠著樹幹,望向後面的樹葉,盼著有風吹來,不過風沒盼來,他倒是聽見一陣奇怪的旋律。
也不能說聽,謝景辭能確定這陣旋律不是從耳朵裡收到的,而是他的內心在排斥,本該作用於他的曲調隻能在他腦海中回響。
謝景辭偷偷觀察其他排隊人的臉色,發現大家都沒有異常,好像隻要他聽到奇怪的曲調,又或者說隻有他沒有被影響。
剛被池塘洲嚯嚯過,謝景辭第一反應就是又有人魚了,不過聽音色並不像池塘洲,但好像還不止一條人魚。
不知是敵是友,謝景辭心底提高警惕,目光梭巡四周。
他最近怕不是吸引人魚,平時難得一見,他短短兩天就碰見兩三條,就是這些人魚都不太友善,他根本撸不著。
這麼一對比,池非嶼就顯得十分親人了。
謝景辭嘆氣,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倏然,一道人影在謝景辭視野邊角跑過,他沒看清對方的臉,但對方穿的衣服和今天渝淺溪穿的一模一樣。
謝景辭站直身子,走到樹後想看得清楚點,但渝淺溪已經不見蹤影,對方匆忙的樣子似是在被人追趕一般。
結合渝淺溪之前為難忐忑的模樣,謝景辭直覺應該是出事了,並且還和人魚有關。
他唇瓣繃直,眼底有些掙扎,猶豫之後,謝景辭對著身後的大叔說道:“叔,我想上個廁所,你能幫我看著點位置。”
“行。”大叔滿口答應,指著南邊說道:“那裡有個廁所,就是環境不咋滴。”
“謝謝。”
謝景辭小跑著離開,他脫離人群後就向樹林裡趕去,這一片的路不好走,他為了出來玩水穿的還是洞洞鞋,沒跑幾步,謝景辭就感覺腳裡進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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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著臉繼續跑,心底祈禱著渝淺溪別跑太遠。
在繞過一顆合抱粗的樹後,謝景辭終於看見渝淺溪的身影。
對方滿頭大汗,面上盡是掙扎之色,她死死咬著下唇,抓著旁邊的樹幹,可她的腿卻像不受控制似的,拼命往一個方向走。
眼看渝淺溪快要堅持不住了,謝景辭趕忙將人拽住,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渝淺溪看到謝景辭,眼中浮現錯愕,她想開口,但卻說不出來話,隻能用手比劃著,示意謝景辭趕緊往前走。
謝景辭看懂渝淺溪的意思,拽著人向山下跑去。
跑出好一段距離,謝景辭才感覺渝淺溪緊繃的身子放松下來。
渝淺溪跪坐在地,雙手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她長舒一口氣,似是劫後餘生。
她仰起頭,聲音帶著力竭後的沙啞,“為什麼你沒被歌聲影響?”
“可能……我比較特殊?”
“算了。”渝淺溪扶著樹幹站起來,身姿搖搖晃晃,她擦去下颌的汗水,開口道:“你會來找我,說明你應該知道人魚這個物種吧?”
謝景辭遲疑著,沒有動作。
“你不用防備我,我知道池非嶼是人魚。”渝淺溪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她從懷裡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瓶子,瓶子裡裝著淡藍色的液體,隨著瓶身的搖晃,液體呈現出漸變的色彩,望著煞是好看。
她將瓶子遞給謝景辭,叮囑道:“把這個給池非嶼,一定要當面交到他手中。”
謝景辭打量著瓶子中的液體,問道:“這是什麼?”
“海落淵的泉水,池非嶼會明白這是什麼。”
渝淺溪說著眉心擰成一個川字,面色陡然變得蒼白,指甲深深嵌入肉中。
謝景辭隱隱約約又聽見曲調響起,他攙扶住渝淺溪,說道:“其他的之後再說,我先帶你走。”
“不用,我去引開他們,不然沒完沒了。”渝淺溪推開謝景辭,“不用擔心,我有辦法脫身。”
她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向謝景辭,再次叮囑,“一定要把這個送給池非嶼。”
渝淺溪唇角繃直,似是還有話想說,但最終她隻是撇過頭去,頭也不回地跑遠。
謝景辭望望前方,又看看手中的東西,糾結之後還是將瓶子揣進兜裡,往排隊的地方走去,那邊人多眼雜,被找到的可能性比較低。
他腦子很清醒,他也就隻能卡卡bug,正面對上,他不可能是人魚的對手,與其過去送一雙,不如回去找池非嶼幫忙。
謝景辭回到人群中,他給池非嶼一連發了好幾條消息,等了幾分鍾不回,他又給對方打電話,但沒得到回應。
他看了眼時間,快三點半了,池非嶼很可能在開會。
謝景辭急躁地在原地跺腳,他眉頭緊鎖,發消息給陳澄,說自己有點累了,問對方還想不想排。
陳澄很快回來消息。
水登:我感覺我快曬成人幹了,這漂流是非玩不可嘛。
謝景辭當機立斷。
毛茸茸最可愛:那就回去。
謝景辭火急火燎地往回趕,陳澄差點跟不上。
陳澄小跑著,“你這麼著急幹嘛?”
謝景辭拿出百試百靈的借口,“我想上廁所,要不我先跑吧。”
陳澄正好走累了,“行,我慢慢晃。”
謝景辭一路狂奔,氣喘籲籲地回到民宿前,他刷開門,直接衝進去,望見坐在凳子上的池非嶼,他唰地一下撲上去。
“出事了!”
背上突然多出一個人,池非嶼依舊淡定,他低咳一聲,對著會議在線的六十多號人說道:“先暫停一下。”
謝景辭當場愣住,他僵硬地抬起頭,和屏幕上幾張人臉面面相覷,摟著池非嶼的胳膊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他大腦一片空白,宛如火山噴發,山崩地裂,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完了,丟臉丟到全公司了,去火星要多少錢來著,他覺得他可以提前移民了。
謝景辭慌得一批,但一看屏幕上的人,除了另一個當事人,大家都挺慌的……
池非嶼關掉攝像頭和麥克風,透過熄滅的屏幕,他看見謝景辭傻眼的表情,不由勾起唇角。
身後之人剛剛運動過,靠著他的身子暖哄哄的,急促的呼吸也尚未平復,緊貼著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心跳聲尤其明顯。
池非嶼側眸望向謝景辭,問道:“什麼事?”
謝景辭這才回過神,惶急慌忙地從口袋中拿出瓶子,他挑著重點解釋,“渝淺溪讓我把這個給你,她在前那座山,好像有好幾個人魚在追她,你要不要幫忙?”
池非嶼面上笑意淡去,他接過瓶子,搖晃的水映照出他晦澀難明的目光。
謝景辭補充道:“她說這是海落淵的泉水。”
“嗯,我知道。”池非嶼將瓶子放在一旁,“你不用擔心她,追她的人不是人魚,我一會讓人去看看。”
聽到人沒事,謝景辭松了口氣,潛在下面的好奇心冒上來,他望著池非嶼,雙眼亮晶晶,“海落淵是什麼?我聽到那些人的歌聲了,他們不是人魚又是什麼?”
池非嶼瞥向謝景辭,他指腹蹭過瓶身,似在思索,沉默幾秒後,他開口解釋,“他們是鮫人,而海落淵……傳說那裡是海神居住的地方,祂追尋著愛人的腳步離開大海,祂的故居就化為了海洋的恩賜。”
“海落淵的泉水對人魚有著特別的效果,剛出生的人魚需要飲用泉水才能適應深海的生活,而成年人魚喝下泉水則能夠加快傷口愈合的速度。”
“它對於人類也有效果,不過效果因人而異,並且隻有第一次喝有用。”
謝景辭點點頭,望著瓶子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這不就是童話故事中女巫的魔藥嘛,他有點想嘗嘗是什麼味道。
不過看渝淺溪拿了這麼一點,就被一群鮫人追著,這玩意估計得屬於奇珍異寶那一類了。
謝景辭壓下心底的躍躍欲試,但還是有點好奇,“這個是不是很難弄到手?”
池非嶼頷首,“海落淵在深海之下,是隻有壯年雄性人魚才能夠抵達的地方。”
謝景辭似懂非懂,但他清楚深海的壓強有多大,人類不借助科技根本無法前往,而且絕大部分海域如今還處於未知的狀態。
池非嶼收起瓶子,結束話題,“行了,童話故事就聽到這裡,我要繼續開會了。”
“這麼快?”
謝景辭還有一肚子問題沒問,看著池非嶼重新拿過電腦,他不情不願地讓到一旁,靠在床頭眼神怨念地盯著池非嶼看。
第66章
池非嶼沒戴耳機,謝景辭能清楚聽見屏幕內的人匯報的聲音,對方的音色顯而易見的緊張,而池非嶼隻是神色淡淡地坐在那,似是運籌帷幄一般,
平時跟池非嶼打鬧管慣了,看著工作狀態下的池非嶼,謝景辭感覺挺新鮮的,有種資本家在無情剝削員工的即視感,不過聽說公司的待遇還不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人的匯報專有名詞一大堆,謝景辭聽得不是太明白,隻覺得挺高大上的,但看池非嶼眉心皺起,他感覺大事不妙。
果然,池非嶼開口訓斥,“你是想去消費者面前賣弄學識?還是覺得所有人都聽得懂那些拗口的東西?連最基本的都沒做到,這就是你策劃半個月的結果?”
一連三個問題,把對面說得啞口無言,會議內更是鴉雀無聲。
謝景辭默默往後挪了挪。
好兇哦。
突然他手機響了一下,在安靜的房間內顯得尤為明顯。
謝景辭心底咯噔一聲,抬眸對上池非嶼的目光,對方眼中還有未消散的冷意,有一瞬間謝景辭感覺自己也要連著被罵一頓。
但池非嶼隻是掃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薄唇輕啟。
“繼續。”
謝景辭呼出一口氣,雖然看不見屏幕上其他人的表情,但池非嶼這樣,好像在公然包庇他。
他不厚道地想著,這感覺真好。
謝景辭悄摸摸拿出手機,望了一眼,是陳澄給他發的消息,說要給他送東西,已經快到他這邊的民宿了。
他匆忙站起來,繞著邊緣走到門口,有他這麼個失敗案例就夠了,可不能讓陳澄也原地出道。
謝景辭特地在門口攔下陳澄,看著對方手裡捧著的蛋糕,問道:“這是哪來了?”
他在這邊晃悠幾天,可沒看到過蛋糕店,也不可能是帶來了,這個溫度蛋糕早該壞了。
“錢雨舒她們做的,做多了就到處分點。”陳澄將蛋糕遞給謝景辭,又拿出一本書放下蛋糕盒子上,“她還要我把這個給你,說是特地帶來的,很難買,回莊園後再還給她就行。”
謝景辭瞥了一眼,發現是本書,書名叫《君子好逑》,沒聽過,看著像《詩經》那一掛的。
“謝了,也替我向她說聲謝謝。”
陳澄擺擺手,說沒事,大熱天的,在外面待著難受,他送完東西就跟謝景辭道別。
謝景辭重新回到屋內,會議還沒結束,他躡手躡腳地將蛋糕放到桌子上,然後把上邊的書拿到一邊。
他隨意翻了一下,一點插圖沒有,全是字,謝景辭這會兒沒心思看,就把書隨手放到床頭櫃上。
謝景辭往床上一躺,聽著池非嶼的聲音,上眼皮越睜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