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清韻埋在雪間的雙腳驀然離地, 帶起了一片雪花。
龍隱抱著人頭也不回地走到屋內, 所有的風雪盡被隔絕在了門外的地方。
他全程一言不發,鳳清韻隱約察覺到了些許不對,然而還沒等他回過味這人到底怎麼了,便被人掐著腰往床上一按, 鋪天蓋地的吻瞬間落了下來。
鳳清韻一下子被親得七葷八素, 胡亂之間不知道摸到了哪裡,入手之間一片冰涼的水意讓他一愣,意識到那是什麼後, 他心下陡然一顫,面上卻擁著身上人掙扎著側了側頭, 而後輕笑道:“堂堂天道……就這點出息啊?”
方才出門時, 鳳清韻的裡衣裹得並不嚴實, 赤丨裸的雙腿就那麼在雪中站了良久, 眼下多少有些發冷。
龍隱一邊將那雙腿擁在懷中暖,一邊湊上前去親那人含笑的嘴唇:“鳳宮主哭了那麼多次, 還不許本座哭一次嗎?”
鳳清韻聞言當即別過頭不讓他親, 輕哼道:“……我哭是被你氣的,別老拿這個說事。”
龍隱聞言隻是一笑, 但眼角的水光並未幹涸。
他在鳳清韻的心中,向來是遊刃有餘的。這還是鳳清韻第一次見他如此模樣。
看了片刻後,鳳清韻終於還是沒把持住,捧著那人英俊的臉龐,低頭吻過他眼角的淚,像是哄孩子一樣輕聲道:“沒什麼好哭的,花有重開日,你我也一定會有重逢那天。”
可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鳳清韻一出口似是意識到了這話的不吉利,頓了一下後,沒等龍隱開口,便轉移話題一般道:“不過我一直在想——當我真想起你那日,你是會以現在的樣子再次降臨,還是會失去一切記憶從頭開始?”
龍隱聞言掐著他的下巴湊上前,眯了眯眼語氣危險道:“鳳宮主隻是在幻境中見了他一面而已,就那麼喜歡他?”
鳳清韻笑而不語,被人摟在懷中親了半晌才喘著氣道:“好了……什麼他不他的,分明就是你自己!”
“而且……”他靠在龍隱的肩膀上輕聲道,“我隻是有些遺憾。”
——遺憾沒能早一點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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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隱聞言一怔,忍不住低頭吻了吻他的嘴唇,廝磨間揉捏著他微涼的小腿道:“不用遺憾,本座隻知道歸於本位後,意識的消弭是逐漸的,但照這麼看,恢復時,記憶和能力應該也是逐漸的。”
“說不定你還真能見到那個……”龍隱調侃道,“剛剛化形,蠢的跟豬一樣的我。”
鳳清韻忍俊不禁,卻難得沒有開口順著他的話調侃,隻是靠在他頸窩裡勾著嘴角笑,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容越發燦爛起來。
龍隱窺探到他的心聲後呼吸陡然一滯,緊跟著立刻湊到他面前,抵著他的鼻尖眯了眯眼道:“鳳宮主笑得這麼開心,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呢?”
鳳清韻抿著唇不說話,隻是抬眸含笑看著他。
龍隱被他看得心下發痒,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腰:“先前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本座中看不中用,眼下便在心中想這些欺負人的事情,鳳宮主原來是此等口是心非之人——”
鳳清韻紅了耳根,笑著捂住他的嘴道:“你管我口是心非還是別的什麼,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隨便探聽我在想什麼。”
血契當即生效,可也沒能讓龍隱老實下來。
他擁著人故意換了聲線:“好嘛,是我的錯,哥哥別生氣。”
鳳清韻一下子被他喚的紅了耳根,捂著他的臉往外推:“……幾萬歲的龍能不能要點臉,誰是你哥哥!”
“還說不是口是心非。”龍隱在他面頰上親了一口,揶揄地笑道,“你不就想聽本座失憶之後喚你這個嗎,鳳宮主?”
鳳清韻睫毛微顫,被他哄得臉上發燙。
龍隱卻不願意就此放過他,轉而繼續低聲誘哄道:“若本座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還是對你一見鍾情,鳳宮主打算怎麼辦?”
鳳清韻目光遊移不定,嘴上卻道:“……這你就別管了。”
龍隱笑著拆穿他:“鳳宮主內心想的怕是,故意告訴什麼都不記得的本座,說你是個帶著孩子死了丈夫的寡夫——”
鳳清韻當即惱羞成怒地踹他:“早說了不讓你隨便聽我的心聲!”
“冤枉啊,這分明是宮主剛剛想的,本座可不知道你眼下在想什麼——”龍隱挨了一腳一點記性不長,反而摟著人繼續犯欠道,“比如什麼勾引無知少年,拐到床上又騎又騙,哄著人給自己磨花蕊,最後卻告訴他你對亡夫念念不忘,然後把人騙得肝腸寸斷,非你不可——這些本座真的統統不知道。”
鳳清韻拿著被褥就要往他嘴裡塞,龍隱笑著按住他的雙手,猛地用力直接將人臉朝上按在了床笫之間。
他頂著那人冒火的目光,低頭狎昵地蹭了蹭懷中人的鼻尖:“你好壞啊,小薔薇。”
鳳清韻被他臊得面頰發燙,嘴上卻理直氣壯道:“你哄我那麼多,我騙你一次怎麼了?”
龍隱親了一下他的鼻尖:“不怎麼,不過看在將來本座都要被騙得那麼可憐的份上,先支點報酬總說的過去吧?”
言罷,他當即就要把剛剛沒做完的事全給補上,鳳清韻卻抿著唇一躲道:“不行……而且之後一個月都不行。”
“為什麼不行?”龍隱一怔,一瞬間感覺天塌都塌了,“你又懷了?”
“……什麼叫又,我什麼時候懷過!”鳳清韻羞惱地給他肩頭來了一巴掌,“這是懲罰!”
龍隱匪夷所思間十分委屈,憋了半晌才摟著他悶聲道:“鳳宮主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已經不生氣了嗎……怎麼還有懲罰?”
鳳清韻往他懷裡一靠,卷著他的頭發道:“之前是我心太軟,但不生氣又不代表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龍隱聞言低頭吻了吻他,可憐兮兮道:“那等宮主氣消了,這一個月的期限能縮短幾天嗎?”
鳳清韻閉著眼勾了勾嘴角:“看你表現。”
他並未把心中真正的理由宣之於口,龍隱也心照不宣地沒有多問。
這種事情就像是一種念想。
鳳清韻曾經不信這些,可一路走來,他卻忍不住想到凡人之中盛傳的某種說法——兩個相熟之人一輩子能見的面其實是有定數的,見一面便少一面,當見夠那麼多面之後,便是兩人訣別之時了。
正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據說夫妻之間一輩子的緣分也是有定數的。
同床共枕的次數就那麼多,用完了,就要有人先走了。
曾經的鳳清韻對此嗤之以鼻,可眼下的他卻想給自己留一種念想,摟著龍隱的脖子閉上眼靠在對方懷裡,好似隻要少做一點,便能留著以待來日的重逢。
大雪好似隔絕了外界的一切,開闢出了一方新的天地,可以任由他們在床笫之間親昵廝磨,借由著那點微乎其微的甜,來掩蓋那滔天的苦。
可當雪停的時候,便是夢醒之時了。
雪霽初晴,兩人躺在床上誰都沒有動。
可惜過了沒多久,一位新的鬼侍便來到了兩人住處,於門口揚聲請示道:“二位,因先前那位前輩身體抱恙,吾主派我來服侍二位。吾主已經借由閻羅王的生死簿找到了二位的故人,不知兩位是打算現在就去見他們,還是等下再見?”
鳳清韻輕輕睜開眼睛。
夢終歸是要醒的,見完了狐主和他的道侶,他們來黃泉的事便算徹底結束了。
這麼長時間過去,若琳可能已經找到了朱雀之心,而等他們再去人間找到青龍之心,四象俱合後,他們便要迎來終局了。
可哪怕前路再怎麼渺茫,逃避也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鳳清韻垂著眸子看向自己從領口中露出來的龍鱗吊墜,揚了揚下巴,沒有吭聲,龍隱便心照不宣地替他將那吊墜塞回了衣襟之內。
“——現在就去,勞煩姑娘在外面等一下。”
屋內傳出了一道如玉一般的聲音,鬼侍聞言立刻恭敬地站在那裡。
此位鬼侍和先前並非一個人,先前那位似是因為劍尊威壓太重,承受不住才將引導的工作轉交給她的。
可待兩人收拾好一起從屋內出來時,那鬼侍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看向鳳清韻之餘,心下卻有些納罕:不是說麟霜劍尊兇到讓人不敢直視嗎?可眼下看來,對方分明是個又溫柔又和善的大美人,到底哪裡兇了?
察覺到她的目光,鳳清韻扭頭和她一笑:“勞煩姑娘帶路。”
鬼侍一愣,當即紅了臉,連忙轉身示意兩人跟她來。
三人兜兜轉轉間,最終來到了一片無比熱鬧的墳場。
隻見黃昏之下,無數墓碑整整齊齊地碼在道路兩旁,一眼望過去無比陰森,不過那條道路上的熱鬧卻衝淡了這種陰森。
卻見一眼望不到頭的道路上,分布著形式各異的攤子——那竟是一個無比熱鬧的鬼市。
“就是這裡了。”鬼侍在鬼市門口站定道,“順著鬼市進去走十幾個攤子就能看見您二位要找的那兩位故人,在下就不打擾二位與故人敘舊了。”
鳳清韻心下一熱,從儲物戒中拿出了幾塊上品靈石,交給了那受寵若驚的鬼侍:“多謝姑娘。”
言罷他又拿出一個儲物袋交給她:“還請姑娘將此儲物袋代為轉交給先前的那位道友,一路上辛苦他了。”
那鬼侍聞言感恩戴德,隻覺得鳳清韻溫柔極了,根本沒有渡劫期修士該有的架子,一時間更覺得先前那鬼侍的話是造謠了。
——麟霜劍尊脾氣這麼好的人,怎麼會隨隨便便生氣呢。
送別了那個高高興興的姑娘,兩人抬腳走進了那無比熱鬧的鬼市。
鬼門已經開了兩三日了,眼下倒是有不少外界修士在鬼市間穿梭採買,以備修行。
兩人順著鬼市的入口走過十幾個攤位,果真如那鬼侍所言。
鳳清韻正四下張望著,龍隱突然間止住了腳步。
鳳清韻一愣,扭頭看去,卻見兩人左手邊是一個琳琅滿目的攤子,後面坐著一個無比眼熟的俊俏狐鬼,但攤位前卻放著一塊和墓碑材質十分相似的石板,上書:“愛買不買。”
下書:“不買別碰。”
鳳清韻定睛一看才發現,那似乎就是狐鬼自己的墓碑,他把它拆下來當做告示板,而眼下他身後的那個墳頭則光禿禿的,看起來十分別致。
與這個攤位僅隔了一條道的地方,正對著它的位置則擺著一個和它截然相反的攤子。
隻見那攤位上幾乎沒什麼東西,僅放著幾塊其貌不揚的石頭,攤位之後的老板和那些石頭一樣沉默寡言,不過臉倒是比那些石頭好看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