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回到仙界的仙人也並非徹底高枕無憂了,因為麒麟雖死,祂的心髒卻下落不明。”
“最終他們也未能找到麒麟之心,隻得出次下策,將整個世界封閉了起來。”
“我因機緣巧合,拿到了麒麟之心。而現在,麒麟之心,在你的劍中。”
鍾御蘭頓了一下後,輕聲道:“清韻,天道之心選擇了你。”
——此方世界所有生靈能否掙脫桎梏,全在你一念之間。
鳳清韻心下一顫,驀然意識到了什麼,沉默了片刻後開口道:“大道三千,天衍四九而遁其一……此話的意思原來是說,此方世界的道看似已經消亡,但實際上尚有一線生機。”
鍾御蘭點了點頭溫聲道:“沒錯。”
“那一線生機……”鳳清韻好似猜到了什麼一般,聲音隨之艱澀道,“是什麼呢?”
“麒麟在遺言中說……能夠被麒麟之心選中之人,必定是赤子無瑕,是最接近天道,也是為天道所鍾愛之人。”
“故而由此人持麒麟心找齊其餘四象之心,而後以己身為祭,持五相之心合於天道,便可絕地通天,再塑仙路。”
鳳清韻心下一跳,攥著麟霜劍一時間有些茫然。
他聽懂了那話裡的意思。
——合於天道,就是要他為天下人去死。
那種詭異的,宛如宿命般的感覺再一次浮上了心頭。
幻境中的他攥著簪子於喜轎中搖上山巔,在萬千人的跪拜中,獻祭給龍神。
現實之下,那死去的天道又指名讓他要手捧四象之心,以身為祭,合於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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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御蘭心頭不忍,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此路艱險異常,需為天下人而犧牲,且切記不可暴露……清韻,作為師尊,為師其實不想你走這條路。”
“我……我願意的,此事本就該有人犧牲。”鳳清韻聲音有些艱澀,腦子甚至沒能回神,因此脫口而出了一個蠢笨至極的問題,“隻是,我為什麼不可暴露?”
然而話一出口鳳清韻便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上古之戰,仙人死傷慘重,可並非全部撤離,也並非全部死去。”鍾御蘭解釋道,“有的依舊藏於本世界。”
“我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找什麼,藏於本世界的那些仙人或許記恨於那些率先離開,將他們與整個世界一起封印在這裡的仙人。”
“可那些仙人內部或許有矛盾,但他們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若是找不到他們想要的那東西,他們便要將整個世界封印起來,最終消弭殆盡,再威脅不到他們。”
“他們絕對不會允許有人復活天道,所以你絕對不能暴露在視線之下。”
鳳清韻喉嚨一緊,隨之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道:“……您怎麼能篤定還有仙人幸存?”
“因為殺了我的便是仙人。”鍾御蘭面色一冷道,“在碧波世界沒有桎梏,他們的天道仍在,我於是有了飛升之感。”
“我原本想飛升後探得天機再回此方世界,可那些所謂的仙人卻尾隨我從時空裂縫中也來到了碧波世界,感受到我要飛升後,他們竟不惜兵解的代價也要來殺我。”
“為此甚至連累了整整一座鮫人城——!”
鳳清韻聞言心下驚駭不已,驀然抬眸。
鍾御蘭說到這裡,幾乎是聲聲泣血道:“那些所謂仙人甚至要把得知我存在的鮫人也斬盡殺絕,連他們的靈魂都不願意放過!”
“為此我隻能將整座鮫人水城收為小乾坤,可我竭盡全力能護住的也隻有一顆未孵化的蛋,和他們其中一部分鮫人的靈魂罷了。”
——那顆蛋身上竟然背負著此等血仇。
鳳清韻心下難掩悲憫:“那些鮫人的魂魄依舊在城內嗎?”
“不。”鍾御蘭搖了搖頭道,“遺跡開啟的那一剎那,那些靈魂已經去了輪回臺,在此世界轉生了。”
“我當時答應了他們……”鍾御蘭輕聲道,“我答應了要為他們報仇,要讓他們的靈魂得以安息。”
鳳清韻攥緊了手心,半晌才道:“那您後來……是如何遭遇不測的?”
“當時我寡不敵眾,實力受到了重創,境界也跟著跌落。眼看著飛升無望,我因此改了主意,決定無論死活都要將此事的真相帶回本世界。”
“——那些仙人在此方世界時,實力似乎會受到些許壓制。這或許也證明了,我們的天道確實隻是瀕死,並未徹底死亡。”
鍾御蘭道:“原本我想著將他們帶到時空裂縫中絞殺,可在回來的時空裂縫之中,我因舊傷復發,再加上那仙人手中有一顆能夠遮蔽氣息的奇怪珠子,我在一時不察之下,被他偷襲而亡。”
“好在最後一刻,鮫人的執念與靈魂匯作一道屏障,共同織錦出了一匹超出靈器範圍,直達仙器品階的鮫人紗,那仙器與麒麟角一起,勉強將我的魂魄護送了回來。”
鳳清韻聽到這裡心下猛地一跳,驀然抬眸道:“師尊所說的那個仙人,難不成喜著紅衣,面容清秀,外貌看起來不足弱冠?”
鍾御蘭面色一變:“你見到過他了?!”
“……他跟著慕寒陽一起進了遺跡。”鳳清韻面色發沉道,“慕寒陽手裡也有一顆掩蔽氣息的珠子,以我和龍隱的實力都難以窺探,恐怕就是從他那裡得出來的。”
鍾御蘭面色幾變後,最終卻恢復了平靜:“也好……他看來暗傷尚未恢復,如若不然便不必如此鬼鬼祟祟了。既然他是跟著慕寒陽來的,倒剛好遂了我的願。”
鳳清韻心下一跳:“遂了師尊的願……?”
“若是天道恢復,不但外面那些虎視眈眈的仙人一定會再次降臨,本世界殘存的那些仙人自然也不是傻子,眼看著你有所異動,自然會懷疑到你身上。”鍾御蘭說到此處,神色一時間冷得有些晦暗不明,“為此,若想你不暴露,明面上還需要一人,用來吸引那些仙人的注意力,為你做掩護。”
鳳清韻聽到這裡,一下子明白了什麼,脫口而出道:“……師尊是想讓師兄去——”
“他已經不是你的師兄了。”鍾御蘭平靜道,“從本尊放下那把火開始,我二人的師徒緣分便已經徹底斷了。”
——那把火?!
鳳清韻微微睜大了眼睛,驀然意識到了什麼。
幻境內,慕寒陽被天下人架在高臺之上,作為熄滅神明怒火的祭品即將被燒死時,高臺之下的第一把火竟然是他師尊親自點的。
一切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種預兆,鳳清韻心下生顫。
“我會把望月劍交給他,並且告訴他另外一個版本的故事,讓他相信自己才是被麒麟選中的那個人。”鍾御蘭垂眸道,“我知道你想殺了他以絕後患,可隻有他在明,你在暗,補天之事才能順利進行下去。”
——這是將慕寒陽作為餌,放出去任那些躲在暗處的仙人魚肉啃食。
鳳清韻聽到這裡驀然想起,上輩子的天崩來得毫無徵兆,或許黃泉女與其他同時失去聲息的渡劫期大能就是同時被仙人所害。
而天崩降臨,當他身死後以那種虛無的狀態看到慕寒陽時……鳳清韻有些後背發冷地想起,當時慕寒陽身邊,似乎就站著那個狀似無辜的連子卿。
——慕寒陽前世當真是死於天崩,而非死於連子卿之手嗎?
一切不得而知。
但眼下,對於鍾御蘭提出的明暗相交計劃,鳳清韻回神後忍不住指出了一個漏洞:“可麟霜劍在我手裡,慕寒陽怎麼會相信麒麟選中了他?”
“我會告訴他,真正的麒麟之心在望月劍中。”鍾御蘭道,“麟霜劍這名字是故意取出來掩那些仙人耳目的。”
鳳清韻遲疑了一下道:“可以慕寒陽的性格……他未必會當真為了天下人,獻祭自己,所以這故事他可能也未必會信。”
——慕寒陽不會在相信這個故事的前提下選擇拒絕,因為這樣就不符合他那光風霽月的形象了,他隻有在“合理懷疑”整個故事真實性的情況下,才會給自己拒絕的理由。
這一點,鳳清韻和鍾御蘭都清楚。
但鍾御蘭聞言卻依舊搖了搖頭,斬釘截鐵道:“他會信的,因為我還告訴他——”
“他就是那因為瀕死而失去記憶的天道化身。”
鳳清韻一愣,不可思議地抬眸:“您說……什麼?”
鍾御蘭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道:“既然道是被肢解後才瀕死的,且以天為首,以地為軀,更以麒麟為心,那祂為什麼不能是個已經化形的人呢?”
鳳清韻一下子被鍾御蘭編故事的能力驚呆了,回神後脫口而出:“這種故事慕寒陽怎麼會——”
可他話說到一半卻驀然一僵,陡然意識到——沒錯,慕寒陽會相信的。
以慕寒陽的性格,他一定會相信的。
他那麼自信,自詡天之驕子,又確實當了這麼多年的天之驕子,在被打的像喪家之犬,修為與本命寶劍盡失的今日,聽到自己便是天道化身的話,他又怎麼會不信呢?
他不但會信,而且會會欣喜若狂地相信,而後忍辱負重地藏著蹤跡開始尋找四象之心。
但在短暫的忍辱負重後,慕寒陽一定會忍不住把此“自己就是天道化身”這件事說出去的。
畢竟顏面和天下人的崇敬對他來說,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鳳清韻一下子沉默了。
正所謂希望越高,結局越慘,他在這一刻,甚至有些憐憫慕寒陽最終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從高處跌落時的悲慘。
甚至慕寒陽很有可能都等不到那一日。
待他因得意忘形而忍不住將秘密宣泄於口的那一剎那,藏在暗處的仙人便會一擁而上,將他撕殺殆盡。
就如同上古時肢解那真正的天道一樣。
這個角色實在是太適合慕寒陽了,適合到鳳清韻都忍不住提問道:“……師尊早就想好了,要讓他作為餌嗎?”
“不,其實我原本給你選的人並非是慕寒陽。”鍾御蘭聞言頓了一下道,“天道化身這種鬼話仙人本就不一定會信,再加上他還是個劍修,整個故事將來若是真能起到瞞天過海的作用,恐怕也得靠慕寒陽的他個人性格,畢竟三人成虎,他若是出去說得多了,信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不過大道無情。”鍾御蘭說到這裡話鋒一轉道,“無情道其實才是真正接近天道的最好選擇,故而我原本決定的人選其實是——”
鳳清韻意識到她的意思後,驀然變了臉色,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