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待他做完這一切後,他當即便後悔了。
方才還有異動的麟霜劍此刻不知為何沒了動靜,倒是那清澈的劍面眼下像面鏡子一樣,清晰無比地倒映著兩人的情況。
寒陽、麟霜、長樂本是劍尊鍾御蘭分別留給三位弟子的寶劍。
除此之外,她還留下了一把天嘯劍,但因此劍和三人的功法都不適配,前世它被慕寒陽拿去當做了診費,這一世倒是還安安生生地在正殿內放著。
而在劍尊踏碎虛空的這些年中,麟霜劍對於鳳清韻來說不僅是他的本命寶劍,更是那位如師如母之人留給他不可褻瀆的念想。
可如今,被麟霜劍清晰無比地映照出自己和龍隱眼下的模樣,這簡直和當著劍尊的面……
鳳清韻登時羞恥難耐,一時間根本不敢再想下去,恨不得找個地方把自己埋進去。
他下意識扭頭把臉往龍隱懷裡埋,手上卻做著和身體截然相反的反應,不斷地推拒著身上人。
龍隱一時間有些好笑:“又怎麼了,祖宗?”
“……你先出去!”鳳清韻咬牙切齒道。
龍隱聞言挑了挑眉,似乎還想談點什麼條件,可就在此刻,插在地面上的麟霜劍再一次發出了微妙的錚然聲。
兩人聞言同時扭頭看向那把劍。
卻見劍身之上異光乍現,隱約間竟浮現了一座城鎮的模樣,但很快便一閃而過,恢復了起初的平靜。
“怎麼回事?”龍隱微微蹙眉,輕輕拍了拍懷中人,“你師尊顯靈了?”
鳳清韻一把將他的手從身後扔開,蹙眉起身,琥珀結界中,鋪天蓋地的掛著薔薇花的藤蔓在微光中靠近他,而後緩緩變化。
等他赤著腳走到麟霜劍前時,那些藤蔓已經盡數消失,而鳳清韻身上也多了一件青綠色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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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青綠既不過度鮮亮,又不像普通布料那麼黯淡,反而通體透著一股如翡翠般的通透,越發襯得鳳清韻肌膚如雪,青絲如瀑起來。
這還是龍隱兩世加起來第一次見鳳清韻穿綠色調的衣服,原本龍隱該為此感到無邊的驚豔。
可他前一秒才見過這個衣冠楚楚的美人赤裸的模樣,下一秒便看到如此模樣,香豔與端莊混雜在一起,就像聖潔與欲色相互轉化一般,想讓人不想多都難。
鳳清韻好似對身後人的目光一無所知,他就那麼赤著腳走到劍前,一言不發地拔起麟霜劍,閉眼感受了片刻劍身間微妙的震顫後,睜眼道:“你說的沒錯……我確實通過麟霜劍感受到了一絲師尊的氣息。”
這下子就是當真鬧鬼了,龍隱蹙眉:“具體在哪?”
“就在魔界。”鳳清韻言罷抬手一劍劃開天幕,金色的琥珀結界瞬間開了條口子,“但具體在哪,恐怕要勞煩陛下派人去探查一番了。”
他現在頗有種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的做派。
有事了便喊陛下,也不知道話裡幾分求人辦事的真誠,又有幾分是故意譏諷。
畢竟他在床上被逼急了連“哥哥”“相公”之類的都能喊的出口,不帶敬意的陛下自然是張嘴就來。
龍隱眉心一跳,不過倒不是因為稱呼,而是因為眼下的另一件事:“鳳宮主,求人辦事之前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麼?你是衣冠楚楚了,你男人可還裸著呢——”
鳳清韻臉一熱,扭頭把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套在自己手指上的儲物戒丟在了他臉上:“……五天了,便宜也該佔夠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趕緊起來幹活!”
單他這幅頤指氣使的態度,恐怕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契主。
不過鳳清韻原本以為龍隱會借此機會再說點什麼話佔佔便宜,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龍隱聞言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戴上戒指後抬手一揮便換好衣服了,撂下一句“等著”之後,轉身便出了寢殿。
鳳清韻見狀心下沒由來地一跳,明明哪裡都沒有問題,但他隱約之間就是感受到了一絲說不清楚的不對勁。
……是哪不對勁呢?
他略顯遲疑地坐在床榻上,半晌沒想出個所以然,但內息倒是逐漸平復了下來。
隻不過這一次內景的情況,不再似先前鳳清韻從夢中醒來時那般,豐沛到好似要爆炸一樣了,此刻他的內景呈現出一種幾乎渾然一體的寧靜,幾乎達到了化臻的境界。
意識到眼下這股狀態到底是怎麼來的後,鳳清韻驀然耳根發熱地清了清嗓子,轉頭叫來了月錦書:“……勞煩月姑娘幫我再去書房查點東西。”
言罷他便把要查的內容依次羅列了出來。
月錦書聞言也沒問他們倆這麼多天不出來到底是在寢殿幹什麼,應了一聲後便轉身離開去了書房。
於是寢殿內暫時便隻剩下了鳳清韻一個人。
鳳清韻於是蹙眉陷入了思索,開始梳理起了這段時間得到的消息。
就上次香丘之行所得到的信息而言,妖主所知道的事恐怕並不全面,至少她並未提及上古之戰中有仙人降世的事情,但這一細節和她所言之間也並不矛盾。
或許那個聲稱“此方小世界已成氣候,斷不可留”的人便是降世的仙人之一。
而在玄武遺跡中,玄武和其中一個仙人同歸於盡後,剩下兩個仙人並沒有為他們同伴的死亡而感到一絲一毫的悲憫,反而立刻驚疑不定地尋找起了什麼。
如今看起來,很有可能他們三人本就不是同伴,隻是為了達成某種目的恰好一起下界而已,這和妖主所言,上古之戰是有人為了搶奪什麼而引發的言論不謀而合了。
可……搶奪什麼呢?
這樣一個連飛升都不能的小世界,有什麼寶物是值得仙人頂著兵解的風險也要下來搶奪的呢?
還有那個奇怪的黑衣劍修,到底是誰?為何自己會對他感到那麼熟悉?
以及,為什麼會在眼下這個檔口,在魔界感受到師尊的氣息……
無數謎團惹得鳳清韻心亂如麻,他一言不發地整理著思緒,順便有一搭沒一搭地整理著這幾日內被弄亂的頭發。
當鳳清韻摸到那把薔薇玉簪下意識往頭上戴時,一抬眸卻直直地撞上了寢殿的鏡子,整個人驀然一愣。
隨即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面色一下子變得通紅起來。
“——殿下?”月錦書此刻剛好拿著他要的玉簡進來,見狀有些疑惑地小聲問道,“您怎麼了?”
鳳清韻驀然回神,強行壓下腦海中那些胡亂的思緒道:“無事,有眉目嗎?”
“您猜的果然不錯。”月錦書連忙正色道,“目前已知的上古遺跡一共有一百餘處,明面上看這些遺跡在各界均有分布,可……除去那些沒有任何遺骸的,以及有關天狐一族的遺跡外,剩下那些牽扯到四象的遺跡,竟有一半都落在了魔界。”
鳳清韻呼吸一滯道:“具體一點呢?”
“朱雀遺跡是個特例,它落在了三界的交接處,而剩下的白虎、玄武遺跡均在魔界。”月錦書道,“青龍遺跡下落不明,至於傳說中的麒麟遺跡,目前也並無消息。所以四象的遺跡,確實有一半出現在了魔界……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
月錦書話音剛落,龍隱便端著什麼東西走了進來。
“陛下。”她連忙起身行了禮,剛想把方才說的話再重復一遍,龍隱卻抬了抬手表示自己聽過了。
僅是這樣一個稀松平常的動作,月錦書卻毫無理由地從中感受到了一絲異樣。
她一愣,下意識看向龍隱,卻並未看出什麼所以然來。
而當龍隱坐在鳳清韻身旁一開口,那點違和一下子便消失殆盡了,他端起那碗湯道:“來,清韻——”
他一開口,鳳清韻便下意識警覺地看向他。
雙修之時鳳清韻因為各種不方便言說的原因,腦子不大管用,但他依舊能感受到龍隱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他說不出來這種微妙到底從何而來,隻是直覺告訴他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那些荒唐的事過後,原本鳳清韻以為龍隱的惡劣會蔓延到現實中。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龍隱並無此般意思,反而笑著盛了口湯遞到他嘴邊。
——但這不代表這事就過去了。
鳳清韻依舊清楚地記得這人仗著血契對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情,樁樁件件加起來簡直就是罄竹難書。
以至於鳳清韻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了整整三秒後,才低頭喝了那口湯。
那湯確實鮮香美味,也不知道這麼短時間內龍隱是從哪搞來的這湯,喝起來倒像是什麼膠狀的肉類熬煮而成的。
殿內一時間安靜異常,眼見著兩人之間的氣氛黏糊得又要拉絲了,盡到自己本職的月錦書連忙行了禮退下了。
鳳清韻把那口略顯粘稠的湯吞下去後才道:“回來得這麼快,你得到消息了?”
“那是自然。方才你讓人查的思路是對的,眼下又有個小魔域有了新的上古遺跡的跡象,不過離這遺跡真正出現應該還有一定時間,先去黃泉界再去小魔域肯定來得及。”龍隱舀了勺湯遞到他嘴邊,“不過你若當真感受到了劍尊的氣息,恐怕得做好心理準備。”
上古遺跡,說白了就是個巨大的墳場。
若劍尊的氣息當真是從遺跡中流露出來,那大概率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知道。”鳳清韻低聲道,而後瞟了一眼龍隱遞到他嘴邊的湯,正準備喝,可入嘴之間黏膩的口感不知讓他想起了什麼,面色微變間輕輕偏頭:“不想喝了,你自己喝吧。”
“又怎麼了?”龍隱嘗了一口他剛剛沒喝完的那口湯,“沒什麼怪味啊?”
“……味道是不錯,但有點膩。”鳳清韻胡亂應付了一下,“你喝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卻有些不經意的閃爍,龍隱看了他三秒後當即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哦,鳳宮主是嫌棄這湯又稠又黏,感覺像是——”
“……你給我閉嘴!”
龍隱笑著又送了一勺湯到他嘴邊:“這可是極北龍魚燉的湯,據說喝了對你們靈植結果有好處——”
“你才要結果!”鳳清韻聞言面色驟紅,惱羞成怒道,“你自己喝了結果去吧,滾開……唔——”
“好了逗你的。”龍隱這次終於正色了幾分道,“你體內一時間攝入的魔息太多,雙修之法也不一定能全部轉化,留在體內恐怕對你修行不好,喝點這湯能加快轉化,乖,聽話。”
鳳清韻聞言微微蹙眉地看了那湯良久,最終才不情不願地垂眸又喝了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