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隱一看便知道他又要胡思亂想,當即開口道:“鳳宮主方才不分青紅皂白罵本座那麼多句,難道眼下連句答謝都沒有?”
鳳清韻聞言勉強回神,半晌抿了抿唇道:“……多謝。”
龍隱並不滿足:“怎麼沒稱呼?鳳宮主怕不是不情願吧?”
見他得寸進尺,鳳清韻深吸了一口氣,耐著性子道:“……謝謝陛下。”
龍隱挑了挑眉:“不該謝謝你的龍神大人嗎?”
鳳清韻想惱羞成怒又覺得是自己把他害成這樣,實在沒資格,最終隻能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別得寸進尺。”
龍隱不說話,隻是抬了抬脖子,示意他看自己脖子上尚未愈合的猙獰傷口。
鳳清韻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半晌道:“……謝謝龍神。”
“少了倆字。”
“……大人。”
龍隱看著他一笑,驀然抽回了被攥著的手。
鳳清韻立刻坐直了身體:“你幹什麼,我還沒輸完——”
他話尚未說完,龍隱不知道從哪摸出來了一個儲物戒遞給他,鳳清韻不明所以地接過,神識探查了一番後驀然一愣。
“玄武之心,百花之實。”龍隱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道,“至於龍神大人說好的欠你的聘禮,回去雕好再補給你,還請鳳宮主見諒。”
整個遺跡中最珍貴,無數人求之不得的寶物如今就那麼安安靜靜地躺在那枚儲物戒中。
龍隱還想說什麼,鳳清韻突然紅著耳根深吸了一口氣,扭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當即從自己主蔓上掰下來了一朵最大的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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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隱愕然之際攔都沒來得及攔住,那花苞便被鳳清韻一掐訣塞進了他嘴裡。
含苞待放的薔薇花入口即化,龍隱身上輸了那麼久靈氣也隻是略有愈合跡象的傷口瞬間便全部愈合了。
無論內裡如何,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魔尊陛下又恢復了往日的英俊,不再像被同類啃過的旱魃了。
鳳清韻喂完花苞後再次牽過龍隱的手腕,探測到依舊空空如也的回應後,面色一白——他好像真的把龍隱給吸幹了。
意識到這點後,鳳清韻深吸了一口氣,一時間病急亂投醫,抬手就要去摘主蔓上的第二朵花苞。
龍隱見狀當即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腕。
“鳳宮主,你那好師侄可還在旁邊看著咱們呢。”龍隱見他因為愧疚倔成這樣,不敢強行拒絕,隻得換了個方式道,“大庭廣眾之下喂本座吃你的花苞……本座倒是無所謂,但你師侄回去後和某人一說,怕是——”
這番話的效果可以說是立竿見影的。
方才鳳清韻關心則亂,直到此刻才想起來還有外人,於是沒等龍隱把話說完,他當即把主蔓連帶著支蔓一起收了個幹淨,順便卷著藤蔓下蓋著的奇花異草一齊回了自己的小乾坤。
偌大的百花窟瞬間變成了一片不毛之地,看起來無比蕭瑟。
花盈眾人的臉色驀然變了。
他們眼睜睜看著那猙獰的藤蔓裹著無數千年甚至萬年百目花席卷而去,連一顆百目果也沒給他們留下。
可他們卻一聲也不敢吭,直到鳳清韻起身,扭頭神色淡淡地看向他們。
那神色和方才面對龍隱時的焦急完全不同,宛如看陌生人一般疏離。
花盈心下驀然泛起了一股針扎般的不適感,一時間連胃中都有些難受。
正當她打算開口喊師叔時,可看清楚兩人身上的裝扮後,她驀然意識到了什麼,神色立刻就變了:“你是那個男——”
她差點就把“男寵”二字說出來了,好在旁邊的張全峰眼疾手快攔了她一下,她這才硬生生把後面那個字吞了下去。
眼下慕寒陽不在,面對兩個渡劫期修士,便是把他們捆在一起也不夠他們二人打的。
他們並未察覺到龍隱依舊處於魔息虧空的狀態,隻知道方才鳳清韻喂了他一枚花苞,他身上的傷口瞬間便愈合了,那些修士便下意識以為龍隱已經恢復了實力。
不過就算他們知道龍隱虧空,恐怕也不敢輕舉妄動,以鳳清韻如今這種完全不想認他們的態度,一劍下去能活幾個還未可知。
幾息後,花盈終於在她的詞典中找到了幾個沒那麼衝的字眼:“……原來師叔便是之前阻止我們買天山玉的人。”
鳳清韻淡淡道:“是又如何?”
花盈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而後再忍不住,幾乎是義憤填膺道:“……大師兄失明,二師兄因為你身邊的魔頭丟了境界,他們可是你親手養大的,師叔,你怎麼能狠心至此!”
鳳清韻卻反問道:“你不也是我親手養大的?”
花盈一噎,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從小喜愛煉丹,我命你每日認真煉三爐,你卻陽奉陰違,背地裡聽從慕寒陽的話企圖取巧。”鳳清韻語氣冷淡又平靜地質問道,“因為他給你的仙草能練出佳品,所以你便真信了自己是天才嗎?”
花盈臉色一白,下意識辯駁道:“……那是師尊相信我的天賦,隻有你不信!”
“天賦?”鳳清韻卻盯著她一字一頓道,“你知道他給你的是什麼嗎?”
花盈一愣,心下猛地一跳:“……什麼?”
鳳清韻輕描淡寫道:“那是我新枝上的幼芽。”
此話一出,花盈的臉色一瞬間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空白。
“慕寒陽怕你受打擊後一蹶不振,所以不讓我告訴你,哪怕是哄著慣著,也要讓你們當天之驕子。可最終他卻把你養成這幅模樣,驕縱、恃強凌弱、目無尊長。”鳳清韻質問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插在了花盈的心頭,“所以,你還想讓我對你,對你們,有什麼態度呢?”
花盈一時間難以置信他所說的話,面色發白間哆嗦道:“我…我……”
雖然龍隱隱約間猜到了鳳清韻動不動就砍支蔓的習慣是在仙宮養成的,但他萬萬沒想到,連師侄練習煉丹這種小事,居然都要鳳清韻去折新枝上的雛芽。
怪不得這人六百年都開不出花來。
想到這裡,龍隱的臉色沉得發暗,奈何他眼下確實內裡虧空,否則花盈此刻恐怕早已步了她兩個師兄的後塵。
可花盈並不知曉龍隱的情況,對上他駭人的眼神後,心下猛地一跳。
鳳清韻見狀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龍隱的手腕,他眼下心不在此,也懶得和這些人糾纏。
見他轉身便要離開,花盈再顧不得其他,鼓起勇氣開口道:“……師、師叔,抱歉。”
鳳清韻聞言站定,輕描淡寫道:“我不需要,也不接受你們的道歉。天底下不是所有事都能因一句抱歉而揭過去。”
花盈從小驕傲,憋出方才那句道歉來,幾乎要了她的所有自尊和驕傲,聞言幾乎要落下淚來。
但聯想到遠在仙宮之內的兩個師兄,她還是鼓起勇氣道:“師兄他…他們也不是故意的,大師兄右眼失明,他那麼驕傲的人,如若再看不見,可能便要去尋死,求求你了師叔,看在養育我們一場的份上,救救他吧!”
鳳清韻終於抬眸看向她,片刻過後,他竟真從小乾坤中拿出了一顆萬年百目果。
眾人見狀神色間立刻浮現了欣喜之意,龍隱則挑了挑眉。
下一秒,鳳清韻卻當著所有人的面,在那顆百目果上施了一個禁咒。
“我記得柳無說過,從今往後他要練他師尊的劍,不要練我的劍。隻不過他當日廢去的隻有劍法,而未廢去築基期的境界。”鳳清韻道,“既然養育一場,我也不需要他如何,隻要他把從我這裡得到的還給我,便算兩清。”
他說著看向那枚百目果:“這是顆萬年百目果,我在上面下了禁制,吃下後境界便會從化神降為金丹。要眼睛還是要修為,他自己做決定。”
花盈聞言心下止不住地發冷,當即恐慌道:“師叔——”
“從今往後我不再是你們師叔。”鳳清韻說著把萬年百目果隨手拋給她,“回去告訴慕寒陽,不必再找什麼靈犀香,也不必再來找我。”
意識到鳳清韻早把他們當時的討論全部聽了進去,眾人面色陡然發白,而花盈則是大腦嗡然,平生頭一次體會到了被拋棄的感覺,攥著百目果一時間搖搖欲墜,幾乎要站不穩。
可鳳清韻看都沒看她一眼,就那麼頭也不回地拉著龍隱離開了遺跡。
兩人出去時的運氣倒是好了幾分,一抬眸便是他們住的新月樓。
鳳清韻連忙面色凝重地拉著龍隱回屋坐下。
“這麼急幹什麼?”龍隱還有心思調侃,“怕本座把你師侄弄死?”
“她早就不是我師侄了。”鳳清韻再沒了方才面對花盈時的平淡模樣,話裡話外都帶上了幾分急切道,“我是怕你死在那裡,你還在這狗咬呂洞賓!”
言罷他立刻去自己的儲物戒中翻找丹藥,但他本人是劍修,本體又是靈植,基本上用不上丹藥。
故而他從儲物戒裡搜尋了半晌,最終也隻找到半瓶補氣血的丹藥,還是當時給白若琳回禮時打包剩下的。
鳳清韻冷著臉,把那半瓶往龍隱手裡一塞,起身就打算去下面攤面上買魔藥。
“等等等等。”龍隱見狀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人拽的一踉跄,“本座現在可連一滴魔息都沒有了。你猜以你現在的靈力狀態,小魔域內知道你來了的魔修有多少?”
鳳清韻抿了抿唇,難得厲聲道:“本尊管他們有多少,去買魔藥他們還敢不給嗎?”
“那他們恐怕連靈石都不敢收。”龍隱牽著他的手腕笑道,“鳳宮主是不怕他們看出來,但天下人皆知你和本座一起回了魔界,你如今一個人去買丹藥,自己又靈力正盛,你當外面那些魔修都是傻子?這不是堂而皇之告訴他們,那藥是給本座吃的麼。”
“魔尊虧空,魔道一旦動亂,你的天下可就不一定能太平了。”龍隱拉著鳳清韻的手按在自己手心中道,“本座既是魔尊,哪那麼容易死,調息片刻便好了。”
鳳清韻跪坐在他身旁,聞言忍不住蹙眉。
龍隱見他還猶豫,抓著他的手腕一用力,將人拽到跟前,擦著他的側臉在他耳邊道:“……鳳宮主就這麼想讓外面的人知道,本座被你吸幹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鳳宮主年紀不大,吸人精氣的技術倒是無師自通啊。”
鳳清韻臉一熱,見他還能調侃,便知道他沒什麼大事,但又不敢想往常一樣把他退開,隻能沒好氣道:“……再胡言亂語我就給你下禁言術了!”
從小在仙宮長大的鳳清韻完全不會罵人,兇巴巴開口的樣子反倒像隻虛張聲勢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