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陽二弟子回過神後實在忍無可忍,揚聲道:“呸!你一屆魔頭,誰是你師侄?!”
言罷他似乎還嫌氣不過,維護不了他師尊岌岌可危的顏面,於是竟直呼鳳清韻其名道:“鳳清韻若是今日敢走,就是叛出仙門,自甘墮入魔道,自然也不再是我們師叔!”
此話一出,連慕寒陽臉色都變了,他當即扭頭想要呵斥他的二徒弟,然而話未出口,便聽一聲冷笑在耳邊炸開:“是麼。”
下一秒,鳳清韻尚未說什麼,甚至連動作都沒有,對著他放出厥詞的弟子竟毫無徵兆地面色一白,而後拎著劍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龍隱連手都未抬,就那麼冷冰冰地看著那弟子,宛如看一隻蝼蟻。
那人捂著丹田一臉痛苦到極致的神色,再無方才頤指氣使的樣子。
而就在這瞬息之間,幾乎所有離他近的弟子都感覺到——他的境界竟然當場從元嬰掉到了築基!
元嬰和築基之間幾乎隔著天塹,金丹之上可稱真人,而元嬰老祖在一些小宗門甚至可作為長老,然而便是再小的宗門,也總有幾個築基修士。
故而元嬰和築基完全不可同日而語,而從元嬰掉到築基,對心境不堅定者而言,勢必心魔叢生,修行之路也就到此為止了。
周圍仙宮弟子見狀紛紛驚悚萬分,下意識就要後退,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倒霉的。
原本有人敢在此刻出頭,完全是因為他們錯誤估計了形勢,以為在仙宮的地盤,哪怕魔尊親臨,以慕寒陽的實力也能護住所有人周全。
未曾想慕寒陽居然連他的親傳弟子都護不住,竟硬生生被人廢去兩重大境界的修為。
慕寒陽臉色一時間難看異常,這和當眾打他的臉也沒什麼兩樣了。
寒陽劍尊這輩子恐怕都沒經歷過這種恥辱。
“堂堂仙宮,規矩全無,滿門上下盡是白眼狼和廢物。”但龍隱可不管面子不面子的,當場便嘲諷道,“依本座看,劍尊若是回來恐怕得將一半人逐出師門。”
他話說得難聽,可事實就是沒有一個人敢在他面前輕舉妄動,如此荒謬又丟人的情況讓一眾弟子臉色發青,卻沒人再敢出言不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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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魔尊龍隱可是真正的天道之下第一人,沒人知道他實力到底如何。
至於真正的主角鳳清韻,他隻是輕描淡寫地掃了那兩個他親手養大的弟子一眼,似乎隻要沒死,就和他關系不大。
而他似乎也厭倦了和這些人的交際,在一片鴉雀無聲中,他收了擋在慕寒陽面前的劍,而後抬眸看向了從始至終,唯一一個沒有發聲指責他的人——他的小師妹攥著長樂劍抿著唇死死地看著他,眼底幾乎泛起了淚花。
可她卻是唯一一個沒有說挽留之話的人。
那泛著水光的眸子好像在道別,又好似在無盡的離別愁緒中,為鳳清韻而感到慶幸。
鳳清韻見狀眼眶有些泛酸,隨即收回視線,轉身終於打算離開這是非之地,離開他生活了六百餘年的地方。
或許從劍尊飛升那日起,這裡便不再是他的家了。
可當慕寒陽看到他轉身背對自己,儼然打算離開的態度後,面色一沉,而後氣勢驟變,渡劫期修為瞬間鋪展開來。
天空正中,灼灼正盛的烈日竟被劍氣凝成的霜雪凍住了半邊,大典之上瞬間昏暗下來。
——這才是正道魁首,劍尊慕寒陽真正的實力。
“清韻,”他凌虛起劍,面色沉如冰雪道,“師兄今日說什麼,也不會讓你離開仙宮半步。”
鳳清韻卻垂眸輕描淡寫道:“你留不下我的,師兄。”
言罷,麟霜劍凜然而出。
一劍霜寒後,烈日之上的冰霜竟驟然破裂,隨即被如紗一般的霜雪再次覆蓋,灼眼的太陽一時間竟然像極了月亮。
而在無數人看都沒看清的情況下,兩人幾乎是同時出手。
兩人的劍勢快到肉眼幾乎看不出任何細節,那是同出一源的劍法,卻在此刻針鋒相對。
而短短瞬息之間,三十招既過,看著麟霜劍如此決絕地橫在他面前,慕寒陽幾乎是瞬間便意識到鳳清韻所言是真的——以兩人的實力,最終的結果隻能是兩敗俱傷,他不可能完完整整地將鳳清韻留下。
意識到這一點後,慕寒陽面色一寒,此刻竟也顧不上顏面了,當即厲聲命令道:“仙宮弟子聽令,留下鳳——”
可話音未落,一道女聲驀然而起:“長樂門下聽令,護送宮主離宮!”
慕寒陽驀然扭頭:“……若琳?!”
“怎麼,”白若琳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她一眨不眨地看著慕寒陽,“我也算叛出師門嗎,慕宮主?”
仙宮之眾一下子僵住了。
仙宮一共三位宮主,此刻卻當眾阋於牆,一時間他們竟然不知道該聽誰的,更不知道是該留下鳳清韻,還是護送他離開。
場面登時凝滯了下來。
不過在場眾人中,佔據絕對數量優勢的其實並非仙宮弟子,而是受邀前來參加大典的諸多賓客。
眼下著實是個欠仙宮人情的好時機,賓客之中不知誰先出了聲:“慕宮主,眼下鬧劇雖為仙宮家事,但懲奸除惡、攘除魔道本為吾等修士分內之事,餘某鬥膽,願進微薄之力!”
其餘人見狀陡然回神,紛紛效仿道:“張某曾受慕宮主照料,鬥膽請教麟霜劍。”
白若琳聞言卻冷笑道:“張道友,你治病用的診費是我師尊的天嘯劍,那劍是我師尊指名道姓留給我師兄鳳清韻的,你眼下這是打算如何?向恩人動手嗎?!”
那姓張的修士並不知道還有此事,聞言驀然一愣,白若琳嘲諷道:“未曾想張道友竟然如此忘恩負義,有眼無珠之輩!”
張姓修士臉色漲紅,反唇相譏道:“小姑娘家懂什麼?!分明是慕道友含辛茹苦將你養大,你卻如此胳膊肘往外拐!”
此人把話說得信誓旦旦,宛如要單挑鳳清韻一樣,可隨著其他人應聲而起,眼見著要一齊動手,他也並不出聲阻攔。
而當他又對著白若琳放下師長教育後輩般的狠話後,下一刻,他卻一掐訣,看似要動手,實則往後微微撤身,瞬息間便從首當其衝的位置躲至了後面。
白若琳見狀冷笑一聲,懶得再與他糾纏,隨即蹙眉看向了紛爭正盛的地方。
而向來光風霽月的慕寒陽,眼下似乎是急火攻心失了理智,連群毆這種不光彩的事都不阻止,儼然是要不惜代價,不記手段地把鳳清韻留下。
畢竟鳳清韻就算實力已經足以和他不相上下了,但面對一個慕寒陽已經足夠他分身乏術,沒空再顧及其他人的動作了。
可慕寒陽算漏了最重要的一點。
鳳清韻看著眼前驟然亮起的諸多法寶,和鋪天蓋地向他襲來的靈力,整個人卻並不著急,隻是收了劍看向身旁人道:“勞煩陛下搭把手。”
龍隱被他使喚得一挑眉:“宮主使喚人也不給個理由,本座若是拒絕呢?”
鳳清韻卻理所當然地反問道:“陛下搶婚難道一點力都不打算出嗎?”
他言語間的語氣,熟稔中還帶著些許輕松,似乎篤定了龍隱會出手,更是篤定了以他的實力,足以擋住那群烏合之眾。
龍隱聞言一頓,他深知鳳清韻臨時悔婚此舉有異,並非真的移情別戀。
可眼下不知是他過於自信還是其他緣由,被鳳清韻理直氣壯地一問,龍隱卻有些不確定了。
而鳳清韻也不出聲,就那麼拿眸子看著他,儼然是一種無聲的催促。
冰霜封鎖的陽光在此刻顯得有些像月光,籠罩在他的面容上,將那眼神趁得竟然有些繾綣。
有那麼一瞬間,龍隱感覺,鳳清韻看向他的目光不像是看一個不久前才敗自己於天門外的宿敵,而更像是在看一個隔了幾世的故人。
龍隱驀然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抬起手——那架勢竟當真要加入戰局!
幾個修士見狀當即怒聲道:“魔頭!敢來正道的地盤撒野,今日便叫你有來無回!”
龍隱聞言當即嗤笑一聲:“就憑你們,也配?”
言罷,他隻是無比隨意地抬了一下右手,那手中沒有任何法器,而後驀然往下一壓。
無聲的魔息陡然張開,重若千鈞的壓迫感瞬間席卷了整個仙宮。
全場叫囂聲當即一掃而空,眾生寂滅。
下一秒,無數修士腳下的靈器一下子成了廢鐵,直直栽在地上,場上瞬間響起了無數金屬和人、獸一起砸在地上的聲響。
這就宛如一場巨大而滑稽的演奏,數百正道大能在魔尊面前竟然不值一提。
渡劫之下,俱為蝼蟻。
眼下這本該是魔尊以一己之力重創正道,桀骜不馴到理應刻進史書中的一幕。
可不知為何,當鳳清韻抱著劍不言語,隻是站在他身後平靜地看著這一幕時,魔尊方才的一切舉動都像極了為求偶而竭力開屏的公孔雀。
慕寒陽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臉色黑得幾乎要擰出墨水來。
他往日最看重的顏面,今日卻在萬眾矚目下跌了個粉碎,砸在地上的聲音更是讓全天下人都聽到了。
而仙宮敗局已定,鳳清韻竟是連看都懶得再看他一眼,收了麟霜劍轉身就要和魔尊離開。
對著那宛如夢中一樣即將漸行漸遠的背影,慕寒陽終於忍無可忍地吼道:“清韻!魔界到底有什麼值得你背叛仙宮,背叛師門?!”
他聲嘶力竭地想要一個答案,那質問擲地有聲,聞者都為之震撼。
而鳳清韻聞聲一頓,思索片刻後側過身,在萬眾矚目下指了指身旁人:“因為魔界有他。”
“當然,更重要的是——”
“魔界沒有你。”
第15章 魔宮
鳳清韻那句話堪稱擲地有聲,站得較遠的賓客和仙宮弟子並未能看到慕寒陽面上宛如被扇了一巴掌一樣的驚愕和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