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清韻等了師兄一世,從一腔熱血等到心如死灰。
師兄贏得滿世贊譽與知己,他卻成了世人口中溫吞無趣的蚊子血。
而後天崩爆發,寰宇大亂。
他拼盡最後一絲靈力將宮內弟子送出,最終卻隻得和來看他笑話的死對頭魔尊一起在山洞中等死。
明明魔尊被困山洞也成了笑話,卻不妨礙嘲弄他:
“鳳宮主,你那男人此刻估計正和那小白臉互訴衷腸發誓來生再見呢,你卻隻能跟本座這個魔頭對坐待斃。”
“堂堂仙宮之主馬上就要在歪脖子樹上吊死了,感覺如何啊,鳳宮主?”
鳳清韻待人溫和,唯獨與世人口中桀骜不馴的魔尊勢不兩立,聞言氣得牙根發痒,閉口不言。
面對他冷若冰霜的面色,直到被天崩淹沒的那一刻,魔尊卻突然輕描淡寫地話音一轉道:“若早知你對那蠢貨如此死心塌地……本座當年搶婚時就不該猶豫。”
“——?!”
鳳清韻愕然,可沒等他開口詢問,天崩之際,他隻看到了魔尊擋在他面前的背影。
而等他再次睜眼時,他重回到了三百年前——他與師兄道侶大典的前一夜。
仙樂齊鳴,萬眾矚目之下,寒陽劍尊那個溫潤如玉、謙良恭順的師弟卻突然一言不發地撕了喜服。
他踏著鮮豔如血的碎布,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走到了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人面前。
“閣下似乎並非受邀之人。”他語氣平靜道,“敢問閣下來此何意?”
對方沉默了片刻,隨即驀然解除了偽裝,看到那張英俊中帶著邪氣的臉後,舉世皆驚——“魔尊?!”“魔尊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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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陽劍尊震怒,回神後當場便要拔劍,魔尊的眼中卻壓根沒有他這個仙道第一高手,反而看著鳳清韻略帶戲謔道:“本座來劫婚。”
全場仙眾聞言登時哗然。
鳳清韻卻好似一點也不驚訝,反而居高臨下地挑了挑眉:“劫誰?”
魔尊勾了勾嘴角道:“你。”
寒陽劍尊暴怒,然而下一秒,他便聽見他那個從未做過出格之事,向來溫潤如玉的師弟垂眸道:“好,我跟你走。”
第1章 少年
天門之下,群山環擁玉宇,流雲繚伴仙宮。
仙宮依天門而建,天梯斷階處,兩個不起眼的外門弟子拿著玉帚掃著天階,忙裡偷闲時,竊竊私語起來:
“聽說了嗎?鳳宮主前些日子似乎受了暗傷,這境界……可能止步於此了。”
“前些日子受的傷?可我怎麼聽說,那貌似還是魔尊打上仙門時留下的舊傷?”
提起話頭的弟子聽到對方驀然提起魔尊,神色一變,等了半晌未有神識降臨後,他松氣之餘後怕道:“你怎敢在這裡提魔尊的……以後可仔細些!”
另外那一弟子自知失言,連忙斂了神色低頭掃天階。
然而沉默並未能持續太久,資歷較深的外門弟子又忍不住道:“無論是什麼時候的暗傷,鳳宮主眼下恐怕……唉!”
“如今天道已死,飛升無望,木老夫人專攻醫修,鳳宮主又如此……依我看,正道魁首,還是非慕宮主所屬啊。”
“師兄說的是,不過……”其中一人的聲音又驀然壓低道:“照這麼看,將來慕宮主若真有飛升之日,鳳宮主的情況恐怕——”
“噓!二位宮主乃道侶,怎會有差錯,休要胡言!”
“他二人雖為道侶,可世人皆知,那不過是鳳宮主執拗相求,慕宮主一時心軟的結果……而且這次外面的傳言,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你指的是……慕宮主最近身邊那位紅衣少年?”
白若琳聽到這裡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怒火中燒之際,在正殿內按著劍驀然起身,卻被身旁人攔了下來:“若琳,坐下。”
那人聲音溫柔無比,卻不容抗拒。
白若琳從小脾氣爆,此刻又急又氣地扭頭道:“……師兄!你聽他們胡言亂語些什麼!”
鳳清韻聞言垂眸道:“他們說的並無差錯,我等實力不濟,確實應以師兄為尊。”
白若琳氣結:“可他們還說……!”
“還說我二人雖為道侶,不過名存實亡,全靠我死纏爛打,師兄心軟施舍,我二人方有今日。”鳳清韻輕描淡寫道,“這不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嗎?”
他先前提起慕寒陽時從來不用這種語氣,便是再有苦楚,向來也是和聲細語的。
眼下白若琳聽得心頭一涼,平生頭一次為她大師兄辯解道:“大師兄他隻是腦子不大好使,以至於親疏不分,本質其實並不——”
她話尚未說完,突然截住了話頭。
兩人同時抬眸看向殿外。
一個身著青色勁裝,眉目英俊的修士毫無徵兆地出現在正殿內。
他周身氣息內斂,常年不離身的本命寶劍此刻就那麼隨意地拎在手裡,而原本背劍的地方,眼下則靠著一個生死不明的男子。
“清韻,齊賢弟被狐族那老狐狸下了死手,我先帶他去露華池溫養,麻煩你請一下……”那英俊男子神色匆匆,話也說得急,他顯然是對背上人關切過了頭,說到一半才看見殿內的白若琳,話音隨之一頓道,“小師妹也在啊。”
“……慕宮主。”白若琳見他又帶人回宮,一下子收斂了方才為他辯解的樣子,冷著臉不鹹不淡地喊了一聲。
她當慕寒陽面從來不喊大師兄,就像是父母不合,從小對父親的不聞不問耿耿於懷的小女孩一樣。
她話音剛落,幾個修為在化神到合體期不等的修士紛紛落在正殿門口,隨即禮都不行一個,抬腳便急匆匆地邁入正殿。
其中一紅衣少年闖進來後有些氣喘籲籲,面色都有些發白,但還是連忙關切道:“寒陽哥哥,齊兄如何了?”
他不過化神修為,闖進正殿後,眼裡卻沒有仙宮剩下的兩位宮主。
鳳清韻好似早已習慣了慕寒陽每次回宮時的“熱鬧”,神色間並無太多異樣,可兩人的小師妹白若琳見慕寒陽還真帶回來一個紅衣少年,面色一時間沉如霜雪,眼神幾乎要殺人了。
她剛想說點什麼,鳳清韻卻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她動作一僵,回過神後憤憤地看了慕寒陽一眼,隨即甩袖就走,也不管她大師兄臉上掛不掛的住。
然而慕寒陽堂堂正道魁首,當著諸多友人的面被親師妹下了面子,卻也隻是有些無奈。
待她冷著臉走後,慕寒陽才宛如沒事人一樣又繼續起方才的話題:“清韻,麻煩替我請一下木老夫人……齊賢弟被狐主所傷,眼下昏迷不醒,恐怕隻有木老夫人能救了。”
木庭婉是正道唯三的渡劫期修士,也是天下渡劫中唯一的醫修,全天下除了魔尊不賣她面子外,無論是人是妖,哪怕是不老不死的黃泉族,都要敬她三分。
因此木庭婉在整個修真界的地位超然,邀她出手的條件相當苛刻,求醫者散盡修為方得一藥方的先例也並非沒有。
而慕寒陽明知如此,卻依舊輕描淡寫地喊鳳清韻去替他當這個“求醫者”。
至於他自己為何不去,倒也不是他貪生怕死。
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寒陽劍尊太過胸懷天下,時至今日,他為了之前那些友人,在木庭婉那裡欠的診費依舊尚未還清,逍遙谷目前已經禁止他入內了。
所以他才隻能出次下策,請鳳清韻替他上門求醫。
鳳清韻聞言並未接話,隻是垂眸看了一眼慕寒陽背上的人道:“隻是狐夢之術而已,並無大礙。”
他和狐主同為妖族,雖自幼跟隨劍尊習劍,本體也是靈植,與靈獸類的妖族天然有壁,但窺探一二還是不難的。
狐夢之術乃狐族最普遍也是最低級的術法,一般個把月便能醒來,言下之意便是這個人情沒必要欠。
慕寒陽聞言明顯松了口氣,扭頭喊了一聲他大徒弟:“阿無,替我帶齊賢弟去露華池溫養。”
他的大徒弟聞言立刻接過他背上人,轉身迅速離開了大殿。
得知姓齊的修士無礙後,慕寒陽和他帶回來的幾個修士神情間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放松,唯獨那紅衣少年神色蒼白間有些凝滯。
鳳清韻見狀看了他一眼,奈何他的朋友並未發覺他的異樣。
慕寒陽更沒看出來,反而終於抽出空同鳳清韻介紹道:“清韻,忘了同你介紹,這幾位道友是我這次下仙宮遊歷新結交的朋友。”
轉頭又和那群修士道:“這便是先前我同你們提過的師弟,他是全天下出了名的隨和親善,你們見他和見我一樣,不必拘束。”
這話明面上聽起來似乎並無不妥,可稍微細品一下,便能發現端倪。
眾修士見慕寒陽果真如傳言所聞,對外隻稱鳳清韻為他師弟,而從不以道侶相稱,神色間一時間有些微妙,但最終還是低頭見了禮。
而那紅衣少年面色有些蒼白,卻還是強撐著笑道:“鳳宮主好。”
隻不過笑完他便面色一凝,微微蹙眉似是在忍耐什麼,可惜慕寒陽在這方面本就是粗人,依舊沒發現他的小動作。
鳳清韻倒真還了禮,身為慕寒陽辦過大典告過天地的道侶,面對道侶僅以師弟身份介紹自己時,他竟然一點也不生氣,好似早就習慣了一樣,果然傳聞中一樣“隨和”,像個沒脾氣的面人。
想到這裡,那些修士心下難免泛起一股微妙的異樣。
天下皆知,慕寒陽乃是正道當之無愧的魁首,也是劍尊飛升前欽點的仙宮之主。
奈何他胸懷天下,忙著懲奸除惡蕩盡妖邪,自然沒空為仙宮俗物所羈。
故而他雖為仙宮大宮主,實際負責仙宮一應事務的,卻是鳳清韻這個二宮主。
這些修士忍不住抬眸打量著面前這位近在咫尺的仙宮實際掌權人,最終卻發現——這人實在是乏善可陳。
平心而論,鳳清韻的臉是全天下都排的上名號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