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尚溫就問:“您身上有帶止疼片嗎?”
醫生一直隨身會帶著這些小東西以備不時之需,他聽了後立刻道:“有的。”
細雨綿綿的夜晚,他從口袋裡找出止疼片遞給他,這一幕似乎也和多年前重合了起來,那天,這個孩子站在走廊上,哪怕長長的襯衫也蓋住渾身的傷痕,他問他要止疼片。
他沒帶。
但是從那天後,他就習慣帶著了。
簡尚溫接過來,垂眸的側臉安靜又乖巧,他把藥片取出來,這種白色的止疼片非常的苦,可他直接含進了嘴裡,仿佛在隨口吃什麼糖片。
他抬頭看他,笑了笑:“多謝。”
醫生心疼的要命,他道:“你哪裡受傷了嗎,是不是救程先生的時候撞到了,你現在要不要跟我回去,我幫你看一下,少爺應該會同意的。”
簡尚溫就是怕遇到梁深。
梁深今天晚上應該不好過,他不想成為他的出氣筒。
“不用了。”簡尚溫說:“小傷。”
醫生心裡嘆氣,他忽然看到了不遠處的那邊,壓根沒什麼毛病的溫錦掛了點糖水就出來了,可是身邊圍著一群人關心,而自己面前的孩子,孤零零的站在這吞藥片。
還是沒投好胎啊……
醫生想,如果他能有個溫錦這樣的好家庭,肯定也是備受寵愛的孩子吧,哪要受這麼多的苦呢?
簡尚溫對他說:“我走了。”
他往回走,準備沿著小路離開,卻剛好遇到翡成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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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發男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說:“你去哪?”
“回去啊。”簡尚溫微笑,他總是這麼和善,看上去特別溫柔的模樣,隻有靠近他的人,才能感受到那溫和下的冷漠,他說:“你隻答應帶我來晚宴,其他的事情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翡成被氣到了,他說:“我還能讓你自己回去不成?”
簡尚溫看了眼不遠處:“溫錦好點了嗎?”
“他沒事。”翡成其實也沒多問,他一直怕簡尚溫跑了,所以很快就回來了:“你上車,我送你回去。”
他握著他手腕的力氣很大。
簡尚溫試著掙脫了一下,無法,幹脆便順著道:“好。”
重新坐上車,外面的雨已經有些大了,雨珠在車窗的玻璃上流下蜿蜒的水痕,他靠坐在車椅上,似乎可以聞到外面青草和雨水的湿氣,和舌尖的苦味中和,形成了雨夜獨有的味道。
翡成說:“你去哪?”
他們中午是在市中心會面的。
簡尚溫道:“你送我回中午見面的地方就好了。”
翡成皺眉道:“這怎麼行,外面下著雨呢,我送你到家!”
簡尚溫見打發不了他,便直接報了經紀公司宿舍的名字,他在那裡還有一個小單間,雖然他不太回去住,多少是個地方。
翡成震驚之餘又難掩嫌棄道:“你住那種地方?!”
簡尚溫道:“有什麼問題嗎?”
翡成以前不是沒有去看過經濟公司的宿舍,簡陋又差,他簡直無法想象簡尚溫住在那,雖然他也不知道簡尚溫到底該住在哪裡。
但是他潛意識總覺得。
簡尚溫這樣的人,好像生來就應該住在幹淨的大房子裡,被人寵著,愛著。
可他卻住在那樣的地方。
翡成莫名有點不舒服,他幾乎是不經大腦思考的:“你去我家吧!”
簡尚溫有些意外的看他,翡成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別扭,但這改變不了他骨子裡的強勢,他道:“你還穿著我們家的衣服,今晚當然要先跟我回去!”
簡尚溫就笑了,車燈是落在人的身上,帶著暖色的光,他眉眼彎彎說:“小翡,穿了你家的衣服就要跟你回家,這世上哪有這麼霸道的條款?”
翡成就輕咳一聲說:“別人家不知道,反正我家就這樣!”
前面的司機沒忍住噴了出來。
翡成瞪他一眼:“王叔?”
司機尷尬的找借口:“對不起少爺,我最近嗓子不舒服。”
少爺在外面這麼欺男霸女的,要是讓家裡先生知道了,估計又要家法伺候了。
簡尚溫也笑了。
翡成兩個人一起瞪!
A市是個寸土寸金的地方,但這些頂級豪門家都有各自的莊園,城東的湖景區就坐落著地產大亨翡氏的莊園,燈火通明,磅礴大氣,兩個石獅子耀武揚威的站在門扉,最前面的門崗站著兩個穿著黑衣服西裝的門衛,看到車子進來,齊齊彎腰。
再往裡。
車子雖然暢通無阻,但幾乎每個路燈下都有監控紅點,明裡暗裡的崗哨無數。
簡尚溫想起外界傳言,竟是不虛。
車子停下後,有人過來在車外打傘,簡尚溫出來迎面就被冷風吹的一哆嗦,他一回頭,就看到不遠處的翡成甚至隻穿了個單的薄襯衫,一點沒影響的。
管家過來好奇的詢問:“少爺,這位是?”
簡尚溫看向翡成,好奇他會怎麼介紹自己。
翡成就看了一眼,本來他想說自己和簡尚溫是朋友,可是想起來下午的時候兩個還在吵架,他還讓簡尚溫離自己遠點。
於是翡成就沒好氣道:“不用管他是誰,去給他找間客房就行。”
管家面不改色早就習慣了,他道:“是。”
簡尚溫當然是無所謂的,他隻要是能睡覺的地方就行。
眾人進了側廳,簡尚溫想去客房,卻被翡成叫住,他說:“你在這等著。”
簡尚溫疑惑:“做什麼?”
“你肩上不是有傷嗎?”翡成站在客廳裡,他那雙銳利的眸子落在簡尚溫身上的時候卻帶著點難得的溫和:“讓人過來給你看看。”
簡尚溫真有點意外了,他笑了笑:“你怎麼看出來的?”
翡成輕哼一聲,就跟狼犬似的:“我對血腥氣很敏感的。”
簡尚溫想,一個兩個,還真是狗鼻子。
雖然翡成表現的倒不是很關心,可是手下的人拿著藥箱來的時候,他就跟個雕像似的坐在沙發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某個被定在簡尚溫身邊被他鎮壓的神獸。
手下的人就對簡尚溫說:“您把外套脫了我看看。”
簡尚溫點了點頭,他毫不扭捏的脫下外套,露出來的肩膀處殷紅的一片,甚至都有些和襯衫粘在一起了,看起來格外的恐怖。
手下的人也是見慣了一些傷的,本不應該大驚小怪,可是這樣一個精致漂亮像個娃娃一樣的男人受這樣的傷,卻無端的讓人覺得憐惜。
“可能會有點疼。”他提醒:“如果忍不住就告訴我。”
簡尚溫反而笑了笑安慰他:“沒關系,您該怎麼來就怎麼來。”
他從小到大最擅長的,就是忍耐疼痛。
看對方可能有點束手束腳的,簡尚溫不願意讓他為難,直接自己就把襯衫的一角拉下來了,露出了如玉一般白皙的肩膀,那裡泛著血痕又蔓延出青紫一片,襯衫褪下的時候還黏著血痕,肯定很疼,他卻隻是皺了皺眉。
倒是旁邊的翡成坐不住了,跟傷在他身上似的:“你怎麼搞的?!”
簡尚溫頭也不回道:“不小心撞到桌角了。”
翡成氣悶:“我就離開你這麼一會兒你就能傷成這樣。”
忽然的。
他感覺沒那麼生簡尚溫的氣了,甚至,他還有點生自己的氣,怎麼好端端帶過去的人,回來就成這樣了。
簡尚溫沒理會,對面前的人說:“您幫我簡單處理下就好了。”
手下的人看少爺吃人的眼神,決定還是聽簡尚溫的話就好,畢竟明眼人也能看的出來現在誰當家,他就拿起消毒的工具給他處理。
消毒的棉籤落在傷口時與表面發生接觸,疼痛便迅速蔓延開。
簡尚溫沒動。
後面說了不管的翡成卻叫嚷起來:“你輕點啊,你當他是阿才那幾個皮糙肉厚的嗎?”
手下的人手抖了抖。
簡尚溫內心無聲了嘆了口氣,他終於第一次回頭,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的人道:“小翡,不要嚇唬人家。”
這是今天他第二次喊他的名字。
第一次他說,小翡,我沒有騙你。
第二次他說,小翡,不要嚇唬人家。
翡成就不說話了。
男管家就驚愕的發現,他們家那個從小脾氣倔的跟驢一樣的少爺,被老爺打成那樣都不肯認錯的叛逆崽種,隻是簡尚溫一句話,就老實了。
這簡直是神跡啊!!!!
男管家看簡尚溫的目光都有些尊敬了,沒有任何一個管家不會奉簡尚溫為新神,此刻他一邊給簡尚溫包扎傷口一邊心裡非常滿意,雖然看起來文弱了些,但卻這麼堅韌,真是個不錯的孩子。
於是他問:“您是少爺的朋友嗎?”
明明也隻是隨口的問話。
翡成卻立刻看了過來。
可他隻能看到簡尚溫的背影,他安靜的坐在一邊,脊背是那麼單薄,他拿起外套披上,輕輕笑了笑說:我隻是個來還衣服的而已。”
翡成用還衣服的理由請他來,他自然用還衣服的理由奉回。
手下的人錯愕的看向翡成。
那目光極其的復雜,大體為,少爺,沒想到你不僅沒有男朋友的名分,你甚至連朋友的名分都沒有嗎,混成這樣你遜斃了!
坐在沙發上的高大的男孩臉比城牆還黑,能看出來已經被氣到極限了,手下的人趕緊溜了,免得被傷及無辜。
等人一走。
翡成就氣笑了,他瞪簡尚溫說:“我連你朋友都算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