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帝斯拉開窗簾看了一眼天邊剛升起不久太陽,蹙眉道:“我記得你的體檢信息報告上寫你對紫外線過敏,你如果想要晨練的話,我陪你在室內鍛煉吧。”
蕭颯搖了搖頭說:“我並不是對紫外線過敏。隻是……”
他猶豫了一下,找了個借口:“在太陽下站久了容易中暑而已。但是如果多習慣一下說不定能改善呢,總不能一直晝伏夜出吧。”
蘭帝斯不置可否地看著他。
溫瑟莊園的後花園有一條銀杏步道,步道旁是一汪清水粼粼的湖泊,日出的陽光跳躍在湖面上閃爍出一片淡金色的細光,時不時有覓食的飛鳥點水而過。
換好運動裝的兩人漫步在湖邊的銀杏跑道上。
蘭帝斯一邊慢跑,一邊帶著掛式運動耳機聽晨間簡報。
他身上穿著黑色的緊身背心和寬松的作戰長褲,腳踩一雙馬丁靴。慢跑時他落後蕭颯半個身位,眼角的餘光時不時注意著他。
蕭颯一身白色運動裝,寬松的短袖T恤露出兩條肌肉線條勻稱的手臂,隨著他的動作輕微擺動。
蘭帝斯發現蕭颯跑步的姿勢標準,步伐均勻,連呼吸的節奏也很有規律,並不像一個長久沒有接觸鍛煉的體弱新手。
早上太陽金紅色的晨光飛過湖面,穿過高大的銀杏樹落在兩人身上。
蕭颯的面頰漸漸帶汗,他低頭看一眼腕表,大約20分鍾左右。
他開始感覺到心率不正常的加速,喘氣也越來越粗,再過5分鍾,他的額前和後背開始流冷汗。
蕭颯側過頭看一眼天空上的太陽。太陽光給他的感覺並不像母星曬太陽時,那種溫暖舒適感,反而像冷火灼燒一樣,精神力開始飛速流逝。
他還想再堅持一下,可是身旁一直注意著他的蘭帝斯已經停了下來一把拉住他。
蘭帝斯從兜裡取出一張幹淨的帕子,皺著眉頭替蕭颯擦去額頭上過多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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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
蕭颯的眼神似有點迷離,甩了甩頭:“我還好。”
蘭帝斯暗暗嘆了口氣,蕭颯既固執,又不肯聽勸,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受不了太陽光,還要還喜歡逞強。
“你看上去並不太好。”蘭帝斯面無表情地打開光腦讓管家把車開過來,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聽話,我送你回去休息。”
蕭颯跟著蘭帝斯坐進車裡,靠在座椅後背上輕輕喘氣,蘭帝斯遙控窗戶兩側的窗簾搖下來,他才感到舒服一點。
蘭帝斯目光嚴肅地看著他:“你為什麼就不能好好待在屋裡休息?或者在室內跑步也可以。”
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我都可以陪你。”
蕭颯調整了一會兒呼吸,感覺稍微恢復了一些體力。
他發現現在的情況,遠沒有第一次暴露在陽光下直接暈倒那麼嚴重,心中揣測著或許他的身體正在逐步適應周圍的環境。
蕭颯解釋道:“隻有在室外才能嘗試克服這個毛病,如果一直待在室內,那我就一直不能出門了。”
蘭帝斯皺起眉頭,剛想說那你可以不用出門。話到嘴邊,他又把這句話咽了回去,忍不住道:“你為什麼不能理解我是為了你好,你就不能聽聽我的話嗎?”
蕭颯睜開眼睛,皺眉看向他,反問:“那你為什麼不能理解我也是為我自己好呢?我想要在陽光下走路,跑步,正常生活。”
而不是一天到晚出門就要包的像木乃伊一樣。
兩人同樣固執的家伙對視半晌。
蘭帝斯並不想再重復爭執,率先把視線撤回去,按了按額角:“好吧,我知道了。”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打開光腦開始處理工作需要的文件。
正在前面開車的管家有些詫異地從後視鏡收回視線——溫瑟家族向來是家主說一不二,沒想到今天竟然見他拿一個底層平民出身的低等級伴侶沒有辦法。
蕭颯見蘭帝斯之後都沒有再搭理自己,靠在椅背上,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瞅他。
蘭帝斯工作的時候,神情嚴肅而專注,似乎沒有把剛才拌嘴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蕭颯甚至都已經做好要為自己晨跑的權利據理力爭的準備了,還以為蘭帝斯又要像上次那樣阻止自己,沒想到,就這?
※※※
當天晚上。
到了睡覺的時間,蕭颯喝完牛奶準備上床睡覺。突然有些好笑的發現,跟蘭帝斯在一起這段時間,自己的作息也變得無比規律,再也沒有熬過夜。
他盤腿坐在床上,用蘭帝斯精神力筆記的方法進行冥想,早上因為太陽射線而消耗的精神力,這會兒又恢復如初了。
牆上的掛鍾已經走到了11:30,而平時11點鍾就準時上床睡覺的蘭帝斯,到現在居然還沒有回到房間休息。
蕭颯睜開眼睛朝門口的方向望了一會兒,門外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這麼晚了,蘭帝斯難道還在工作嗎?
他爬起來,趿著拖鞋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書房的門扉半掩著,門縫裡隱約透出亮光。
蕭颯輕輕推開門,放輕腳步走進去,見蘭帝斯對著光腦屏幕似乎正在跟什麼人視頻通話。
“桑默克醫生,我的伴侶基本情況就是這樣。您是治療精神殘障的權威醫生,我想知道有沒有辦法可以讓低等級精神殘障的人提高精神力,尤其是避免高汙染伴侶深度結合遭受汙染同化的問題。”
光幕裡一位中年醫生道:“閣下,您可以看看我這裡最新的一份研究資料。如果您的伴侶是因他的雙親遺傳基因導致的,那麼多半是沒有辦法的。”
“不過還可能是另外一種情況,比方說是精神力和周邊環境的溝通出現了障礙。有些人的體質天生對周邊的環境有高強度的抵御和防備。”
“這種人的特點是,他們往往感覺自己遊離在世界和環境之外,警惕周遭一切,無法讓自己的精神力徹底融入周圍。”
蘭帝斯沉默片刻,問:“該怎麼治療呢?”
醫生推了推眼鏡:“既然您的伴侶沒有自己的精神體,您或許可以嘗試讓您的伴侶和您自己的精神體進行精神鏈接。”
“讓他切身感受一下,釋放出精神體是什麼樣的感覺?以間接融入環境。”
蘭帝斯點點頭正要查看醫生傳過來的資料,忽然察覺到什麼,回過頭去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
蕭颯悄悄退出了書房,然後快速回到房間,躺回了床上。
不到片刻房門打開,蘭帝斯果然回來了。
“你還沒有睡嗎?如果我回來晚的話,不用等我。”
蕭颯把手裡的光腦放下,問道:“你晚上忙什麼去了?”
蘭帝斯沒有回話,隻是手一招,黑獅子憑空出現在他的腳邊。
黑炎見到蕭颯,二話不說就抬起兩隻前爪扒到床沿,毛茸茸的大腦袋往蕭颯身上拱。
蘭帝斯坐在床邊的單人沙發上,雙腿交疊,單手撐著臉頰,淡淡地注視著床上的蕭颯:“我剛才聯系了精神殘障方面的權威醫生。醫生建議我,讓你嘗試和我的精神體連接,通過黑炎來感知釋放精神體的感覺。”
正摸著大貓咪毛絨腦袋的蕭颯抬起頭來。他剛才在書房隱約聽見蘭帝斯和醫生談論自己,但是具體的內容他沒有聽清。
“外人難道可以連接別人的精神體嗎?”
蘭帝斯頷首:“醫生說隻要我完全敞開精神海接納你的精神力,同時溝通黑炎,就可以做到。”
但還有另外一句話,蘭帝斯沒有告訴蕭颯。
與外人共享精神體,這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尤其是對於嚴重精神汙染的人,精神海本就不穩定,稍有不慎可能引發精神體的狂暴。
但是蘭帝斯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和蕭颯在一起待久了,隻要和他在一起,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就覺得平緩舒適,身心都放松下來。
他扎抑制劑的頻率已經大大下降,平時也很少再感到難以忍受的疼痛和精神體的暴躁。
黑炎被蕭颯抓了抓下巴,把腦袋往蕭颯的肩窩裡磨蹭,還想伸出舌頭舔一舔。被蘭帝斯狠狠瞪了一眼,又默默地縮回了腦袋。
蘭帝斯道:“你把手放到黑炎的鼻子上。盡量釋放你的精神力。”
蕭颯照做,閉上眼睛,他的精神力與黑炎相連的那一瞬間,他仿佛置身於一片無垠的黑幕之下,虛空的另一面亮起點點星星般的光亮。
然後,由光點生成無數條絲絲縷縷相互連接的線。
蕭颯覺得自己明明沒有張開眼睛,卻忽然能“看見”了。
他“看見”了自己的臉,“看見”了寬大柔軟的床鋪,他的視野和手腳都開始延伸。
明明沒有抬手,卻感覺到自己的手在地毯上的觸感,甚至察覺到自己身後多了一條尾巴在晃來晃去。
他的嗅覺,聽覺和視覺瞬間放大了幾倍,就連蘭帝斯呼吸的聲音都仿佛響在他的耳邊,還有那砰砰的心跳聲,涓涓流淌的血液。
這種感覺十分玄妙,仿佛他多了一個分身,隻不過這個分身的視角有一點矮。
蕭颯逐漸對這個世界的人和精神體有了一點新的領悟。
他們並不是召喚出來的戰寵,而是高度模擬動植物的精神力具象化,是一個有思想和意識的“另一個自己”。
但是想要模擬出結構復雜和高智商的人類又太過困難,於是把精神體控制在動物或者植物就剛剛好。
怪不得精神體和主人之間是有通感的。
正在蕭颯感受自己擁有“精神體”的時候,那片無垠的黑幕深處,似乎有一些閃閃發光的碎片。
他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好奇地遊曳過去,分出無數精神絲,想要觸碰那些碎片。
然而,它們就像一面破碎的鏡子,隻餘下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