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有一瞬間的惶恐,一個不好的念頭油然而生。
許小真似乎從來沒有在意過自己的性命和安危,這一切難道都是他自己刻意為之?
他心中卷起的驚濤駭浪幾乎將他淹沒,又聽到許小真平淡的聲音,問他:“你見過錢嗎?”
晉雲深不明所以,難道還有人沒見過錢嗎?
“郵輪飄在海上,紅色和綠色的鈔票從頂層三十米高的露臺上往下密密麻麻的灑落,摻著碎鑽,落到旋轉大廳上,鈔票雨撒滿整十首圓舞曲;一發煙花二百萬,三百發,連續放四個小時,這些我都沒瞧得上,你以為一個屏風就能讓我甘心賣命嗎?”
晉雲深聽著,好像鈔票鑽石雨和六個億的煙花已經呈現在他面前,紙醉金迷的場景讓他下意識屏起呼吸,憋得臉發紅,良久才看向許小真:“我不明白。”
如果有人願意用這麼多的錢砸他,捧他,他要什麼沒有?至於這樣不要命?
為什麼?為了可笑的理想嗎?
“人的想法,你不理解也很正常,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他要完了。”
“你和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難道不怕他早做準備?許小真,你手也不幹淨,你也會死!”晉雲深搖擺了,如果許小真有把握把四區這座毒窟連根拔起,他到底要站在哪裡,才能不被波及到?
他起身,憤怒地看著他:“你真是個麻煩精,非要弄得所有人都不得安生!”然後轉身離去。
許小真無所謂地扯扯嘴角,指尖在虛空打了一個小小的叉號。
沈冽,不好意思,堅強一點吧。
許小真的話原原本本傳到了聞從晟耳朵裡,他有和晉雲深一樣瞬間的驚愕,卻依舊不曾慌張,上下打點,動用關系。
像一臺腐朽流膿的機器,緩慢運轉起來。
當天晚上,沈冽被一群受害者的家屬綁架,與此同時,消息傳到了正在被審問的許小真耳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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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本就炎熱的審訊室裡被開到四十度高溫。
許小真垂眸坐在椅子上,汗水浸湿了衣衫,黏膩膩地貼在身上。
“署長和總執行長大人不允許在審訊時對您用刑,但是天氣有些冷,不介意我們溫度再調高一些吧?”審訊員彬彬有禮地詢問,手上動作卻不含糊。
第124章
“你們想讓我承認什麼?”許小真感到自己熱得近乎脫水, 許久,動了動幹澀的唇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當然是你做了什麼,就承認什麼, 坦白從寬別牽連家人, ”審訊員依舊笑著, “有些熱是不是?”
說著拎起旁邊的冰水, 哗啦一下澆在許小真身上。
一冷一熱的極端溫差下, 許小真的身體像被剝了皮一樣,火辣辣的疼。
這隻是審訊時最低級的招數,多少不見血的還沒用在他身上。
許小真打進來就知道, 不受點苦根本沒法出去, 出去了也不好交代。
沈冽被綁架後, 外面的輿論風向撲朔迷離, 形成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不停地爭論碰撞。
有的說許小真是被人陷害的,他是個好人, 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另外一部分則是在有心人的推動下,把他打成一切的罪魁禍首。
明知道真相的官員也緘默不語, 不止怕引火燒身,更知道真相能引起山崩海嘯, 根本不是他們能承擔的。
政府形象崩塌, 群眾信任動搖,這對帝國穩定沒有好處。
收受過賄賂的官員罵許小真多事,有良知的官員頭痛。
他們可以私下裡一個一個, 慢慢的處理罪魁禍首,但目前, 必須隻能許小真一個人,或幾個無關緊要的官員,商人,把所有的罪名頂下,以穩定民心。
不管許小真是不是無辜的,政治是明裡不見血的戰爭,必須有人為集體利益犧牲。
許小真一切關於四區的證詞都卡在了審訊員手裡,沒法繼續向上呈遞,因為不管他怎麼受刑,始終不肯改口,誰都不知道他手裡掌握了多少證據,證據又在哪裡。
與此同時,沈冽被綁架的消息插了翅膀傳遍大江南北,他手裡還有一個關於第七帝國能源合作的材料項目,加之是內閣議員,非同小可。
無論是記者還是政府都在密切關心著這件事。
聞從晟隻敢拿他威脅許小真,卻不敢真的要了沈冽的命,或是傷到他的腦子。
許小真油鹽不進,沈冽又不能真的動,情況陷入焦灼之際,沈冽被人救出來了……
人包裹著大衣,被軍方的人從倉庫中護送出來的時候,拉起的警戒線外,記者的長槍短炮拼命地往前遞,都在力爭頭條。
各大報刊是政府的喉舌,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但各種小報為了熱點連命都能不要。
那又怎樣?難道真的會把他們槍斃了不成?
沈冽抬眼看過去,皮膚慘白,臉頰上的擦傷已經結痂,看起來還是異常可怖。
人群中有個看起來纖細柔弱,被擠得東倒西歪的女記者舉著直播設備,咬著麥克,單手撐在警衛的肩上直接翻過警戒線,飛一樣跑過來,把嘴裡的麥取下來遞到沈冽嘴邊。
“請問沈議員,對於這次的綁架事件你有何感想呢?”
情況發生得太快,所有人幾乎都沒反應過來,一向強壯的男記才是他們都重點防範對象,沒想到這個站都站不穩的女人還有這樣的身手。
他們怔了兩秒,急忙有人要將她拉出去。
混亂之中,又有無數人越過了警戒線。
沈冽依舊握住麥開口了:“是聞從晟,四區總執行長聞從晟的人綁架的我,不是遇害者家屬,他要以我威脅我哥,替他擔下一切罪行,不止是他,還有很多高官參與其中……”
他語速很快,聲音急切中帶著顫抖,眼眶裡盈滿了淚水,鏡頭落在他血肉模糊的臉上。
有人會犧牲這樣一張臉,隻為了把自己拖入驚天漩渦中嗎?
沒有!!!
如果他是為了幫許小真脫罪而撒謊,那這個謊言足以讓他付出生命的代價。
場面一時寂靜,所有人幾乎連呼吸都停頓了,緊接著警衛的呵斥驅趕和閃光燈一起迸發,混雜著人們的尖叫。
頭條!足以顛覆帝國的驚天頭條!
被她搶到了!
第一個採訪到他的記者手都在發抖,被拖了出去都沒反應過來,緊接著直播設備被關停。
質疑,猜測,議論,這次不僅僅是關於beta的人權問題,已經觸及了整個帝國民眾的生命安全。
政府發出通告,會盡快核實消息真偽,並含糊不清地暗示,沈議員在被綁架過程中可能出現了神志不清等症狀,他的話有待商榷。
通告發出後,又陷入了兩難地步,核電站的合作,沈冽是材料項目的中心成員,團隊領隊,一個神志不清的人怎麼能負責這麼大的項目?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那政府官員的公信力將會遭遇前所未有的打擊。
沈冽暫時被看管起來了。
無論輿論如何壓制,許小真的案件,隻能直播公審,給所有民眾一個交代。
聞從晟渾身都開始發麻,立刻開始掃尾,清理自己參與過的證據,他的合作伙伴們,也紛紛撇清關系,做好了把責任推到他身上的打算。
他上下打點,力圖保全自己。
許小真在直播公審之前,終於迎來了屬於他最後的酷刑。
刺殺太明顯了,電擊會留下痕跡,隻好把鋼錐從眼眶插入進大腦,進行攪動,完全損傷前額葉,讓他變成一個傻子,或者衝動暴力狂的瘋子,才是最不留痕跡的辦法。
腦葉白質切除術,一向臭名昭著的,用以治療精神病人的手術,曾經有過一時輝煌,但最終被發現經歷過手術的患者往往會變成白痴,對患者造成巨大的身體精神損傷。
一個白痴的話,怎麼會有人相信?
沈冽並沒有把一切往好的方向推動。
手術器具一應俱全,醫生就位。
顧延野在距離許小真的一牆之隔,霍青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他即將開始的行為表示默許。
在他闖入羈押室之前,陳奕松拉住了顧延野:“再等等?”
他偷渡來一區,並坐在警署裡的行為,簡直像肉骨頭在狗嘴裡跳迪斯科。
把他捉拿歸案,中央警察署至少能充十年的任務量。
這簡直是一種瘋狂而愚蠢的極限挑戰,陳奕松覺得隻有傻逼才會做。
顧延野指尖都發冷,根本冷靜不下來,甩開他的手:“你要看著他變傻子嗎?”
“有人要來了,很可能是許小真一直想見的人。”
“我沒你那麼冷靜,他想見誰現在都不重要了,我要他好好的。”
陳奕松抿著唇,慘白的臉色都在泛著青,手指發顫:“等等。”
醫生和擺滿醫療器材的推車進入羈押室,消毒,束縛,整理……
一切就緒。
許小真被綁在椅子上,冰冷的酒精棉球在他眼眶打了個轉兒,擦拭,沙沙聲傳進他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