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野眸光一亮,原本心裡五分的勝算變成了八分。
“真沒想到,一個alpha,還能這樣信口胡謅。”他看向陳奕松。
陳奕松毫不客氣回敬:“你以為沒有他的允許,我能說出這種謊話嗎?”
這話根本沒傷到顧延野的心,他根本不在意許小真授意陳奕松騙他,因為他活該,現在他有獨一無二的籌碼,就是孩子。
他暢快極了,不再理會這些秋後螞蚱的挑釁言語:“沒關系,你也是為了小真,我理解你,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別總吵架,讓小真心煩,一起來廚房吧,聽說你的手藝不錯,這幾年也把小真照顧的很好,不知道我能不能見識見識。”
沈冽不會放過這個表現機會,更不會放任陳奕松一個人黏著他哥,所以和顧延野一起,把不怎麼情願的陳奕松帶進了廚房。
陳奕松覺得他們根本不配吃自己做的飯,但許小真也慫恿他去,因為端水要端平。
許小真的耳根終於得到了清淨,有空翻翻書,三個人被關在廚房,一點聲音都透不出來,從他這裡看過去,隻能看到三個男人異常俊美的男人戴著圍裙,面帶笑容地交談,忙碌著手裡的工作,非常友愛和諧。
午飯因為他們的爭奇鬥豔幾乎變成滿漢全席。
顧延野把自己做的玻璃燒鵝夾到許小真碗裡,許小真在他殷切的目光下淺嘗一口,鵝皮晶亮香脆,泛著潤亮的紅褐色光澤,咬下去發出喀嚓一聲脆響,油脂的香氣混合了香料,帶著細嫩鵝肉的汁水在口腔裡炸開,火候和調料都恰到好處,吃得他懷疑顧延野被奪舍了。
當年那個連衝蜂蜜水都能打碎一片杯子的人,竟然能做出這麼美味的燒鵝,簡直令人刮目相看。
這道菜顧延野練了兩個月,手上燙了好幾個油泡,他在廚藝上不是十分有天賦的人,但看到許小真喜歡,怎麼都值了,一個勁兒往他盤子裡夾菜。
許小真的廚藝隻有家常菜的水平,這些年甚至還退步了,前天荷包蛋都打散了,變成一鍋紫菜蛋花湯,但他幾個男人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陳奕松燒的廚藝一向有保證,即便許久不進廚房,隨便炒炒也很好吃。
燒的南乳燒肉和清炒小青菜,亮紅色的肉裹滿濃稠湯汁,亮晶晶油汪汪的,切成半個麻將塊大小,肥瘦相間,燉的時候加了兩片山楂,讓油脂充分被逼出,軟爛異常,拌在飯裡一點都不膩。
有點費時間,五花三層的豬肉處理起來滿手都是油,以往陳奕松心血來潮都不會做這麼麻煩的東西,大概是被顧延野的玻璃燒鵝逼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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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冽燉湯比較拿手,花膠羊肚菌湯。
飯比廚師做得好,許小真吃得很香,連三個人飯桌上的“兄友弟恭”都當耳邊風,埋頭幹了三碗,這個世界都能原諒了,甚至覺得他們三個人湊在一起也不錯。
飯後還有酸酸甜甜的山楂水消食。
四個人排排坐看電影有點奇怪,許小真叫管家開了棋牌室打麻將送點水果,剛好四個人湊一桌。
“哥哥我不會,你教我好不好?”沈冽把自己的牌給許小真看。
許小真指揮他:“把白板打出去,這個沒用,再摸一個回來。”
陳奕松翻了個白眼,顧延野默不作聲,摸了沒兩把,把牌一推:“胡了。”
沈冽連忙去看他的牌:“你作弊了?怎麼這麼快就能贏?”他又扒拉陳奕松那堆亂七八糟湊不上對的牌,“你牌怎麼這麼爛?”
陳奕松把牌往洗牌機裡一推:“鬼知道他運氣怎麼這麼好。”
三個輸家拿了碼子給顧延野,叮叮當當重開一局。
顧延野一直往許小真的方向瞥,始終找不到機會和他說女兒的事,漸漸興奮有些變成焦急,想和他單獨相處,那兩個人又會像跟屁蟲一樣跟過來,尤其是沈冽。
又推了幾局,許小真想起這事兒,給陳奕松遞了個眼色,說出去透透風,顧延野跟了出去,沈冽也要去,被陳奕松叫住:“牌打這麼爛,我給你集訓一下,別一會兒褲子都輸掉了。”
第115章
“小真!”顧延野追上許小真的步伐, 一把拉住他的手,壓抑不住興奮,“我有話想和你說。”
許小真的目光緩緩落在被握住的手上, 顧延野心中泛起一陣酸澀, 連碰一下手都不願意, 那天在酒店裡, 和他在一起, 是不是很惡心……
他壓著嗓音中的顫意,道歉:“不好意思。”
然後依依不舍地把手從許小真腕上挪開。
許小真一把拉住他即將收回的手,手指沿著他的小臂向下滑動, 直到握住他的手:“走吧, 去那邊說。”
許小真指指露臺的方向。
顧延野眼眶一熱, 被他牽著, 忍不住看向兩人交疊的手,忍不住輕輕回握住。
許小真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安撫似的握得更緊了點, 因為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刺激到他。
顧延野和他站在露臺上, 剛好能看到莊園前一叢叢深紅的玫瑰,血一樣綻放, 空氣中帶著玫瑰馨香浪漫的氣息,但因為和陳奕松的信息素過於相似, 顧延野依舊緊繃。
他唯恐許小真不開心, 遲疑著要松開手,被許小真勾住手指拉回來:“牽著吧,有點冷。”
“小真……”顧延野因為他的主動, 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劇烈,欣喜若狂, 完全顧不得想任何事情,隻迫不及待想告訴他女兒找到了,向他許下誓言,一家團聚。會的,小真隻有這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他會想給孩子一個溫暖美滿的家庭。
顧延野幸福得缺氧,連組織語言都顯得艱難,拇指在他的手背上輕輕地摩挲,執起來放在唇上落下珍重的吻,平靜了呼吸才開口:“小真,你知道嗎?我們的女兒沒死,她還活著,我找到她了。”
他從交握的手上抬起頭,沒有看到預料之中許小真欣喜的表情,反而一片平靜。
顧延野心髒猛地墜停,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知道,顧延野,你猜她為什麼姓陳?”
許小真的話一出口,顧延野渾身血液都被凍至凝結,呼吸都好似帶著冰碴,從呼吸道一直刺痛到肺部,大腦嗡鳴,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嗫嚅著,輕聲問:“因為,陳奕松……”
許小真的默認,擊碎了他的得意,他的勝券在握,也擊碎了他一切關於美好幸福的幻想,分明幸福觸手可及,走近才發現是虛構的泡沫。
“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顧延野喃喃著,不敢置信,眼眶瞬間充血,質問他,“小真你騙我的是不是?那為什麼她會在孤兒院?小真!小真你告訴我!”
他抑制不住雙手顫抖,又怕弄疼了許小真,隻能竭力克制,使得渾身都僵硬起來。
許小真抬起手,溫和地撥開他因為過於激動而掉落在額前的碎發,多久違的狼狽啊,元帥大人。
許小真思考了片刻,在他逐漸冷靜後告訴顧延野:“她一直由陳奕松撫養,這件事在我回到十八區之後才知道。她會分化成alpha,我不希望她變得和你們一樣。”
他十分平靜地敘述了關於孩子的一切,顧延野想瘋狂地大喊,想制止他,不想聽他的愛人和孩子與另一個alpha的其樂融融,但嘴卻像被膠水糊住了一般張不開。
因為他從中聽到了關於他女兒的一切,她沒有死,很好,很開朗,很乖,從小小的一團變得那麼大,她很愛她的爸爸媽媽,她和許小真很像,也有一點兒像他,眼睛和槍法都很好。
顧延野像個從門縫外偷窺的老鼠,在點點滴滴中試圖撇去陳奕松,拼湊許小真牽著他們女兒手的畫面。
許小真又說:“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知道,她現在很好很幸福,不要輕易破壞,她還小,別讓她纏進我們的糾葛中,這對孩子來說太苦惱了,所以不要試圖和她相認。”
他看到顧延野的眼淚一下子盈滿眼眶,顧延野向來看起來強勢,無所不能,此刻幾乎破碎,一向挺直的脊背在此刻坍塌,捧著許小真的手,緩緩地,壓抑無聲地將臉埋進去,許小真感覺到滾燙的液體滴落在他掌心。
顧延野哭了。
他的發根新補了色,完美的掩飾之下,摸起來有些幹澀,沒有年少時那樣順滑烏亮。
許小真上前抱住他,撫摸他的脊背,還有冰涼的發絲。
顧延野埋首在他懷中,很輕,連悲痛都怕自己的重量壓疼了他。
“小真,她是我們的女兒。”顧延野許久後,才懷著哽咽道,濃密的睫毛在許小真的視線中輕顫,沾著湿濡的淚。
一個強大的男人偶爾流露的脆弱是最好的興奮劑,會引起人的憐愛,尤其這個男人相貌英俊,許小真又確確實實真的愛過他。
陳奕松說他是個見了漂亮男人掉幾滴騷尿就心軟的貨色,許小真覺得對方說得不完全對,其實他還是個狠毒的貨色。
許小真抱著顧延野,輕拍他的後背,似是安撫,語氣溫和,寧靜溫柔得像春日潺潺溪水:“我常常想,如果十九歲那年,我懷著她,找到你,你會怎麼對我們?應該會逼著我打掉她吧,一個意外誕生的,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女……”
顧延野聽得渾身發冷,身體僵硬,像螞蟻從血管裡一叢叢爬過,他急忙懇求許小真:“別說了,小真求你別說了,我錯了,我是畜生,我無知,我懦弱,小真……”
許小真輕笑:“為什麼不敢繼續聽下去了?因為我說的都是你會做的事情。如果我二十二歲帶著她,再遇見你,會怎麼樣?你瞧不起我,也不會瞧得起她,你對她和對我一樣,高興時候逗一逗,不高興時候甩臉色。”
許小真這個過於輕挑的笑落在顧延野耳朵裡,如泰山之重,他那些卑劣的,對許小真充滿傷害的過去又赤裸裸呈現在他面前,過往他毫無顧忌甩出去的利刃像回旋鏢一樣將他剝皮拆骨,又讓他一個反駁和哀求的字眼都說不出。
他的身體冷一陣熱一陣,一脹一縮,如同反復交替放進冰水和開水的氣球,許小真太知道怎麼扎他最疼了。
許小真的話還在繼續:“你現在說想要一家團聚,有些晚了,她心裡的父母是我和陳奕松,但我不會剝奪你探視的權力。你現在可以點頭同意或者搖頭不同意,同意的話,我會安排你見她,我知道你不是個會出爾反爾的卑鄙小人,不同意的話也沒關系,我也知道你有一萬種方法能把她奪回去,但我不能保證你能不能從這裡走出去,在公眾視線裡,你應該還在十八區。”
許小真把所有的路都給他堵死了,隻留下一條,還要輕聲細語地問他怎麼選擇。
他能怎麼選?他應該怎麼選?他想選的都選不了。
“小真,你叫我提前來,其實不是想我,隻是想要跟我說這件事對嗎?”
許小真供認不諱:“沒錯。”
顧延野絕望地閉上眼睛。
他有多想和女兒相認,多想聽她叫一聲自己父親,簡直想得要發瘋,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都幻想著如果孩子沒死該多好,他和許小真不會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如果孩子還在,他該怎麼補償他們。
但現在他隻能艱澀地點頭,喉嚨裡像堵了一塊湿棉花,說:“好,隻要你們過得好,我都可以。”
他頓了頓,不死心地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小真,你和他在一起,是他用孩子威脅你的嗎?”
隨著許小真的搖頭,顧延野死刑宣判,眼底最後一絲亮光熄滅。
是小真主動和陳奕松在一起的,小真主動選擇了他。
“不能再有孩子的人是我,不是你,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們的關系可以退回到陌生人,你可以結婚。”許小真說著要抽出抱著他的手,卻被顧延野一把握住。
對方被他接連的話逼退到極限,情緒也快崩潰到極點,臉上壓抑不住的痛色,懇求他,祈求他,哀求他:“小真,求你別說這種話再傷我的心,我這輩子隻有你一個人,讓我做什麼都好,別對我說這種話了,我受不住。我會覺得自己在你心裡毫不重要,或者別這麼直白,哪怕騙騙我也好。”
許小真倒不是真的讓他去結婚生孩子,隻是刻意想讓他更痛,更乖一點而已。